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紅色前哨雷達站」站長王立波(中)帶領骨幹在圖板上推演。特約記者 譚超攝影
「一隻小鳥當空飛,兩隻小鳥後邊追,三隻小鳥喳喳叫,四隻小鳥緊跟隨,親愛的快想想,一共幾隻鳥兒飛?」
八零年出生的王立波,給三歲兒子描述自己工作的時候,會先唱一下他兒時的這首童謠,然後補充說,「爸爸就是那個能知道天上有幾隻鳥兒在飛的人,甚至,還知道鳥兒飛得有多高,有多快,又在往哪兒飛!」
如果此時剛好有飛機從頭頂掠過,王立波就會再添上一句,「看,爸爸知道的就是那種能像鳥兒一樣飛翔的鐵「鳥」,你可以叫它——飛機……」
不得不說,王立波講得很形象,因為他的工作真的跟「數鳥」有異曲同工之妙。作為沈空雷達某旅「紅色前哨雷達站」的少校站長,他和官兵的首要工作,就是對頭頂那片數百平方公裡的天空進行警戒偵察,探測並發現空中移動的所有目標。
但不同的是,他們不能數錯或漏掉任何一隻「鳥」,尤其不能放過那些飽含敵意乃至不良企圖的鐵「鳥」,絕不允許出現泰戈爾在詩中提到的那種情境:「鳥從天空飛過,卻不曾留下翅膀的痕跡!」
海闊天高,為何不允「雁過無痕」?天地無涯,為何不許「飛鳥無羈」?因為王立波所在的雷達站,面對的是波雲詭譎的半島局勢,戍守的是黃海深處的空中國門,絕不任「鳥」飛,是職責,更是使命!
他們是戰天鬥地的「紅色前哨」

圓島的原貌
王立波任站長的這個雷達站組建於1955年,最初是在黃海深處的礁石上建立的,並不駐紮在如今所在的海島。
那年初,韓戰的陰霾尚未散去,常有敵機襲擾我東北空域,時不時竄進來進行盤旋偵察。為了抗擊空中不斷入侵的鐵「鳥」,確保我國領空的安寧,也為最大限度發揮雷達的作用,剛組建的雷達站奉命進駐遼東半島沿海最遠端的「圓島」。
島本無名,說是島,其實是一塊突兀地屹立於黃海深處,面積僅有0.03平方公裡的礁石,因形狀像半個圓球浮出水面,故稱「圓島」。「圓島」遠離大陸,沒有人煙,沒有淡水、沒有植被,自然環境之惡劣,甚至連土壤都沒有,一般地圖上根本找不到它。
「圓島」歷來是兵家必爭的咽喉要地,它是中國大陸自黃海向東延伸的終點,如果以其頂端的國界石碑為起點,向東十幾海裡以內仍是我國領海,超過十幾海裡以後便是公海,相當於扼守著祖國的東大門。
進駐環境惡劣的「圓島」,雷達站最先受到的考驗並不是如何應對敵機的抵近偵察,而是在缺少甚至斷了生命之源——水的情況下,如何生存!
1955年6月,雷達站上島還不到3個月的時候,由於天氣惡劣,補給船一個多月沒來,淡水用完了,菜也吃完了,為了解渴,時任指導員高殿清找出僅餘的10公斤蘿蔔,吃飯時每人發兩片,官兵們就這樣挺過了42天。
經常鬧水荒,官兵的生活靠刮露水、接雨水、融雪水、化海冰維持,卻從未讓給雷達供電的油機缺過水。因為他們懂得,之所以在這裡受這份罪,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用雷達一刻不停地守望頭頂那片天。如果這都做不到了,吃再多的苦也就都沒了意義。
一次島上僅餘3桶淡水,眼看又要斷水,為保證油機運轉,官兵們制定了周密的節水計劃,不洗臉,不刷牙,用海冰做湯,用海水蒸飯,每天每班只能分到一杯水,每人只能抿上一小口。
就在這時油機員左林富患了感冒,高燒40℃,渾身滾燙,喉嚨幹得說不出話,可就是不肯喝水。衛生員給他送來小半碗水讓他服藥。左富林卻幹吞了藥片,愣把水又倒進了油機的水箱。
問他為什麼這樣做?左林富說捨不得,人沒水還可以堅持,油機沒水雷達就不能轉了。話雖短,字千鈞,小小的水滴在左富林眼裡似乎已超越了它的自然屬性,折射出耀眼的精神光芒。
即便像左林富一樣,官兵們少喝水、少用水、甚至不喝水,接雨水、化海冰、舔露水,用盡各種辦法去節省每一滴水,卻多少是有些被動和無奈的,因為無論他們多麼努力,在當時那個年代那個條件,總是難以憑空「生出」水來,解決島上天然缺水這個難題。
但在與自然的鬥爭中,有一樣卻是他們主動的。前面說過「圓島」上光禿的連泥土都沒有,全是荒礁亂石。1959年初春的一天,連隊爐灶壞了,炊事員陳金良想和點泥修補一下都沒辦法。幾天後他有機會下島時,因為心裡惦記著這事兒,返回時就背了半袋泥土。
無線電員徐承米和陳金良一樣,都是1955年首批上島的老兵。陳金良背土上島的事啟發了他,在他下島返回的時候,也用挎包背回了一包土,並在避風處開出了第一塊菜地,雖然只有臉盆大小,卻預示了將在島上常駐的春天。
以此為發端,往島上帶土成了雷達站官兵的自覺行動,有機會下島的官兵誰也不會忘記的一件事就是往島上帶回自己家鄉的泥土。用這些泥土,他們在島上生生「造」出了108塊大如床、小如盆的菜地,種出了扁豆、辣椒等20多種蔬菜,並根椐土的來源,形象地命名為「北京田」「延安田」……
1965年3月17日,為表彰雷達站官兵「一把土、一滴水」戰天鬥地、堅守使命,克服一切困難為祖國守護「空中界碑」的精神,國防部授予雷達站「紅色前哨雷達站」榮譽稱號,「一把土、一滴水」的精神也隨之享譽全軍。
他們是插入敵人眼中的鋼釘
官兵在圓島上修固雷達。
在戰略地位如此重要的「圓島」,雷達站最初用的裝備卻是蘇聯留下的老π-3雷達,官兵們都叫它「老破三」。但雷達站卻把這樣落後的雷達用到了極致,從1955年3月上島之日起,就成為我東北空域阻斷敵機的一道堅實屏障,不論敵人用什麼手段,高空偵察還是低空夜襲,都難逃它的銳眼。
1960年2月起,敵人開始利用美制P-2V電子偵察機竄入我陸地實施縱深偵察。該機原是海上反潛巡邏機,改裝後不僅能超低空飛行,還能黑夜長途奔襲,裝有先進電子偵察設備,配有多名駕乘人員。
1961年11月6日上午,一架P-2V飛機竄入我華北地區後,從渤海口退出,降落在南朝鮮的群山機場。雷達站判斷,這架超低空偵察機將會再次從半島入侵我領空,一場捕「鳥」戰鬥隨即展開。
下午,雷達站進入一等戰備狀態,漫長、緊張、壓抑的等待之後,螢光屏上,一道微弱跳動著向我方靠近的雷達信號引起了雷達操縱員郭樹斌和鮑景藹的注意。根據積累的經驗,他倆判定這就是敵機。
「大型機一架,高度600,400……」 敵機的高度下降很快,並且狡猾地躲閃著雷達的追蹤。時任站長莊京禎馬上下令改變搜索方式,並不斷通過無線電向上級指揮部通報敵機的位置和前進方向。
時間一秒秒過去,最終,敵機在大連城子坦附近從螢光屏上消失了。富有戰鬥經驗的莊站長判斷:「很可能是接敵了。」果然,後來的通報表明:18時55分30秒,該機被我戰機擊中,墜毀於城子坦碧流河口以東永寧屯北300米處。「美制偵察機不會被擊落」的神話從此打破。之後幾年,該型飛機再不敢入境來犯。
1962年,雷達站還先後兩次發現掌握美國的U-2型高空偵察機,受到軍委領導的高度重視,並專門將情報信息與兄弟高炮部隊共享,為後來我軍擊落該機型積累了寶貴的數據。
正因為雷達站名副其實地成了一顆立在黃海前哨,卻又插入敵人眼中的鋼釘,1964年9月29日,空軍黨委授予雷達站「鋼釘雷達站」榮譽稱號,寓意雷達站官兵「信念如鋼釘一樣堅定、作風如鋼釘一樣過硬、戰備如鋼釘一樣鞏固!」
他們是續寫傳奇的「千裡眼」

雷達戍邊 特約記者 曹佔禮攝
1976年6月,雷達站官兵告別戰鬥建設了二十多年,立下過赫赫戰功的「圓島」,整體移防至今天所在的海島。「紅色前哨雷達站」的歷史從此開始聚焦一個新的地標。
由於戰略地位重要,進入新時期,雖是和平年代,「紅色前哨雷達站」一直都瀰漫著硝煙的味道。尤其近幾年,半島局勢撲朔迷離,雷達站經常發現掌握靠近我邊境線徘徊的飛機,那種劍拔弩張的氛圍常常讓人窒息心跳。
作為空情預警力量,「紅色前哨雷達站」24小時擔負戰鬥值班任務,同時出現在顯示屏上的空情至少有近百批,且海島地處黃海前沿,是首都防空的第一線,點滴空情處置不當就會對全局空防安全造成極大被動。
那是一個註定不平凡的夏天,某國在我當面公海進行軍演。演習期間,身處一線的雷達站密切監視對方的一舉一動,每發現一批敵機,就把它死死「咬」住,辨別虛實真假,判斷機型和架數,確認國籍和企圖……
那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雷達站官兵卻仿佛回到了那個炮火紛飛的曾經,又好像走進了隨時可能到來的未來戰場。都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對於雷達站官兵來說則是「養兵千日,用兵千日」,他們眼睛裡永遠有敵人,根本就沒有什麼戰備狀態,因為平時就是戰時,開機就是戰鬥,值班就是打仗!
2012年,為應對某國可能發射的衛星,雷達站加強了值班編組,根據上級的敵情通報認真研究目標飛行特點,有針對性地調整了雷達工作模式,採取了一系列戰術動作,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
4月的一天,半島方向突然出現了一點兒特別的空情,立刻引起了當班值班員龔曉兵的重視,他死死地盯住了微弱的回波,掃描線再次掃過時,回波跳動了,龔曉兵毫不猶豫地上報並準確記錄了該目標。
目標第三次出現時,已經形成了一條較短但非常清晰的航跡,指揮員張維對目標進行了確定並當即報告了上級指揮所。事後通過驗證,雷達站掌握上報的情報非常準確。
到今年3月,「紅色前哨」的榮譽已經伴隨雷達站走過了50個春秋。面對新時期愈加複雜艱巨的環境和任務,無論武器裝備還是生活條件都已今非昔比的雷達站始終高擎「紅色前哨」的旗幟,直面強敵敢於亮劍,年處理空情幾十萬批次,情報合格率100%,年年都是軍事訓練一級單位,真正像一顆牢牢鉚在最前沿的鋼釘,在黃海深處築起一道牢不可破的「天網鐵盾」。
什麼是紅色?永遠忠於使命就是最鮮豔的紅色!什麼是前哨?始終能打勝仗就是最有力的前哨!王立波說,等將來兒子長大了,會把「紅色前哨雷達站」的故事細細講給兒子聽,讓他知道,爸爸的工作,絕不僅是自己現在這一首兒歌、幾句話,所描述的那麼簡單……(記者 董兆輝 特約通訊員 焦義寶 高 新)
「紅色前哨雷達站」官兵如風一樣奔向戰位。特約記者 譚超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