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伐梁木,估計很多人已經一無所知。因沒經歷過,甚至連觀望的機會都沒有,所以聽旁人說「伐梁木」,根本想像不到是哪三個字,更別說是什麼樣的一種活動和體驗了。
梁木是磚木房中特有的「懸架」,橫架在房脊上,是屋頂的主要支撐。因其要承受較大的重量,因而大都又粗又長又重。那時恰逢老家做祠堂,按照習俗,每家每戶至少要出一個勞動力。我們組裡,共十八戶人家,來了十二人,個別遠在他鄉實在沒法脫身的,且過,待回來他們將恭恭敬敬地犒勞大家以求寬慰。
梁木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伐倒,並剝去了大部分樹皮,目的就是讓梁木更乾爽,這樣日後搬運的時候會輕點,同時也有利於日後保存。梁木選材頗有考究。首先,樹的直徑大小要合適。其次,樹幹必須筆直,彎了扭了的是絕對不行的。接著要看看搬運距離,距離越近越好。最後,還要考慮周邊環境,周圍樹太密了,梁木放不倒,會增加搬運難度;路不好走,也會增加搬運難度。這些都是要在砍伐前就細細思量好的,來不得半點馬虎。
梁木共伐了7棵,長6到10米,大都在400到600斤左右,其中一棵主梁,長11米,重800多斤。梁木在半山腰,近的距離山腳400米左右,遠的有1000多米,還要經過一條寬達20米,深約6米的山溝。十二人分成兩隊,每隊6人。我心裡一算,800斤,平攤一下每人100多斤。雖說我是個教書先生,可再手無縛雞之力,也算是個堂堂男子漢吧?經過這麼一算,我一點也不虛,興衝衝地快步跟上。
我們來到一棵長7米的梁木旁,顯然,這將是我們的第一個任務。組裡6人,兩個年近半百的,長年務農的,精瘦卻很顯沉穩,可算精壯勞動力。他們一個拿起柴刀修剪枝椏,一個單手提鋸,朝手心吐了兩口唾沫就開始鋸掉多餘的樹尾。我們呢,輪流試試手,紛紛跨立在梁木上,彎腰抱起樹根,掂了好一會兒,愣是沒抬動。這才知道,事情遠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
「來哦。」謝二叔削來兩根一米多長的青竹說,「你們四個扛頭,我們兩個扛尾。」
我們一時不知所措。謝二叔接著說:「把竹竿伸到樹下,綁好,扛起上肩。」說著,尾部已經綁好了。
我於是按照謝二叔的操作,可其他三人還在質疑,似乎有別的想法,我一個人沒抬動。金泉說道:「直接綁上面就可以了,綁下面還得抬起樹來,直接綁上面好操作,也方便發力。」可問題是,繩子還是要穿過樹幹,結果還是要抬起樹。金泉拿過繩子,走到樹根處說:「從這裡箍進去,不就不要抬樹了?」大家聽得很有道理,於是跟著拿起繩子箍。可沒想,樹根很沉,好像死死地咬著地面,怎麼都箍不進去。四個年輕人,搗鼓了好一會兒,脾氣都上來了。
「三分巧力七分蠻。來,我們一邊兩人,死拉進去。」一人說。
「別,你們兩個用竹竿從兩邊把樹撬起來,架空,」我突然想到一個法子說,「我們兩個趁樹根微微抬起的時候,箍進去。」大家一聽覺著可行,於是撬的撬,箍的箍,兩下搞好。
「不行,這樣不行,」李二叔扯出繩子說,「得把竹竿架在樹幹下綁,不然不牢靠。這是梁木,不能出一點問題,不吉利。」
這句話很有力度,我們不由得認真看了看這梁木,似乎多了一份神聖。於是我們只能順著李二叔的指導一步一挪地搬運。
重物壓肩,方知寸步難行啊。在搬運主梁木的時候,更是如此。
第一個難題:梁木倒在其他樹的枝椏上,枝椏叉著枝椏,拉不動,扯不下。逼得沒有辦法,我們只能派一人爬上樹將枝椏削去——「危險作業」。為什麼稱這叫危險作業?梁木是靠著枝椏叉住才沒有落下的,現在我們要去削去枝椏,意味著梁木遲早是要落下來的,而此時人正在樹上,安全問題極難保證。還好李二叔有辦法,他先將無關痛癢的枝椏削去,然後抱住樹幹,同時用繩子將自己半捆在樹幹。果然,在他砍劈接近樹尾的枝椏時,梁木突然下落,落差足有四五米,還好李二叔謹慎小心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第二個難題:過溝。過溝先得下溝,一個陡坡,梁木重量全斜壓在頭部。原本以為每人百來斤,現在突然每人兩三百斤,頭部搬運的四人直接攤坐在地,「咦哩哇啦」地叫起來。大家生怕傷著他人,都使出吃奶的力氣扛起來,喊叫著撐起來。這一次我感覺到不是身體在支撐,更多的其實是骨架的力量。每走一步,都感覺力量吃進了骨髓。
第三個難題:重量承受是不平均的。開始我們這些無經驗者總是天真得以為重量是平攤的,現在才明白,就算絕對光滑、水平的路,重量都不可能平攤給每一個人。這似乎也說明了現實生活的一個問題。絕對的平均、平等是不符合客觀實際的,所以,生活更多需要的是人的自我內在平衡。如同搬這梁木,總有人要多承受,也總會有人輕快些,但我們不會因此而妒忌,而放棄。
伐梁木,說是伐,其實更多的在於搬。這一伐一搬,著實不易,再想想故宮、長城,讓我們這些年青一代的人讚嘆不已:古人著實優秀;他們發明的一些方法,閃耀著智慧;他們的毅力不得不叫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