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戰英雄張逸民回憶錄128
我到舟山基地任副政委(實際上是任政委前的過渡)後,決定下海島先從基層站點、連隊抓起,首站是基地轄區的最北端長江口外的花鳥山島。
一登上花鳥山,我們真正感受到了海島人對島外人的親切了。海島人跟大陸人的感情不太一樣,他們對外來人特別親。其原因就是一個島上人少,就那麼幾十個人或是幾百人,總有一種與世隔絕之感。所以只要有人進島,他們都特別熱情心情又特別舒暢。海島人的熱情好客,給了我深刻的印象。所以我特別愛舟山人,視舟山為自己心靈上的真正故鄉。
花鳥山,是長江口外的第一島。若是站在頂峰,始知花鳥山不僅有花有鳥,而地理形狀又恰如一隻飛翔的白鴿,張開兩隻翅膀,張望著大海並在長江口飛翔。在我看來,整個嵊泗列島就是大上海的後花園。在這個後花園中,是由三串寶珠項鍊組成的仙境浴場。這是仙境,這是人間天堂。中國人都說「桂林山水甲天下」,其實桂林山水若與嵊泗海島相比,那完全是另一番味道。桂林頂多是一年四季的變化,而嵊泗一年365天全然各不相同。這大上海的後花園太美妙了。這裡即有全國著名的舟山漁場,又是東海就是藍水、黃水的匯合處,黃藍分明。若是月夜風平浪靜時,天上銀河星星閃爍,明月皎潔,而海面上則白帆點點,漁火輝煌,那漁帆競秀又給漁場帶來多少繁榮啊。
上島後,經過與守島的陸軍領導相識後,李靜司令員說:「政委,咱們先去守備連看看之後,再去燈塔可好?」我說:「好啊。咱們先去看陸軍老大哥,這也是絕好的學習機會啊!」於是我們在守備連連長、指導員的陪同下走進了陸軍守備連。舟嵊要塞區陸軍守備連的編制很靈活,是根據守島需要,編制有大連有小連。我認為這種自由編制非常好,這就是一切從實際出發。花鳥山這兒是個大連,有近200號人。
李靜問:「綠華島是個多大的連?」連長回答:「綠華島有一個加強排,歸我們連管。」李靜像得到多大的喜事一樣趕緊告訴我:「政委,綠華島歸他們連管。今天我可找到了家了。我們海軍在綠華有個驗潮站,只有幾個兵,吃不好住不好,又沒人管,今天就找個婆家吧,交給陸軍老大哥代管怎麼樣?」
沒等我說呢,陸軍連長、指導員異口同聲答應了。我趕緊與連長、指導員握手,感謝他們的支援。連長又說:「等首長去綠華時我也去,順便向排長好好交待清楚。保證認真像管自己的部隊一樣,既要管好吃住,又要管好思想,請首長放心吧。」我聽了這話有多感激啊。從我到舟山後通過擴大會參會者們的反映,就知道舟山有許多像這個綠華驗潮站一樣,放在島上沒人管的分散小單位和個人。這些長年沒人管的部隊,吃飯、住宿、看病都是大麻煩。若是生病怎麼辦?這是從我一進舟山就有的一塊心病,今天總算落實了幾個人。真對陸軍有說不盡的感激呀!之後我們將基地所有這些沒人管的兵,都按這種模式,島上有海軍連隊的統歸海軍,沒有海軍連隊的統劃歸陸軍管。
說起這群海島兵來,我心頭還有三大問題要下大決心解決。
一是高度分散,沒人管的問題。今天開始總算有了解決辦法。
二是海島兵從入伍上了海島一直蹲到退伍下海島為止,整個服役期內很少有機會離開駐守的海島來定海城。在我看來,這種現象不只是進沒進過城市的問題,而是許多困難該怎麼去解決?比如想給家寄個照片,這拍照該怎麼解決?文化生活像看電影怎麼解決?想看書又該怎麼解決?士兵生了病怎麼辦?老百姓把優秀子弟送交解放軍了,老兵退伍回家說當兵三年四年沒下過島,給老百姓這樣的回答,恐怕是理不直氣不壯的。
1969年下半年時我跟李靜同志研究決定:將基地第二招待所騰出來20張床位,專供海島兵輪流下島住宿用。老兵服役二年後,可以輪流下島,就到定海城休息,可以看電影、可以進新華書店,可以去拍照,一次休息七天,七天後再回島。其實,這種海島兵輪休與海島服務隊上島服務,是兩條腿為海島兵服務,各有所長,是一種服務制度的互補。儘管這一做法受到海島兵歡迎,可也有不同聲音,但我心裡卻很痛快,這是早該做的一件好事,我不怕這類說三道四。
三是我到舟山後,對總部和海軍要求的死守舟山三年士兵士氣究竟如何?心中一點底也沒有。要死守,那不是吹氣、不是說大話,那是真要拿命來幹,真要以死相拼要豁出命來的。這就得解決為誰當兵,為誰打仗這個根本問題。這就是我們這次下海島第一要解決的問題。我堅信,舟山基地廣大指戰員的高昂士氣能與死守的戰備要求相匹配的。
接著我們一行開始上花鳥山燈塔。一進院子,李靜司令員便用幾分讚嘆的口氣說:「啊,這兒真還有點洋味兒呢。」我接過話說道:「這既有洋味兒,也有中國味道兒,這裡中西結合還蠻協調的。」院內有花草還有蔬菜,長得綠油油的。老燈塔工說:「這兒百十年了,一貫如此。」李靜問燈塔工:「你是第幾代了?」老燈塔工回答:「第三代了。」又問:「你的爺爺是民國初年還是滿清時當的燈塔工?」回答是民國初年。我們大家都為他是第三代燈塔工而熱烈鼓掌。中國燈塔工就因為有家傳世襲的傳統,才有今天的航道光明啊!
舊中國的老百姓生活非常貧苦,而燈塔工尤其苦。我在跟一位老燈塔工嘮嗑中,他告訴我,他很小就跟著爺爺、老爸一起上塔來值班了。他說:「我值白班,老爸和爺爺值夜班。我值班時,老爸和爺爺就去種地瓜,種蔬菜,這都是為了維持家庭起碼的生活啊。我沒讀過什麼書,不是不想讀書,是海島沒上學的條件。再說要在燈塔上值班,沒機會上學堂。就是有機會,也讀不起。」
是啊,既然燈塔工作為海軍的一分子,我就有責任有義務去了解他們的經歷和生存狀況。老燈塔工的講述,我深深被他們的歷史所觸動。他們都是從英國燈塔長的把持下走過來的,又是從苦難中走過來的老工人。今天該記住他們的遭遇,更要牢記這燈光保證按時刻準確發光,照亮我們航道的光輝前程是多麼來之不易的。沒有他們這些老燈塔工的繼承發展,就不會有今天的光明前程。中國的航海者們,要把他們永記心間。
我和李靜司令員,就是在花鳥山燈塔區內,仔細研究了戰時燈塔該如何準時發光問題、如何進行死守等諸多問題。李靜同志從北京出發前,海軍首長曾專門叮囑他,到舟山一定要抓緊戰備,一定要有死守的精神準備。我來舟山前,也當面接受艦隊首長的叮囑,抓戰備、準備死守三年。我和李靜同志對沿海這種類型的燈塔站該如何抓戰備討論得很細、很深。比如:坑道該擺在哪兒?坑道該如何去打?淡水怎麼解決?燈塔人員的坑道住宿、住房該是什麼模式?是要在坑道口建呢,還是要半隱蔽式的?原打算登完全部海島後統一研究再定,但現在大體有譜了。再如:燈塔站的糧食貯備需要多少?白面、大米各該多少?熟食該如何貯備?熟食又有幾個轉換食用的問題得同時解決。還有最難的事,就是蔬菜。這一大堆的難題,都等我們統一拍板定案,這是一種巨大又義不容辭的重要責任啊。
1969年上半年裡,我和李靜司令員的大部分時間是在下基層、爬海島中度過的。這些活動,實際上就是一場生死戰備大調研。我們每到一個基層站點,都詳盡了解部隊真實情況,也都有落實戰備的詳盡舉措。我們對站、連的思想、戰備的各種舉措,不只是一般的泛泛討論,而是都有詳盡的具體辦法。應該說這些舉措不僅具體可行,也都是站、連領導認可的。
比如:敵人轟炸把燈塔的站基都破壞了,甚至燈塔全部都報廢了怎麼辦?李靜同志提出在此情況下,該有一種替代設備,能在短時間內恢復發光。我則提出應研製一種簡易的航標燈器,雖比不上原來的發光強度,但又能給船舶、軍艦以有力的燈光支持。最後共同決定回定海後馬上立項,組織專門人員攻關。
這次上花鳥山燈塔,收穫很大,體內一下子充進了許多能量。如果從提高的角度看問題,我認為有以下進步:
首先通過深入了解情況與有效調研之後,我認為花鳥燈塔的戰備、死守的辦法,真的心中有數了。花鳥山會成名副其實的東海前哨的。
東海前線有一批像綠華山這樣的高度分散、領導又很少過問的「散兵獨客」,這次交給了陸軍代管了,我心中一直懸著的一塊千斤重擔總算著地了。今天對綠華山這幾位驗潮站人員安排有人代管了,總算對他們放心了。
這次上花鳥山燈塔,有一點是意外的收穫,那就是結識了馬鞍列島守備部隊的官兵和當地的許多漁民。結識他們除了收穫友誼,最重要的是開闊了我的眼界,也拓寬了我的知識面。我覺得一個人活在世上,知識面越寬越好,而這對於作為領導工作的人而言,知識面越寬,調研工作越全面,領導工作成功的把握也就越大。我堅信這一點,多熟悉這些基層站連,也就為自己搞好戰備多了一份把握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