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人類
凌晨3點,陳二醒了。伸手按動機關,只見大床的頭部一端緩緩折起,變成了座椅。緊接著往前一送,人便坐到了電腦前。屏幕一亮,一張顴骨高突、眼窩深陷的女人臉很快映入了眼底。
「美女,早上好。」陳二笑笑。
這個女子名叫小宋,是陳二的秘書,在同事的眼中,絕對是出類拔萃的美女。
「陳總好。」小宋亮出了塗抹得紅豔豔的指甲:「好看嗎?這可是我剛剛網購來的最新款指甲油。」
「鮮豔奪目,非常漂亮。」陳二盯著小宋的6根指頭端詳片刻,說:「請你通知趙總,別睡懶覺了,馬上來見我。」
不用懷疑陳二不識數,小宋的兩隻手的確只有6根指頭。昨天,小宋無意中查閱人類進化史,看到人類曾有10根手指時,當即驚訝得叫出了聲:天,你們快看,我們的祖先居然長過那麼多根手指,簡直是怪物!
這絕非無稽之談。隨著電腦技術的飛速發展,吃喝穿用以及工作,都能在電腦前輕鬆搞掂。而6根手指足夠應付越來越簡化和便捷的操作用具,於是不知從何時起,手掌上的大、小拇指悄然退化。千百年來,由於和電腦形影不離,絕大多數人都養成了相同的生活習慣:晚12點休息,早3點起床。當然,在網絡詞庫裡,你永遠也找不到「神經衰弱」這個詞組。
不一會兒,趙總出現在屏幕上。陳二問:「趙總,我們公司的產品發走沒有?」
聽到詢問,趙總頓時眼球暴突,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快速一動,幾張貨場截圖出現在眼前:機器人裝卸工正在按部就班地忙碌。
「請陳總放心,按目前的進度,3分鐘後就會發走。」
陳二點點頭,又看向小宋:「近來我們公司的效益不錯。你安排一下,我想在6點鐘舉辦一個大型宴會。除了本公司所有員工外,再邀請幾個老客戶。」
「好的,我馬上辦。」小宋邊說邊伸出纖纖玉手,開忙。陳二關閉視頻框,又調出早餐店、服裝店、理髮店的聯繫方式,逐一留言:來一份脫水糕點,不加糖;按我的身材做一整套新裝,要大氣,錢不是問題;派最好的理髮師來,我要好好……
留完言不過數分鐘,門鈴響了。陳二拿起高智能遙控器隨意一點,房門打開,一個機器人端著早點走了進來。
「先生,您的早點,請慢用。」機器人將餐具往陳二面前一放,轉身要走,卻又站住了:「哦,對不起,您的訂餐帳戶餘額已不足,請及時續費。」
陳二瞪了機器人一眼,接著登陸網銀,將一筆費用轉給了早餐店。
用過早餐,理完髮,陳二將電腦屏幕切換成鏡子功能,對著自己光光亮亮的新髮型打量一番。很快,服裝店的送貨員也到了。
「先生,這是您訂做的服裝。請您試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
送貨員依然是機器人。這個年代,幾乎所有的交往,不論相親交友談生意,都能在電腦上進行。6點鐘宴會,大家只需往電腦前一坐,便能「歡聚一堂」,暢所欲言。至於吃喝,自有機器人跑腿送上門。不過,女人可要比男人辛苦多了。因為,她們這輩子還要出一趟門——在網上找到心儀的男人,就要嫁過去。
「嗯,面料很不錯,做工也好。」陳二取過上衣比量一下,禁不住喜笑顏開。接著又拿過褲子——正確的說法應該叫兜子——請別誤會,褲子沒有褲管,不叫兜子還能叫什麼?!
事實也是,一代又一代宅在家裡,足不出戶,雙腿已失去用處,又怎能不退化?
被禁錮的夢境
1
玩過遊戲的人都知道BUG指的是系統本身的缺陷,即使再成熟的網路遊戲,也存在BUG。
我們回過頭看現實世界,一切看似井然有序,不論它的背後是否有一雙造物主的手,我始終會發出這個疑問:我們的世界,是否也有BUG存在?
而迫使我發出這個疑問的原因,是我的兩個夢境。
第一個是我十歲那年。我是一個孤兒,但是在那次夢境裡,我夢見了一個女人,她很和藹,我靠近她,也覺得親切,並且我竟然喊她媽媽。我十年來第一次感受到母愛的溫暖。可惜醒過來才發現不過是黃粱夢一場。不過我記住了她的模樣,並且一直銘刻於心。
就在昨天晚上,我再一次夢見了她,她跟我十歲那年見到的她一模一樣。我仍舊記得當時的情景,我走在大街上,就像現實中一樣,然後我看見她,她推著一輛車,正在路上緩緩地行走。我幾乎是本能地衝過去,撲向她的懷抱,喊她媽媽。接著我就看見她推著的是嬰兒車,車裡面正躺著一個半歲大的小男孩。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說完我準備離開。
「不不不,你沒認錯,你沒認錯。」
我看著她,覺得很詫異。
她說:「你一定是做夢的時候夢見我是你媽媽吧?」說著她還輕輕碰了碰嬰兒車裡的小男孩的臉,說:「就跟他一樣。」
我很疑惑。
她笑笑,繼續說:「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一直處在一個又一個的夢境裡。雖然我記不清什麼時候做過你的母親,但是我仍舊能記得我前面的幾個夢。比如我早上醒來,旁邊是我的愛人,和我三歲大的女兒,我要起來給他們做飯吃。中途我眯了一會兒,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坐在辦公室裡,我的愛人變成了我一直暗戀卻不敢表白的同事。那時候正好到了吃中飯時間,我跟著他的步伐,一起擠進了電梯裡,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我幾乎陶醉了。然後我再睜開眼睛,我居然到了大學裡,我成了另外一個男孩的女朋友。我上課的時候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我又到了這裡,推著一個嬰兒車,裡面睡著的是我半歲大的兒子。」
我聽得一陣迷糊,問:「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在做夢?我現在也在做夢?」
她點點頭,說:「起初我還有些不適應。當我發現了這無休止的夢境循環之後我就一直試圖醒過來,但是現在我不再做掙扎了,我每天都能碰到很多人,他們聲稱是我的兒女、男友、丈夫、父母,我明白,每個人存在於這個世界,都是要負起一定的職責,而我的職責,則是出現在一個又一個的夢裡,扮演一個又一個的角色,給予他們極度需要的情感。」
我正奇怪她怎麼接受得如此安然,只見她沮喪地說:「當你莫名其妙地被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除了去適應它,還能怎麼樣呢?」
2
我的男朋友李文峰是一名職業的懸疑作家,不過他的稿費甚至不能維持他自己的生活。尤其是最近,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我是一名記者,一直以來我不得不在外奔波,絞盡腦汁去賺錢,以養活我們兩個人。在我看來,這次由我的夢境引發的關於另類禁錮的報導肯定很值錢。我的同事蔡傑也很願意幫我。
我們一起來到街上,找來了所有的尋人啟示,經過半個月的篩選,除去那些離家出走的,已經死亡的,以及已經找到的,最後確定了一個人選:陳莉莉。我們找到陳莉莉家的時候,她老公接待了我們,告訴我她妻子陳莉莉在一次泡澡的時候突然消失了,那時候他就在客廳裡看電視,他敢百分百確定陳莉莉絕對沒有離開浴室。
奇怪的是,當他得知我們是記者的時候,他的臉色當即就變了。他開始一聲不吭,左顧右盼,最後竟然直接對我們下了逐客令。他反常的行為讓我很困惑,難道他不希望陳莉莉失蹤的事被報導出來嗎?
被趕出門後,我和蔡傑打算先去吃頓飯。來到電梯前,才發現電梯發生了故障,已經停止使用,迫不得已,我們只能走樓梯。
因為採訪不成功,我和蔡傑都沒有什麼心情,一路只顧著下樓,並沒有太多言語。
我們大概走了有十幾分鐘,終於下到二樓,再下半層,看見出口的時候我停了下來,喘了兩口氣。
蔡傑問:「怎麼了?不舒服?」
「就是累了,我休息會兒。」說著,我繼續動身往下走。我問蔡傑:「你說陳莉莉的老公為什麼不肯接受我們的採訪?」
「肯定內有隱情。不過呢,暫時先別想這麼多了,還是趕快下去找個餐館吃一頓,我……」
蔡傑說這話的時候我剛好幾步跳下樓,來到樓道口,正準備出去。突然,他的話音就斷了,我於是回過頭,可是蔡傑呢?我沒有看花眼,我身後空空如也,蔡傑根本就不在我的身後。
我以為蔡傑在跟我開玩笑,就叫他的名字:「蔡傑,快出來,別開玩笑了。」
「你再不出來我可生氣了。」
「我生氣了!我走了。」說著我邁著步子跨了出去,出去之後我就躲在門邊,我心想,蔡傑見我離開,肯定會隨後跟出來的。可是我失算了,我在門口潛伏了一個小時,別說蔡傑,鬼影都沒有一個。我想起了蔡傑的手機,可是我打過去的時候,他的手機竟然處於無法接通狀態。我不得不再次回到那個樓道,從一樓開始,一直找到樓頂,我的嗓子都喊啞了,可是我仍舊沒有找到蔡傑。
不得已,我只好報了警,警察調來小區的監控。監控顯示,蔡傑跟著我一起進了樓道裡,可是最後出來的卻只有我一個人。也就是說,蔡傑還在樓道裡!
3
我買了點乾糧,乾脆住進了樓道裡。蔡傑的消失我有責任,我必須要找回他。
也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我困了,開始蜷縮在角落,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嘿,嘿。」有人搖醒了我,我睜開眼,發現我面前蹲著的人竟然是蔡傑。
我喜逐顏開,差點哭出來:「你跟我開玩笑是不是?你都快把我給嚇死了!這段時間裡你去了哪裡?」
蔡傑的臉色一下就變了,他說:「還記得當時我跟著你一起來到一層嗎?我說我餓了,要去吃飯。你在我前面走,我在後面跟著,等到我下到最後一節臺階的時候,我的眼前突然一黑,我發現,我的拐角處不是出口,而是又一層的樓道!我看不見你,於是我趕緊退了回去,可是不管我怎麼退,我都看不見你。我試著喊你的名字,可是整個樓道裡都迴蕩著我的聲音,我絲毫聽不見任何的外音。之後我一直想離開這個樓道,可是我發現我被困住了。我上樓,無論我上了多少樓,一百層,兩百層,上面總還有綿延不斷的樓梯,可是這棟樓也就三十幾層呀。然後我下樓,下了有不下三百層,下得我的腿都軟了,我的腳下卻還是臺階。直至剛才,我都快絕望了,然後我看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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