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網報導】11月24日,土耳其擊落俄羅斯蘇24戰機。土耳其方面稱俄羅斯戰機飛入土耳其境內,多次警告無效後將其擊落。這是自冷戰結束後,北約成員國第一次承認打下俄羅斯飛機。事態之嚴重,甚至有人稱這可能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導火索。不過,鑑於敘利亞局勢已經夠亂,多數北約國家或選擇淡化衝突,北約秘書長斯託爾滕貝格呼籲土俄雙方進一步接觸,避免事態升級。
但是,如果俄羅斯以武犯禁,北約將如何應對?答案是,一起坐下來商討對策,必要時出兵支援土耳其。
2015年7月,土耳其蘇魯奇爆炸案後,面臨敘利亞內戰、ISIS在土耳其境內的恐怖襲擊、庫德武裝等多重內憂外患,土耳其請求北約28個成員國聚首布魯塞爾,商討該國面臨的安全威脅。土耳其稱,為了打擊近來襲擊土耳其的ISIS和庫德武裝,需要盟友鼎力支持。
北約成員國齊聚布魯塞爾,不是出於自願,而是必須,因為土耳其啟動了《北大西洋公約》第四條。該條規定,「無論何時任何一締約國認為締約國中任何一國領土之完整、政治獨立或安全遭受威脅,各締約國應共同協商。」所以,一旦土耳其啟動這一條,北約成員國即使十萬個不願意,也得參加。而根據公約第五條,「各締約國同意對於歐洲或北美之一個或數個締約國之武裝攻擊,應視為對締約國全體之攻擊,」一旦盟國遭受軍事打擊,北約須出兵支援。
事實上,公約第四條很少啟用,英國議會的檔案顯示,自1949年北約成立以來,只用過5次。此前土耳其已經使用了3次:2002年伊拉克戰爭、2012年6月一架土耳其戰鬥機被敘利亞擊落,同年10月遭敘利亞空襲炸死數名土耳其人。為什麼土耳其如此熱衷啟用公約第四條?用《經濟學人》的話來說,「土耳其始終擔心北約盟友對土耳其的安全不上心。」
而這,不僅反映了土耳其與北約的關係,也暗示了土耳其和歐洲之間的若即若離。土耳其與西方的關係在意識形態意味較淡的軍事領域,有深入發展,但是象徵歐洲一體化的歐盟,土耳其努力多年,依然不得而入,土耳其學者Meltem Ahiska曾說,「在土耳其漫長而焦慮的民族認同史中,歐洲始終是心之所向,也是挫折之源。」
土耳其1952年就加入了北約,但北約只是軍事合作組織,更側重戰略和外交政策,土耳其因地理位置和戰略需求而成為西方的盟友,和其他成員國並不是平起平坐。土耳其毗鄰中東,周圍有六個高加索和中亞的前蘇聯加盟共和國,曾經是奧斯曼帝國的大本營,連接巴爾幹,貫通東西。在這個動蕩的地區,土耳其扮演著定海神針的作用。對包括歐洲在內的西方來說,土耳其更像是一顆戰略棋子:冷戰時期,鉗制蘇聯;90年代,提防薩達姆;21世紀,對抗恐怖主義。
而土耳其對待西方,則更有「抱大腿」的心態。自1923年建立共和國起,土耳其一直向西方看齊。凱末爾收拾舊山河,廢除了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舊制,建立共和國,在政治、經濟、法律上全面西化,比如廢除宗教法庭、使用拉丁文字、賦予婦女選舉權等。
不僅在本國制度上,在對外關係上,也力圖向歐洲看齊。土耳其朝野上下都想加入歐盟。自由派和商人想藉此獲得自由,加速經濟改革。少數族群比如庫德人認為這是爭取人權的絕佳方式。伊斯蘭教徒則覺得,加入歐盟可以減少軍方幹政;軍隊則希望背靠大樹,土耳其的領土安全得到保障。從1987年開始,土耳其一直試圖加入歐盟,但數十年來逡巡不得入,甚至被波蘭、捷克、保加利亞等前共產主義國家成功超車。
1999年,土耳其終於成了歐盟候選國。2002年的哥本哈根峰會上,歐盟為土耳其加入歐盟列出了條件,也就是歐盟的入會標準——哥本哈根標準,要求土耳其在民主、法治、人權、自由市場等方面,達到哥本哈根標準,方能入夥。雖然自凱末爾改革後,土耳其走上世俗化的現代共和之路,但是痼疾仍在,無法滿足歐盟的苛刻條件。
軍人幹政是土耳其政壇的一大特色。1961年的《土耳其軍隊內部服務法》和1982年的憲法賦予了軍隊拱衛凱末爾遺產的重任,任何背離凱末爾改革的政府,軍隊都有權力「撥亂反正」。憲法要求內閣優先考慮國家安全委員會認為攸關國家存亡的決定,該委員會由總參謀長和總統領導,還有內閣成員,但憲法明確規定至少一半成員必須是軍官。這就給了軍隊巨大的權力,在制定國家目標和計劃時,土耳其總參謀部的軍人比政治領導人更有影響力。 事實也是如此。自1960年代起,軍方已經四次蕩滌政壇,三次推翻時任總理,一次驅逐了剛上臺一年的伊斯蘭福利黨。
比如1950年至1960年,曼德列斯擔任土耳其總理,儘管他深受窮人歡迎,採取更自由的經濟政策,但因為大興伊斯蘭教,違背了凱末爾改革的世俗主義,鎮壓異見,鉗制媒體,遭到知識分子和學生的反對。1960年,軍方發動政變,以違反憲法、盜用國家資產等罪名逮捕曼德列斯,判了他死刑。
儘管已實現世俗化,但土耳其仍然是伊斯蘭國家,約98%的國民信仰伊斯蘭教,國內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一直蠢蠢欲動。這對信奉基督教的歐盟來說,是不小的挑戰。國家安全委員會在1992年的報告中稱,政治化的伊斯蘭教是該國的安全威脅之一。歷年來,土耳其政府和軍隊中,屢有官員因宗教極端主義被裁撤。土耳其現任總統埃爾多安就曾因為在公開場合誦讀伊斯蘭詩歌被判利用宗教煽動騷亂,入獄四個月。
1997年,土耳其辛詹市長主持的集會上,伊朗大使批評土耳其的世俗主義,該市長是福利黨成員,而福利黨是信奉伊斯蘭主義的政黨。軍隊逮捕了這位市長。國家安全委員會向時任總理埃爾巴坎提交了18項反伊斯蘭措施,包括限制伊斯蘭媒體、伊斯蘭裝束;關閉古蘭經學校;將世俗教育延長至5到8年等。最終,憲法法庭因福利黨宣揚極端伊斯蘭主義而將其封禁,身為該黨領袖的總理埃爾巴坎引咎辭職。
阻礙土耳其加入歐盟的,除了因為軍人幹政和身為穆斯林國家,還有管制言論自由、鎮壓抗議遊行、腐敗、市場經濟不完善等眾多新興經濟體的通病,尤其是近來總統埃爾多安日漸專制,大有開倒車的趨勢。
因此,過往幾十年,土耳其領導人造訪歐洲都是乞求的姿態,為歐盟門票奔走遊說。但是風水輪流轉,歐洲的難民危機讓土耳其手握砝碼。今年10月15日,歐洲諸國首腦在布魯塞爾會晤,籤署了幾天前由歐盟委員會提出、經土耳其同意的「共同行動計劃」,尋求歐洲難民問題的解決之道。
歐盟向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提出了兩個要求,一是妥善安置在土耳其境內的150萬敘利亞人,比如為他們提供更多就業和上學機會;二是阻斷難民通過土耳其入境希臘、進而深入歐洲腹地的渠道,比如在與希臘、保加利亞的邊境增設巡警。顯然,歐盟的算盤是,土耳其改善條件,則敘利亞人樂不思歐;阻斷偷渡之路,則擋住了敘利亞難民西進的步伐。
歐盟的要求是要付出代價的。埃爾多安要求歐盟給予土耳其30億歐元的援助,土耳其人可以在歐盟申根區的免護照暢遊。最最重要的是,如果土耳其能做到這些,歐洲諸國領導人同意「重新激活」土耳其加入歐盟的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