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深度分析 李東辰 上海美國研究
喬治亞州作為新晉搖擺州，其選舉制度具有特殊性，在聯邦參議員第一輪選舉中獲得過半選票的候選人自動當選，而如果在第一輪選舉中無人過半，則由在第一輪選舉中得票位居前兩位的候選人進行決選。在今年的喬治亞州聯邦參議員選舉中就出現了這種情況，在常規選舉中，現任共和黨參議員戴維·珀杜與民主黨候選人喬恩·奧索弗進入決選，而在特別選舉中，現任共和黨參議員凱莉·洛夫勒和民主黨候選人拉斐爾·瓦諾克進入決選。決選將於明年1月5日舉行，將會決定參議院的控制權歸屬，喬治亞州也繼11月的總統大選後再次成為全美的焦點。
從左至右依次為：喬恩·奧索弗、拉斐爾·瓦諾克、凱莉·洛夫勒和戴維·珀杜
一、珀杜VS奧索弗
1. 預選情況
在11月舉行的參議院選舉中，共和黨在任參議員戴維·珀杜一度在民調中穩定領先奧索弗，但民主黨挑戰者喬恩·奧索弗在選前最新民調中呈現聲勢上漲勢頭，支持度基本與珀杜持平，甚至有反超的跡象。最終的選舉結果也顯示難分難解，在漫長的計票過程中，珀杜的得票率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高於50%，但隨著亞特蘭大地區的開票進程不斷推進，奧索弗緊追珀杜，後者最終收穫了49.73%的選票，跌破50%的關口，而奧索弗則收穫了47.95%的選票，驚險進入決選。
2. 候選人優劣勢
剛過完71歲生日的珀杜是喬治亞州政壇老手，在2014年以7個百分點的優勢當選聯邦參議員，珀杜的哥哥是喬治亞州130年來的首位共和黨州長，也是現任農業部長，可謂是來自於政治精英家庭。珀杜在從政之前是一名商人，屬於共和黨建制派中典型的以商人身份倡導企業家精神的右翼小政府支持者。他的商人身份和家庭背景幫助他在喬治亞州嶄露頭角，然而某種程度上也正是商人的身份為他的競選活動埋下了「後患」。珀杜在今年春季新冠肺炎席捲美國之前出售了價值約100萬美元的股票，但卻拒絕向美國民眾透露新冠疫情的嚴重性，不但被質疑虛偽和兩面三刀，司法部也對珀杜可能涉嫌內幕交易的問題進行了調查，雖然最終拒絕起訴，但珀杜的競選活動因此蒙上了陰影。在11月舉行的第一輪選舉中，珀杜表現明顯好於川普與洛夫勒，距離50%這一當選門檻只差0.3個百分點，可以說距勝利一步之遙，這很大程度上有賴於珀杜作為任職將滿六年的在任參議員所享有的高知名度和堅實的選民基礎。珀杜與川普關係密切，是川普的堅定盟友，曾經在今年10月的選舉集會上嘲諷「當選」副總統哈裡斯的名字太過「古怪」。即使川普在今年丟掉了喬治亞州，珀杜依舊繼續與川普做捆綁銷售，在12月舉行的集會上繼續大力讚揚川普，支持選舉舞弊的主張，甚至不惜因此與共和黨籍州長和州務卿產生衝突，姑且不論川普這樣的「失敗者」會不會給幫倒忙，共和黨內部的不團結就很有可能給珀杜的競選活動帶來不利影響。此外，仍有一些川普的支持者認為他不夠忠心，表示要抵制將要舉行的參議院決選。
戴維·珀杜（右）和其兄長桑尼·珀杜共同參加集會
珀杜的對手奧索弗是年僅33歲的民主黨新星，奧索弗畢業於喬治城大學，後就讀於倫敦政經學院。奧索弗曾經擔任調查記者，並沒有十分豐富的政治履歷，以政治素人的身份示人。2017年，時年僅30歲的奧索弗參選喬治亞第六國會選區特別選舉，在第一輪選舉中名列第一，但在第二輪選舉中以約3個百分點的微弱劣勢落敗，雖然奧索弗的初次選舉以失敗告終，但卻打破了眾議院候選人的籌款記錄——累計籌得2300萬美元的競選資金，並因此在全國範圍內打響了知名度，不但為民主黨人露西·麥克巴斯在2018年奪得此席打下了基礎，也為他日後向更高職位發起衝擊埋下了伏筆。2019年，奧索弗宣布參加參議院選舉，並在今年六月的初選中成功出線。奧索弗年輕帥氣，富有個人魅力，這幫助他籌集了3231萬政治捐款，超過了珀杜的2110萬。同時，奧索弗的調查記者生涯也鍛鍊了他出色的口才，在10月28日的第二次辯論中，奧索弗痛批珀杜是一個騙子，言辭之激烈和犀利使得珀杜在第二天宣布拒絕出席接下來的辯論，奧索弗則在12月7日對著屬於珀杜的空講臺進行了辯論，一時走紅網絡。奧索弗雖然有著不俗的實力，但也存在著難以調動選民積極性的問題，他11月的選舉表現（47.9%）不但遜於拜登（49.5%），而且遜於斯泰西·艾布拉姆斯在2018年州長選舉中的表現（48.8%）。奧索弗雖然以歐巴馬式民主黨人自居，將自己塑造成溫和人士，然而其年輕的形象卻成為了「極端」的代名詞，可能會讓他在溫和派選民中失分。
奧索弗在12月7日面對屬於珀杜的空講臺進行辯論，斥責珀杜的不負責任
3. 選舉策略
共和黨人在今年選舉中通過將民主黨人塑造成社會主義者成功在國會選舉中斬獲數席，這一策略在喬治亞州雖然並不明顯，但珀杜顯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珀杜在之前的辯論中已經攻擊奧索弗所執行的是「社會主義」政策，是一個極端進步派，而奧索弗的年輕形象也成為了「激進」的代名詞。在當下政治嚴重兩極分化的美國，這種宣傳攻勢可以很大程度上提高共和黨基本盤的投票熱情，從而消解掉民主黨在喬治亞州不斷擴大的人口優勢。奧索弗在第一輪選舉中和大多數民主黨人一樣，聚焦於醫保、最低工資、兒童福利等「廚房經濟」議題。面對第二輪決選，奧索弗選擇使用更具有攻擊性的選舉策略，將珀杜塑造成了一個不顧人民死活只顧個人經濟利益的上流人士，從而達到「他和我們不一樣」的效果。
4. 結果預測
珀杜作為在任參議員享有巨大優勢，他的競選活動雖然沒有十分亮眼之處，但也不失穩健。奧索弗年輕氣盛，但經驗明顯不足，他在以往選舉中所暴露出的難以將個人魅力轉換為選民支持的問題很有可能會在第二輪選舉中再現。同時，拜登的勝選使得第二輪選舉的大環境更類似於民主黨總統任內的中期選舉，選民可能會因民主黨已掌握白宮而選擇讓共和黨參議員留任，增加制衡力量。珀杜醜聞的發酵程度將成為本次選舉的重要影響因素，不過即便如此，奧索弗想要拿下此席仍然存在不小的難度。
二、洛夫勒VS瓦諾克
1. 預選情況
由於參議員強尼·艾薩克森的辭職，喬治亞州還有一個特別選舉席位。在過去一段時間裡，民主黨內部對該席位的爭奪十分激烈，黑人牧師拉斐爾·瓦諾克和前康乃狄克州參議員喬·利伯曼之子麥特·利伯曼平分秋色，這就導致了他們很有可能在第一輪就被淘汰出局的危險，而使共和黨人坐收漁利。不過，今年9月，前總統歐巴馬宣布背書瓦諾克，這使得瓦諾克迅速完成了對民主黨選民的整合，成為了民調中的領先者。在11月的第一輪選舉中，瓦諾克以32.9%的得票率名列第一，率先出線，共和黨現任聯邦參議員凱莉·洛夫勒也超過了共和黨眾議員道格·科林斯，以25.91%的得票率成功進入第二輪決選。
2. 候選人優劣勢
現年50歲的喬治亞州共和黨籍聯邦參議員凱莉·洛夫勒與珀杜一樣是一名商人，身家接近2億美元。洛夫勒長期以來是共和黨的募捐者，曾經資助羅姆尼2012年總統競選。在艾薩克森辭職後，洛夫勒於2019年12月被喬治亞州州長布萊恩·坎普任命補缺。由於洛夫勒對羅姆尼曾經的支持，這一任命曾經使川普與坎普的關係緊張，也使洛夫勒在今年第一輪選舉中與川普鐵桿支持者道格·科林斯競爭時面臨不被川普支持者信任的窘境。然而，洛夫勒在參議員任上稱自己是百分之百的川普支持者，全力支持川普的各項政策。與珀杜一樣，洛夫勒同樣陷入了內幕交易的漩渦之中，她和她的丈夫在1月和2月累計出售27支股票，她的選情一度因此陷入低谷，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洛夫勒通過加強塑造與川普之間的聯繫重整旗鼓。與珀杜相比，洛夫勒經驗不足，洛夫勒與川普的聯繫也不如珀杜緊密，因而她面臨著更為棘手的問題，與瓦諾克在民調中持平。
洛夫勒在11月20日與珀杜和副總統彭斯共同舉行的競選集會上
洛夫勒的對手瓦諾克今年51歲。是喬治亞州亞特蘭大埃比尼澤浸禮會教堂的黑人高級牧師，馬丁·路德·金曾在該教堂擔任助理牧師，因而有人稱瓦諾克繼承了金的政治遺產。作為牧師，瓦諾克熱衷於民權運動與進步事業，曾經領導擴大醫保覆蓋範圍的運動，在氣候變化等議題上持續發聲。2020年1月，瓦諾克宣布參加參議院特別選舉，並在9月收穫歐巴馬背書後聲勢大增，成為民調領跑者，並最終以第一名的身份進入決選。瓦諾克的黑人身份能夠提升黑人選民的投票熱情，但他在2011年關於「一個人不能同時效忠上帝與軍隊」的言論也使瓦諾克陷入了爭議之中。瓦諾克的布道經歷使其具有出色的口才，表達溫和但不失力量，在辯論中抵擋住了洛夫勒的攻勢。瓦諾克累計籌集了2172萬美元競選資金，落後於洛夫勒的2820萬美元。瓦諾克在民調中的表現較好，但在最新公布的有共和黨背景的民調中落後洛夫勒5個百分點並且表現遜於奧索弗。
2020年11月19日，拉斐爾·沃諾克在喬治亞州瓊斯伯勒的競選活動中發言
3. 選舉策略
洛夫勒陣營力圖將瓦諾克塑造成一個反警察、反軍隊、反以色列和反商業的極端自由派，甚至在近日說出選擇瓦諾克就是選擇美國歷史上第一位馬克思主義參議員，力圖通過兜售恐懼情緒來調動基本盤，爭奪選票。瓦諾克似乎對此早有預料，他在11月就發布了一則廣告，譏諷共和黨人對他的虛假攻擊，他在競選中繼續將醫保作為核心議題，和奧索弗一道強調這場選舉的重要性，並且試圖將洛夫勒塑造成一個自私自利的不稱職的參議員。瓦諾克還和奧索弗一道針對拉丁裔選民進行了定向突破，邀請到了朱利安·卡斯楚等拉丁裔民主黨政治家到訪協助，期待民主黨在2020大選中暴露出的拉丁裔問題得到緩解。
4. 選舉預測
洛夫勒相較珀杜資歷尚淺，在任者優勢並不明顯，不但身陷內幕交易醜聞，而且川普支持者也並不完全信任洛夫勒，她目前可能面臨著類似於已經敗選離任的前亞利桑那州共和黨籍聯邦參議員麥克薩利的窘境。洛夫勒需要與川普保持適當的距離，即既能讓川普支持者踴躍投票又不至於嚇跑溫和選民。因而，瓦諾克所面臨的局勢可能要好於奧索弗，這一席就目前而言更有可能被民主黨拿下。
續章與序章
1月5日的喬治亞州聯邦參議院決選是2020美國大選的續章，兩場參議院決選將會決定未來美國政治的走向。如果兩場選舉全被民主黨拿下，則意味著民主黨人將能夠以微弱優勢重新掌控參議院，因為屆時哈裡斯作為副總統將會在參議院陷入僵局時投下關鍵一票。民主黨會完成對總統和國會的完全掌控，拜登在實施政策時將會更加不受拘束，能夠推行諸如公立醫保選項的進步議程。而共和黨只要保住至少一席，共和黨就將繼續保持對參議院的掌控，拜登將會在施政過程中受到掣肘，不但部分內閣提名可能會受阻，而且其競選承諾的實現將不得不藉助行政令來強制實現。
與此同時，這兩場選舉還是一場預示未來的序章。珀杜和洛夫勒代表著白人主導並且呈現保守態勢的「老南方」，他們希望通過刺激白人、保守選民的投票積極性的方式來抑制「新南方」的崛起。奧索弗和瓦諾克則正代表著多元化且呈現自由化趨勢的「新南方」，他們希望用諸如醫保在內的進步議題在改變白人投票意向的同時利用日益增長的少數族裔人口締造「新南方」。在11月的總統選舉中，從族裔上看，拜登雖然在少數族裔上略有失分——從2016希拉蕊領先69個百分點到今年拜登領先63個百分點，但歸功於受過大學教育白人選民的迅速左轉——從2016年的希拉蕊落後41個百分點到今年的拜登落後11個百分點，在白人選民中僅落後川普39%，遠好於希拉蕊落後54%的成績；從選區上看，拜登在高收入地區較希拉蕊提升7個百分點，在受教育程度高的地區提升6個百分點，在郊區提升6個百分點，在多數為65歲以上老年人的地區提升5個百分點，甚至在農村都提升了1個百分點。拜登在今年的勝利仰仗於民主黨支持者的高投票率，然而喬治亞州的兩場選舉能否再創今年大選時的投票率，甚至能否與2018年持平都仍是一個未知數。2008年，喬治亞州聯邦參議員民主黨候選人吉姆·馬丁在第一輪選舉中拿下46.8%的選票，卻在第二輪中則僅拿下42.6%，這一幕在今年仍有可能重演，民主黨人很有可能逃脫不出多年來難以贏得喬治亞州決選的怪圈。
民主黨籍總統當選人喬·拜登（左三）、民主黨籍2018年州長提名人斯泰西·艾布拉姆斯（右一）和民主黨籍亞特蘭大市市長凱莎·博頓斯（左一）與瓦諾克（左二）、奧索弗（右二）同臺，為決選造勢。
喬治亞州今年在總統大選中的翻藍是曇花一現還是「新南方」不可阻擋的崛起仍然有待考察，而明年1月的參議院決選正是考察中的重要一環，從中或許也可以透視出喬治亞州未來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政治趨勢與態勢。
作者：李東辰，上海市美國問題研究所研究助理，現就讀於國際關係學院法學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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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續章與序章：喬治亞參議院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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