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歡迎收看洋媒吐氣，我是Kris。
前不久，老機靈鬼川普在記者會上建議用強光照射和消毒劑洗肺來治療新冠肺炎患者。
他是這麼說的："is there any way that you could apply light and heat to cure, you know, if you could, maybe you can maybe you can't, again I said maybe you can maybe you can't, I'm not a doctor, but I'm like a person with good you know what""suppose we hit the body with this tremendous, uh, whether it's ultraviolet or just very powerful light", "I see the disinfectant, where it knocks it out, in a minute, one minute, and is there any way we could do something like that, by injection inside or, or, almost clean it, cuz you see it gets in the lungs and does a tremendous number."
我估摸著他這番表態下來，在場所有人內心都化作了那個捂臉笑的表情包，「噢我的上帝這真是太尷尬了，多麼希望我不認識這個傢伙，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儘管事後醫學專家出來給他打圓場，說領導就是這麼個直腸子，聽到什麼新消息就喜歡大聲說出去。川普自己也順梯下牆，說我只不過是在反諷，是逗你們這些記者的。也許吧，畢竟沒有人比他更懂修辭。
不過咱們也別光笑他，還記不記得，在我國疫情初期，由於大家對新冠病毒認識還很不足，所以朋友圈裡一時湧出許多江湖偏方，比如「常抽菸不會感染」、「喝酒可以防疫」、「鹽水清潔呼吸道」，「使勁吸水蒸氣」，還有讓你嚼大蒜的，往鼻子裡滴香油的，喝童子尿的，用夜明砂也就是蝙蝠糞便熬湯的，亂七八糟什麼都有。
但這也不是我國特色現象，繳智商稅哪裡都有。印度有人用牛糞泡澡，伊朗有人喝甲醇，有人喝駱駝尿，法國有人說吸古柯鹼可以給鼻腔消毒等等。其實，在人力無法左右的巨大危機面前，正常人的判斷力往往會降低，所以謠言滿天飛一點兒不奇怪。
但是！有一點就很奇怪了，別的國家政府在忙著闢謠，比如法國衛生部就嚴肅地發布公共通知說「Non, la cocane ne protège pas contre le covid-19（不，古柯鹼沒法保護你不得新冠肺炎）」。中國就更不用說了，網信辦有個網際網路聯合闢謠平臺，裡面有個專門的疫情闢謠區，點開一看哇簡直是個謠言亂葬崗啊，什麼都有，既有那種特別弱智的，也有迷惑性特別強的。這個時候政府權威機構的重要性就體現出來了。
那美國是怎麼回事呢？堂堂一個國家元首，手裡握著世人無法想像的巨大權力，背後依靠著幾十年積累下來的政府公信力，居然不但不是謠言粉碎機，而是謠言製造機。不要以為他說的蠢話沒人信哦，當天晚上到第二天下午，光紐約市衛生局中毒控制中心就接到了30例非正常使用消毒劑事件的報告。而這個消毒劑洗肺的謠言本身已經流傳了一段時間了，這幾個月類似事件已經發生了幾千起。而且不久前亞利桑那州才有一對夫婦因為服用了魚缸清潔添加劑，導致一死一傷陰陽永隔。所以你看，有人敢說就有人敢信，難怪消毒劑廠商不得不澄清，我們的產品真的不能吃，也不能注射。
除了消毒劑，抗疫鬼才川普的世界還有很多魔幻之處。二月份川普說到四月天氣轉暖病毒就會消失；說新冠病毒威力比伊波拉差遠了，因為「伊波拉的死亡水平幾乎是100%」，可能他不懂死亡率該怎麼算；又說「這就是流感，這和流感差不多」，病毒有一天會奇蹟般地消失。三月他問「流感疫苗打了管不管用？」；又說「直覺告訴我3.4%的死亡率數字是錯的，我覺得死亡率遠遠低於1%。」；再後來又化身醫藥代表，推薦未經臨床實驗的抗瘧疾藥物；而到了四月份，他竟然說病菌太聰明了抗生素好像不起作用，也就是說他還沒有搞清楚細菌和病毒的區別。你想像一下如果每天晚上我們的新聞聯播都是這種東西，那該亂成什麼樣子？
有人覺得川普是因為疫情壓力太大才說胡話的。不對。說胡話是他的傳統藝能，你去翻他以前的資料，那簡直是偽科學的金礦，他曾經說氣候變化是中國人為了獲取競爭優勢而製造的騙局，說風車的噪音致癌，甚至說月亮是火星的一部分。儘管這些基本都是他成名之後的言論，但我對他年輕時的知識水平也打個問號。
對非理工專業的人來說，高中可能是科學知識的巔峰了，而那個時期的川普因為太皮被他爸丟到軍校去了，受到的訓練更多是軍訓，據說他最突出的科目是內務儀容，擦鞋疊被子打掃衛生特別在行，打棒球和泡妞也不賴，至於成績怎麼樣很難說，因為不知道出於什麼打算，他前幾年專門託人把成績檔案調走給藏起來了，背後的原因我也不瞎揣測。
不過，科學在美國遭遇深重的危機，不是川普一個人的問題。首先是美國政府近年來的一系列去監管化舉措，就是讓廠子開起來，機器跑起來，路子野起來。那麼石油煤炭等行業的利益團體就去遊說政府，質疑對產業構成負面影響的科研成果，終止科研計劃，減少科學家在監管領域的話語權。美國公共機構本來僱了很多科學家，許多人覺得自己多年努力付諸東流，就被氣走了。有一群科學家搞了個組織叫union of concerned scientists「發愁的科學家聯合會」，專門統計歷屆政府不利於科學甚至反科學的政策，小布希很多反科學言論被他們記在小本本上懷恨至今，至於哪個大魔王比小布希還反科學，你猜？
當然，這口鍋不能光讓政府來背，更大範圍內它反映出人們對專業知識的不信任和不尊重。這聽上去不太像我們認識的美國，因為我們知道醫生律師等專業人士的經濟收入和社會地位都特別高。那這話怎麼說呢，我先舉個例子。
大家都聽過美國人地理知識不好的笑話吧。吉米雞毛秀曾經有一期節目，讓路人在空白的世界地圖上隨便辨認一個國家，結果很多人一個都說不出來。當然這屬於節目效果太誇張了，不過《華盛頓郵報》曾經做過一個調查，問你們支持對烏克蘭採取軍事幹預嗎？支持反對的都有，意見都特別強烈。又問你們知道烏克蘭在哪裡嗎？最後結果是80%多的人不知道，而最希望動武的人覺得烏克蘭在拉美或大洋洲。另外一個民調問，你們支不支持轟炸阿格拉巴這個地方？同樣有支持的有反對的，而且雙方相互diss爭執很激烈，結果這個地方根本就不存在，是動畫片裡虛構出來的。
所以你看對某個事物壓根不了解，也不妨礙純樸的美國人民形成強烈的政策偏好。它不是特例而是普遍現象，不光是地理，天文、數學、歷史、政治等常識在美國都不能算是嚴格意義上的常識。這個知識危機嚴重到什麼程度？到了人們把無知當作美德的程度，當然他們不覺得這是無知，而是獨立、自主性。當然，在社會複雜度不高的情況下，適當的懷疑主義是健康的，但發展到反智主義就很成問題了。
然而在美國反智主義是有傳統的，人們天然不待見知識分子，但對公共事務有很強烈的個人見解。五十多年前，美國歷史學家理察·霍夫施塔特寫過一本書叫《美國生活中的反智主義》，說美國有種樸素的民粹夢想，覺得抽象意義上的普通人是全知全能的，也就是說門外漢從事政治是很正常的，但現在社會分工專業化太高了，沒有專業技能的幫助你連生活都不能自理，也沒有能力去評價和判斷公共事務，這種無助轉化成對知識精英的憤怒。幾十年來，儘管人們的教育水平有所提高，但科技和社會生活各個領域的複雜性卻是爆炸性增長，所以選民其實更沒有能力指導公共政策了。
不過，有沒有能力暫且不說，該指導的還是要指導的呀，所以沒有專業知識的人也會毫不猶豫教育你該怎麼做。再加上我們有了谷歌、維基百科、博客平臺，所以專業和外行、老師和學生，提問者和回答者之間的區隔完全被消解。由於網際網路大量供應事實或者「另類事實」，普通人覺得自己至少也算半個專家了。
這裡存在一個問題，網際網路對於真實信息和虛假信息的賦能作用是相等的，甚至更有利於後者傳播，因為它簡單易懂解釋力超強，用川普的話來說就是「beautiful」，這樣一來似是而非的東西特別多，你可能有10%的概率獲取真實信息，但有90%的概率接觸到謠言，所以未經專業訓練、缺乏正確方法論的普通人是很難成長為專家的。
不過，儘管人們無法進行深入的專業探討，但不妨礙大家發表觀點，並希望這些觀點受到尊重，受尊重的理由不是論證多麼嚴密，而是觀點源於他們真實的感受或情緒，你反對我的觀點，就是質疑我的誠實和獨立，我也不信任你的意見，因為你的意見並不會比我的更好。也就是說，民主不是被理解為政治權利和法律義務的平等，而是不問邏輯和證據，所有觀點一律平等。然而現代社會的整體繁榮必然建立在各領域專業知識不斷拓展之上，人們需要信任他人的專業觀點，放棄自己不專業的觀點，沒有這種信任民主就無從談起。《華盛頓郵報》有句座右銘特別好，民主死於黑暗，這種盲目的不信任，就是黑暗。
除了科學權威本身的消解，一件更詭異的事情是偽科學對科學權威的篡奪。許多美國人不是反對科學本身，而是覺得自己比科學家更接近科學。比如有的家長拒絕讓孩子接種疫苗，不是因為這些人沒有受過教育，而是因為既有水平的教育使他們懷疑疫苗不夠科學，甚至是偽科學。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再舉個例子你就懂了。
在美國圍繞著人類起源的爭議很具有代表性，分成兩派，一派叫進化論，一派叫神創論，他們已經吵了一個多世紀了。神創論沒法從科學證據上打敗進化論，就找了個更強大的辦法，重新定義科學，說有宗教光環加持的科學才是更好的科學。將近100年前美國有個著名的官司叫「猴子案」，有興趣可以去查一下是多麼奇葩，裡面的原告律師是美國前國務卿威廉·布萊恩，基督教原教旨主義者，他指責達爾文進化論是荒謬的假說，是建立在一個接一個瞎猜的基礎上的，這些猜想是靠無神論者對宗教的怨恨粘合起來的，而他所堅持的神創論則使他成為了站得更高看得更遠的科學家。
布萊恩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1954年有個叫拉姆的人表示，科學必須要和「啟示之光」結合才能揭示生命的真諦，才能回答兩個大問題，一是世上最初為什麼有了人，二是人在世上最終要幹什麼，光科學沒用，要科教結合療效才好。前幾年這兩派又有一場大辯論，神創論大佬肯·漢姆開門見山地說，我不反對科學，我反對的是世俗主義者對「科學」這個詞的綁架。
所以你看，他們從反科學人士搖身一變，就成了更高層次科學的維護者。而且他們在政策方面也付諸實際行動，通過立法來保護「學術自由」，讓教師多方面多角度完整呈現關於生物進化的科學觀點，也就是說科學課不能只教隨機變異論，也得教所謂的「智慧設計論」。順便說一句，這種天方夜譚不光發生在美國，中國也有差不多的事，最近有本兒童科普漫畫《古生物萌萌紀》被編輯要求停止連載，因為其中關於生命起源的描述和該編輯的宗教信仰發生了衝突，你看中華田園原教旨主義連「學術自由」都不給你。
這種法案名義上都標榜在捍衛科學，其實是把非主流觀點的可信度提升到和主流科學同等高度，是在爭取把偽科學定義為科學。其實川普在應對疫情時也是差不多的操作，他不直接否定專家意見，不推翻科學證據，也不嘲弄科學本身的權威性，但他把自己定位在專家之上，直覺使他成為一個更具有洞察力、更接近科學的人。他把謠言、幻想和個人觀點統統提升到科學證據同等高度，進而化身為比科學更高的權威，來博取人們更大的關注。
對美國來說，這是非常危險的信號。因為500年來，世界總結出一個規律，誰擁抱科學誰就強大，誰拋棄科學誰就衰落。歷史學家尼爾·弗格森在《文明》這本書裡，把科學稱作「西方強權的六大殺手級應用」之一，美國等西方國家正是靠科技才走到今天這一步。弗格森在「科學」這個章節的末尾若有所指地提出了一個問題：非西方國家如果拒絕西方走向成功的其他經驗，比如私有產權、法制和代議制政府，光靠「下載」西方科學知識真的能獲益嗎？這個問題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似乎也可以反過來問：如果西方堅持了他所說的這些要素，卻與科學漸行漸遠，真的能獲益嗎？
好，聊完了科學，英語小課堂又要開課了。這次我們講個低俗的。前面提到中藥夜明砂是蝙蝠糞便，就是batshit，那你知道這個詞在英文裡是什麼意思嗎？它的意思是極度不可理喻、瘋癲，經常放在crazy或insane前面來強調瘋狂的程度已經言語無法形容。為什麼是蝙蝠呢？因為過去鐘樓裡面會住很多蝙蝠，一敲鐘就炸鍋滿天亂飛，路人也會被嚇得瘋跑，所以後來人們就用bats in the belfry或batty來形容這種怪異行為。那為什麼會跟粑粑扯上關係呢？這涉及另外一個詞apeshit，猿糞，它意思是狂怒失控，因為有的靈長類動物發怒時會相互投擲糞便，所以有了go apeshit的說法。可能人們受到啟發，就發明了go batshit crazy的說法。我給你造個句，Can you believe it, Donald Trump has gone batshit crazy; he suggested injecting disinfectant to cure coronavirus!
你會活學活用了嗎？最後呢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因為我還得負責觀察者網的翻譯工作，特別是那種比較長比較難的文章，所以做視頻的能力和精力就比較有限，節目更新比較慢，但我又很想和你一起玩兒，所以我想要麼乾脆把英語小課堂單獨做成短片，把翻譯時遇到的有趣的說法拿來跟你分享，我們共同進步，你覺得怎麼樣？如果覺得OK，也拜託幫我想想這個新節目叫什麼名字好？可以直接在彈幕裡告訴我。
我在觀察者網工作八年了，是觀網成長的見證者，而觀網可以說是中國崛起的見證者和記錄者。我們希望屏幕前的你也和我們一道見證這段歷史，當我們滿頭白髮的時候可以驕傲地告訴兒孫，復興道路上我們從未缺席。觀察者網有個會員頻道叫觀察員，匯集了許多志同道合的夥伴，在那裡你可以深度參與，看到我們製作新聞的方式，一起討論選題，設計採訪內容，提出意見建議等等。這個頻道是收費的，其實也不貴年費198，你充值或續費的時候輸入我的邀請碼XXX可以優惠10元，算下來也就五毛出頭。
對於你的支持，我們有三種回饋方式，雖然禮物輕微但都是一片心意。除了過去的老禮品之外，新到貨了一批觀網定製文化衫，百搭的白色基本款，我給你買家秀一下。本來是想印「下次一定」的，老闆說不能下次就這次了，所以我們把下劃掉了。雖然這是開玩笑啊，但我們確實需要你的支持，往小處說這可以幫我增加績效，其實我們內部也有良性競爭，我的節目需要你的支持才能長期做下去，往大處說這是在支持觀察者網的事業，它是有它的歷史意義的。好了，這就是本期節目的全部內容，別忘了一鍵三連，轉發，以及XXX，謝謝，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