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顯祖，他是東方的莎士比亞。」「《牡丹亭》，你知道嗎？」4月初這一周，南半球的墨爾本和雪梨，掀起一股「湯旋風」。a life of dreams（充滿夢的一生）、from China with love（來自中國，與愛共至），如果說，東方寫意的演出海報上這些關鍵詞，給了當地觀眾關於湯顯祖的第一印象，那麼，在上海音樂學院原創歌劇音樂會《湯顯祖》上演後，對於東方式的哲學與審美，無論是夢還是愛，觀眾都有了更深的理解。
當地時間7日晚，上音《湯顯祖》澳洲巡演來到第三站，雪梨歌劇院2700餘座音樂廳座無虛席。此前，這場歌劇音樂會已在墨爾本大學維多利亞音樂藝術學院新建的漢森·戴爾音樂廳及墨爾本演奏中心演出兩場，4月9日還將在雪梨音樂學院交流演出。此行150餘人演出團隊規模在上海音樂學院歷史上堪稱空前。
一個「人」的心路歷程
集成上海音樂學院各學科創作演出力量的原創歌劇《湯顯祖》2017年1月首演於國家大劇院，5月登上「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舞臺；去年1月作為開幕演出亮相匈牙利歐洲青年歌劇節，並應邀在捷克亞納切克音樂與表演藝術大學作訪問演出，12月又以音樂劇場的形式在寶島臺灣巡演，引起強烈的文化共鳴。
回憶《湯顯祖》一路走過的歷程，青年編劇陸駕雲如數家珍。雖然《湯顯祖》一直是這個《湯顯祖》，但因應不同演出場所條件和目標觀眾的欣賞習慣，調整提升始終不斷。此次澳洲巡演，因為路途遙遠，無法攜帶所有布景，加之演出場地均為音樂廳，新的歌劇音樂會版《湯顯祖》應運而生。作曲家徐堅強為新版作了配器調整，加入了嗩吶、古箏、二胡、笙、笛子、中胡、琵琶等民族樂器，使整體音色變得豐富，又兼顧民族性與國際性；還運用不同戲曲曲牌來表現角色經歷與性格，例如《好一個奇男子》運用《茉莉花》的曲調演變而來；《湯府大喜》《折柳別》《春之歌》等從江西採茶調的音調變化而來。陸駕雲則以湯顯祖的生命階段劃分，讓作品線索變得更為清晰，「從青年時代的意氣風發，中年面對各種選擇時的堅持，直到50歲生日當天《牡丹亭》上演，我相信即便不了解湯顯祖的異國觀眾也能理解，一個『人』的心路歷程和他最重要作品誕生的基礎所在。」
陸駕雲的判斷沒錯，無論是在墨爾本還是雪梨，從開場時的略帶矜持，隨著劇情深入，觀眾的投入程度也漸入佳境。將近3小時演出結束後的謝幕堪稱「瘋狂」，每一位觀眾都毫無保留地為年輕的表演者們鼓掌歡呼喝彩。「他們都是音樂學院的學生，看演出之前，我無法想像這會是如此專業的一部作品」，在墨爾本執業的女律師維達特意邀請香港同事一同觀演，「這是一個美好的夜晚。我喜歡這一切，特別是東方的樂器、音樂、唱腔……」
一部劇的藝術使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身著水袖戲服的杜麗娘一登臺驚豔全場。飾演杜麗娘的孟子毓是上音音樂劇系大四學生，為演出《湯顯祖》，特意拜師學崑曲。和孟子毓一樣，《湯顯祖》主創團隊均來自上音，黨委書記林在勇擔任總策劃並作詞，歌唱家、院長廖昌永任總導演，青年教師施恆任導演；上音研究生胡斯豪、孫卓漢、蘇航，聲樂歌劇系青年教師陳京蔚擔綱主演，樂團成員來自管弦系，指揮是青年教師周珂；合唱團來自聲樂歌劇系；舞臺視覺呈現由數字媒體藝術學院師生製作，劇務則由藝術管理系學生承擔。
以學生為主的演出團隊，由於畢業、就業等因素，人員時有變化。此次巡演陣容中，絕大多數成員是第一次參與《湯顯祖》演出。通過密集的排演和現場面對突發隨機應變的實踐，這部作品也成為上音培養學生、錘鍊人才的平臺。「這次『走出去』的規模在上音院史上可謂開先河，一方面是《湯顯祖》作為國家藝術基金資助項目交出的一份答卷，另一方面，成建制規模的作品才能帶動相應規模的團隊，正是因為上音人具備了打造完整原創作品的生產能力，我們才能通過作品讓學生實現海外演出經歷的逐步提升，讓他們體會到在海外傳播中國文化、展現中國音樂戲劇最新發展的自豪與自信。」帶隊演出的林在勇說。
林在勇為《湯顯祖》設計了半文半白的唱詞，在古與今、文與白之間取中間路線，探索搭建中國藝術傳統與當代審美之間的橋梁。來到海外演出，西方觀眾對歌劇形式十分熟悉，但對湯顯祖和中國歌劇則相當陌生，這種反差形成的難度恰恰是作品想要挑戰的。「能夠輕易獲得掌聲的創作，對辦學能力、人才培養的質量提升未必是好事。有挑戰和難度，才有更大的價值。」
難度還體現在應對不同演出條件，在解決技術問題的同時，探索盡善盡美的藝術呈現效果。比如，墨爾本演奏中心的伊莉莎白·默多克廳，臺口較淺，樂池無法下降。演出現場，身著中國傳統服裝的民樂演奏者們登上舞臺，無意間成為演出的後景，合唱團成員們則站上二樓，和舞臺遙相呼應。無論是聲音效果還是舞臺意境的設計，雖為因地制宜的調整，仍可見精心之處。
一首歌的聲入人心
「湯顯祖被貶官的徐聞縣就在廣東湛江，那是我們的老家！」來澳洲度假的姐妹倆凱西、凱莉和姑媽陳女士驚喜地發現，原來湯顯祖竟與陳女士闊別20多年的家鄉有淵源。中場休息時間，一家人熱烈討論著湯顯祖與中國歌劇。凱西、凱莉告訴記者，她們都是聲樂類綜藝節目《聲入人心》的粉絲，「中國有那麼多美麗的聲音和歌者，我們在美國留學的同學們都說，有機會一定要現場看看中國的音樂劇和歌劇。沒想到竟然能在澳大利亞相遇，太幸運了！」凱西在歐洲遊學過幾個月，「《湯顯祖》一定要去世界上更多地方巡演！特別是歐洲觀眾有很濃厚的歌劇觀演習慣，希望中國歌劇讓他們眼前一亮。」
在澳洲教鋼琴的上海人鬱先生，離滬30多年看到了家鄉學音樂的年輕人的表演，心潮澎湃。他同樣提到《聲入人心》，「我知道這檔節目很火，帶動了中國年輕人關注聲樂、高雅藝術。但凡經典歌劇，總有一首歌令人難忘，可以傳唱，演了無數場，仍然吸引人買票，甚至一票難求。一部新作要『聲入人心』，也要有一首深入人心的歌。」
「《湯顯祖》澳洲巡演也創造了小小的『一票難求』，與前期有的放矢的推介不無關係。」林在勇介紹，除了與姐妹學校墨爾本大學音樂藝術學院及雪梨音樂學院在專業界的交流，讓《湯顯祖》成為業內話題之外，上音還早早提供了相關劇目英文介紹與視頻資料，通過演出承辦方澳豐文化進行推廣。「有市場票房的『走出去』是良性的，這就要求我們從到訪國的觀眾需求出發。點打準了，就能製造期待、受到歡迎，加上全體演職人員的努力，希望讓《湯顯祖》一步一個腳印，『聲入人心』。」
在澳大利亞的大規模巡演之後，歌劇《湯顯祖》還將以10餘人的小劇場模式亮相今年愛丁堡國際戲劇節。「湯顯祖是一個IP，可以進行不同角度的開發，海外演出的版本必須讓故事表達、音樂元素和精神線索更符合國際化的表達。」面對新的平臺、新的受眾，陸駕雲和夥伴們已經有了新的計劃。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特派記者 發自雪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