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系列科幻電影《回到未來》慶祝了它的30歲生日。就這個電影系列而言,時間總是顯得帶有些彈性。在第一部裡,馬蒂·麥佛萊從1985年穿越到了1955年,無意之中將他父母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並將自己也置於危險之中,這次穿越用時30年;在第二部裡,畢夫·譚能的時光旅行是從2015年——沒錯,2015年!——回到1985年,目的是要控制山谷市,用時也是30年。在1985年的時候,「回到未來」的概念還根本沒出現,卻被熱衷於拍攝穿越電影的製片人拿來打造了一部暑期大片。在我們的集體觀影的潛意識裡,這部藉助了馬蒂·麥佛萊、他的妹妹和雙親之力的電影,無法輕易被忽視。
《回到未來》劇照
羅伯特·澤米吉斯所執導這部電影的故事情節——這是他與寫作搭檔鮑卜·基爾筆耕三年的結晶——時至今日仍屬經典,皮克斯動畫公司的人稱之為「簡單的複雜性」:既複雜而又簡潔,儘管情節交錯,敘述時卻又能四兩撥千斤。它是關於時間故事的精緻彩蛋。可是對好萊塢來說,穿越時空仍然是一個令人捉摸不透的主題。《X戰警:逆轉未來》《環形使者》《時間規劃局》《明日邊緣》和《終結者:創世紀》不過是最近的一些嘗試罷了,它們寄希望於拉伸時間、空間和人們的輕信度,以探求這些大命題的答案:假如有人切掉了過去的你的一根手指頭,現在的你會不會忽然變成殘疾?你如果觸碰到了過去或者未來的你會怎樣?
《明日邊緣》劇照
關於此類問題的思想學派分為兩派。第一派稱之為莎拉·寇娜理論,這是以《終結者》系列電影的女主人公命名的。在1984年詹姆斯·卡梅隆的首部《終結者》裡,影片結尾時,在挫敗了從未來派來的殺手,保全了自己和未出生的兒子之後,莎拉這樣說道:「命運本不存在,一切要靠我們自己。」根據這種理論,歷史的時間軌跡是相對的、可變的。你可以回到從前改變過去,而未來(相對於無論身處何地的你來說)尚未寫就。這是很多經典科幻作品的基本思路,包括英國科幻小說家赫伯特·喬治·威爾斯的《時間機器》,美國科幻小說家雷·布萊伯利的短篇小說《一聲驚雷》。這種理論也深受好萊塢編劇們的喜愛。在《回到未來》中,馬蒂不僅使他的父母在高中時代重歸於好,從而保證了自己的出生,還給他的父親上了一課,使他變成了暢銷書作家,能夠掙錢給兒子買一輛嶄新的豐田汽車。馬蒂告訴他說:「只要你用心,就能成就一切。」這句話不僅呼應了莎拉·寇娜的信條,也說明了時間旅行的這種形式,尤其是在充滿進取心的20世紀80年代,似乎正是作為自強工業的附屬品而存在的。
《終結者》劇照
可是這種理論有一個邏輯上的悖論,那就是如果馬蒂·麥佛萊不再存在的話,他也就不會從未來回到過去,不會將他父母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了。所以,他總歸是會存在的。很多編劇對這個悖論的反應是求助於量子力學的「多重世界」解釋。馬蒂的幹預之舉不僅能改變未來的自己,還能改變不同的世界。在一個世界裡,他確實被消滅了,可在另一個世界裡他還活得好好的。這個理論當然是《回到未來2》中的布朗博士提出來的,他篡改了替代版本的1955年、1985年和2015年,用布朗博士的話說,創造了「一個嶄新的臨時事件排序,其結果是這個替代版本的現實!」這個結果在科學界看來就是亂麻一團。
《十二猴子》劇照
第二種時間穿越的思想學派情況完全不同。根據這種理論,歷史的時間軌跡是獨一無二的、絕對的,不可變更。一切回到從前改變過去的企圖都不會成功。《十二猴子》是根據克利斯·馬克1962年拍攝的電影《堤》改編而來,布魯斯在《十二猴子》中扮演了一個命運註定的角色,所以我們稱之為布魯斯·威利斯的時間之環。這位主角受了一位垂死男人幻覺的困擾,回到了過去,卻發現那死亡正是他提前預見的自己。「他意識到在時間裡無可逃遁」,故事的敘述者說,「他孩提時有幸目睹的那一刻,自此以後困擾他一生的那一刻,正是他自己死去的那一刻。」
《時間線索》劇照
此處的關鍵在於時間穿越者其實什麼也無法改變。更有甚者,他以為他已經改變的任何事情,已然被編織到他無法看見的命運中去。這種類型的結尾深得歐洲藝術電影和古希臘悲劇的喜歡。古希臘悲劇作家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就是類似自我實現預言的典型,可是這種理論也存在邏輯上的缺陷。正如哲學家託馬斯·阿奎納在《神學大全》裡所寫的那樣,「一事成為其自身之原因者,非但聞所未聞,亦殊無可能,蓋因一事必先於其自身者,並無此種可能也。」
由於這兩種理論都各自包含著內在的設計缺陷,所以將二者混為一鍋亂燉的作者也就不乏其人了。2006年丹澤爾·華盛頓主演的驚悚片《時間線索》則正好相反,在允許時間可以變化以前,言之鑿鑿地聲稱時間是不可改變的。《環形使者》的導演萊恩·詹森曾有一次坦承,「如果你仔細研究的話,沒有什麼穿越電影是站得住腳的。」也許正因如此,才使得觀眾對它們如此陶醉而樂於先睹為快。
(原文作者湯姆·肖恩,紐約大學電影史教授,《智慧生活》雜誌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