澎湃新聞記者 尹琳
2019-05-23 14:22 來源:澎湃新聞
近日上映的《柔情史》是國內少有的指向母女共生、相愛相殺的影片。略帶病態的糾纏讓人心生窒息,但也讓坦誠的觀影者直面母親與孩子之間並不那麼美好的一面。
「世間所有的愛都指向團聚,唯獨父母的愛指向別離。」但是,讓母親和孩子以相互獨立的人的方式共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嬰兒在母親肚子裡待上10個月,母親經過幾個小時甚至一二十個小時的痛楚把他帶到世間,幾年裡衣不解帶地細心照料,怎麼就能輕鬆地說一句:噢,你是你,我是我?好不容易,孩子長大了,母親變老了,老無所依的窘境,更容易讓一個傷痕累累、缺少幸福感和存在感的母親認為:難道現在不應該你來反哺和照顧我嗎?
通常來說,母親和孩子會在歲月中漸行漸遠的,你有你的婚姻、事業、孩子,我有我的退休老友和興趣愛好,雖讓人無奈卻也能接受。除非他們各自都很難在二人之外找到存在的意義,比如《柔情史》中的母女,於是,就有了回到最早的熟悉的「在一起」狀態的動力。
深深的挫折,讓母親把眼睛盯住孩子,一部分出自天然的對孩子的愛和依戀,還有一部分則跟滿足共生需要有關。孩子永遠是更想離開的那一方,就像影片中的女兒,其實並不願意生活得像自己的母親。但是,過度的創傷則可能把孩子緊緊拉回到母親的身邊。與愛人分手、事業不如意,對和母親相處模式的習慣,比如她認定「太好,不真實」,以及對失敗且年老的母親的內疚,她同意和母親生活在一起,共跳痛苦卻有存在感的「雙人舞」。
人的一生,都在共生和獨立中尋找和完成「我是誰」這個命題。《柔情史》將一個成年女性和母親的糾纏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然而,在心理學家眼中,早在生命的早期,孩子就已經走過了與母親分離的重要且關鍵的部分。
當不會走路的嬰兒和一個理想的母親度過親密和甜蜜的日子時,「成為自己」這個人生的使命督促孩子離開母親,走向更大的世界。孩子越是在小嬰兒期被母親照料、呵護得比較好,他們就越有勇氣和力量去更大的世界走一走。而學習獨立行走,更是讓孩子收穫對於他的一生來說都非常寶貴的自戀感:我是多麼棒,我是世界之王。這種自戀,讓孩子在未來的人生裡更勇敢、更大膽。母親若是在這個階段看得見孩子發亮的眼睛,欣賞他們自戀的行為,接受孩子離開自己這個無法更改的命運,而不是跟孩子去競爭:你看,媽媽比你厲害,你不行,你這樣會受傷,或者感到自己被拋棄而生孩子的氣:會走了,就不要媽媽啦?那麼,你的孩子將更輕鬆地踏上成為他自己的探索之路。
獨立行走,既代表了身體的分離,同時也是孩子從內心與母親分離的重要一步。到了1歲半以後,孩子從高度的自戀中逐漸清醒過來,開始害怕與媽媽離得太遠,意識到世界不是那麼美妙,原來自己力量弱小,有許多挫折是無法克服和承受的。他們開始回去找媽媽,比如明明已經會走路了,卻要媽媽抱。等媽媽抱住,他們又扭身要下來。他們渴望媽媽的追逐,又害怕被媽媽整個吞噬。事實上,無論這個階段的孩子怎麼回來找媽媽,他們都正在變得獨立。
提出「分離個體化階段」理論的發展心理學家瑪格麗特·馬勒有一個觀點——在這個充滿矛盾的階段,母親要像鳥媽媽一樣,在必要的時候把孩子輕輕推出去,而不是黏住孩子,讓孩子更不願意離開自己。什麼會阻止孩子離開安全基地呢?拒絕接納孩子此時的分離焦慮,強迫孩子獨立;無暇顧及孩子,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創痛中;害怕被孩子拋棄,把孩子當成更小的嬰兒進行照顧……
生命的前三年,是孩子學著離開母親、尋找自己的關鍵期。慶幸的是,這個階段並不會就此結束,它的完整過程還涉及到青春期、成年,乃至一生。「我」是強大的還是脆弱的,「世界」是好的還是壞的,情感是愛還是恨,一切皆在整合。
在談到與母親的和解上,導演楊明明在接受採訪時說,最重要的是自我的獨立和實現:「你得找到能讓你感覺到自己存在的事情。」願每一對受傷的母女/母子都能在走向獨立的路上,被支持、被鼓勵、被安慰、被療愈,在濃烈的愛恨情仇中各自安好、邏輯自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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