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大連周水子機場海關工作人員查獲一隻破舊玩具公仔,開拆後發現41個蟲繭。每個蟲繭內都有上百隻蟲卵,甚至肉眼可見活蟲,經鑑定均為外來入侵物種魔花螳螂。這是捕食螳螂中最大的一種,被稱為「螳螂之王」,原產非洲,在我國沒有分布。因為魔化螳螂外形非常豔麗漂亮,被人逐漸當成寵物來飼養。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人有所愛沒有錯,被寵愛者也沒有錯,都說情人眼裡出西施,我想,對於各類生物愛好者來說,也應該是一樣的。
我們看情人的時候,哪兒還會有危險性,哪兒還會有缺點呢,他應該是舉世無雙的完美。
所以,在這條新聞下,也有們表現了不理解。認為把這美好的螳螂定性為入侵物種有點誇大了,並列舉了很多本土存在的天敵,比如鳥、蛇、蛙等等,意為它們也會如對付本地螳螂一樣,會在生態上壓制住它,絕不會那麼容易泛濫的,也絕不會破壞本地生態而成為入侵者,這或許也是人們屢禁不絕購買境外生物的一個心理因素。
生物學,是個複雜的課題。既然愛之,就更要努力去了解和它關聯的一切才對。自然生態鏈是個大環境,如果只因單一的審美喜好,就不顧及大局,是非常自私的行為,也因此,在屢次查獲這種入境物種時,總也使人無法理解,買家是真的明知不可為,還要為之呢?還是真的無知者無畏?
引進的價值意義
引進外來物種,有對生態積極的一面,也有無法人為把控的一面,自然取捨間,主要還在於對人類社會的價值取向。
在人類歷史上,物種的遷移從來就沒停止過,世界各地也一直在嘗試,初衷多為優化本地生物多樣性。
漢使張騫打通了通往西域的南北道路,被譽為「第一個睜開眼睛看世界的中國人」。他將中原文明傳播至西域,也把許許多多新奇的蔬菜、水果之類的食物帶入中原。
比如葡萄:原產於黑海和地中海一帶,就是出使西域他從大宛帶回來的。
石榴:產自石國或安石國,故名安石榴。石國位於今天烏茲別克斯坦塔什幹市一帶。
核桃:又名胡桃,西晉張華《博物志》記載:「張騫使西域還,乃得胡桃種。」
還有大蒜、香菜、茄子、扁豆、芝麻、黃瓜、胡蘿蔔、西瓜、絲瓜等等,大都是由絲綢之路傳入中國,然而在古代,普通老百姓也很難消費得起這些水果。
外來動物輸入的途徑,一般有三種,一是隨著物種的演化自然遷入,二是朝貢及交易,三則是戰爭掠奪。
最為熟知的莫過於「汗血寶馬」,張騫出使大宛,帶回來寶馬的傳說,被崇武好戰的漢武帝高度重視,在意圖購買被拒後,命李廣利率領軍隊行軍4000餘公裡攻打大宛國,掠奪3000多匹公母汗血寶馬,但最後到玉門關時僅剩1000來匹。
根據不完全的統計,從漢到唐,引進的馬種包括骨利幹馬、結骨馬、悉密馬、同羅馬、吐火羅馬、大食馬等近50餘種良馬。歷史上引進的部分馬種,也讓本地原有馬種得到改良,慢慢形成今天的原種馬。
歷史上還有更多的動物是別國使節獻禮而來,比如駱駝、獅子、鸚鵡、貂,白象,甚至是本國也有的犀牛,因為濫殺,犀牛到漢朝時就變得很稀少,到王莽時,他就曾向外索取。
為什麼這些列舉的動植物都沒有成為入侵物種,沒有在我國泛濫成災呢?
根本原因,還是要從供求關係上去思考,雖然人類在大自然面前是渺小的,但在生態系統上,人類活動卻也佔據了重要的主導地位。
水果蔬菜引進成為豐富了人類的餐桌,還要人為去生產才能滿足需求。而且,野外各類動物昆蟲也很喜歡這些美味的水果蔬菜,放生這些植物,野外也只不過進入了更艱難的求生環境。
而引進的動物,原因之一是中原根本沒有適合它們生存的自然條件。
像獅子、白象、犀牛等,圈養可能還行;還有是稀缺性,被人類掌控,根本沒有機會出逃自然中去,就算去了也沒有足夠供繁衍的群落和獨立環境;而更重要的是,它們都被人類開發了利用價值,比如貂的毛皮、象牙飾品、犀牛鎧甲,人類的欲望足可以使它們一來就成為瀕危;而歷史上戰爭不斷,馬從來都是稀缺的,引進再多也是不夠徵用的,還要有足夠的草場來供養。
不管是植物還是動物,在中國歷史上的引進經驗中,根本的存亡之道,除了適宜的生存環境因素,更多因素是建立在引進初衷上,如果能被不斷利用消耗掉,進入平衡,一般就不存在泛濫成災。
所以,就算人類是生態鏈最頂端的物種,但自然生態的強弱,有其自身恆定的原則,人若要幹涉,就要接受遊戲規則,一旦被動,就輸了。
引進的風險評估
而成為入侵物種的根源,是引進時缺乏風險評估。對物種自身的特性缺乏了解,沒有自然天敵,更缺少人類需求和技術的制衡,才造成後面生態上嚴重的後果。
比如大米草,原產歐洲,生長於江河邊、海邊灘涂,是一種禾本科植物,被全球各地大規模引種。我國引進的初衷是抵禦風浪、保灘護岸、促淤造陸。沒想到由於它的抗逆性與繁殖力極強,其生長速度超出人們控制的範圍,導致灘涂生態失衡、航道淤塞、灘涂養殖受阻、海洋生物窒息致死,並誘發赤潮等等。主要是缺少天敵制衡,它才肆虐生長,現被稱為「食人草」。
一個完整的食物鏈,應該包含著:分解者,生產者,消費者。
上世紀70年代,美國政府為了清潔水體引進大頭魚、鰱魚、草魚在內的8種亞洲魚類,投放到南部的部分養殖湖區。10年後,湖區遇上洪水,亞洲鯉魚就趁亂逃到野外並開始大量繁殖。
亞洲鯉魚生長迅速、體形龐大,在五大湖中幾乎沒有天敵,也沒有競爭對手。更主要的是,同樣作為食物鏈頂端的美國人不愛吃這種魚,一是因為水體汙染嚴重,二是美國人口少,還嫌棄這種魚刺多,所以,在歐美等國家,這貨往往能長到五六十斤,甚至上百斤,而在我國眾吃貨的四處尋覓下,不管是人工的還是野生的,能長到十斤的都少,一般「童年」都未能度過,野釣還常常一魚難求。
國際自然保護聯盟入侵物種專家小組確定為世界百大外來入侵種的小龍蝦,作為一個典型的入侵物種,上世紀30年代,被作為牛蛙的飼料被引入,雖然一度泛濫成災,現在也要靠人工養殖,才能滿足中國人開發的那麼多種吃法,這應該是中國混得最慘的入侵物種了。
1958年,澳大利亞一個農夫為了體驗打獵的快樂,從國外弄了幾隻兔子,一場可怕的生態災難就此爆發。
澳大利亞的生物鏈特別脆弱,除了野狗,沒有大型食肉動物,加上野兔繁殖能力強,繁殖速度快,數量也由100年前的24隻,發展到現代近100億隻。
兔子會跟綿羊、牛爭奪牧草,讓澳大利亞的畜牧業遭受了巨大的損失。雖然在人為捕獵和故意傳播兔兔特殊病毒的幹預下,目前數量控制在3億隻左右,但一小部分兔子對病毒免疫,導致數量又在逐年上升中。
澳大利亞人的飲食文化來自英國,英國人傳統上吃牛羊豬肉,不吃兔肉,對他們來說,兔子是非常可愛的小精靈。他們為了減緩兔子的繁殖速度,嘗試引進了狐狸和野貓,希望通過食物鏈作用減少兔子數量。結果,人家雖然也吃兔子,但更對當地的鳥類感興趣,而狐狸和野貓在當地也沒有天敵,在充足的食物和適宜的氣候環境下,狐狸和野貓反而成了當地另兩個入侵物種,也造成了幾種鳥類的滅絕。
所以,我們要維護本土生物鏈的完整性和多樣性。人為引進物種,或者絕殺,都是強行幹預破壞,自然生態的平衡是歷經時間磨合建立的,每個物種之間相依相存,缺一不可,多一也不可,它們脆弱而敏感。
沒有綜合評估風險的能力,人將會被一種僥倖心理或者自我良好的錯覺誤導。
像螳螂這類,我們本土相對存在的所謂「天敵」,如果沒有做過嚴格的調查,所謂「天敵」自身的種群生存環境,都未必如我們想像的那樣結實有力,一旦引進的單一昆蟲大肆爆發,對於「捕食者」來說,是福是禍很難預料,引進的物種,合不合它們口味也不是人類說了算,或許,還把它們真正的食物資源給滅了,間接造成更多生物的災難。
治理蝗災用鴨子似乎是可行的例子,但那鴨子也是人工養殖的,而不是自然生物鏈上存在的。
磨花螳螂既不能吃,也不能拿來促進生產,只能欣賞,誰敢保證,它不會像松毛線蟲、福壽螺一樣,也變得肆無忌憚、反客為主呢?
社會需要原則性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每個人都有追求美的權利,但是,我們也要堅守住基本的底線原則。
記得到普達措國家公園,湖邊棧道緊挨著高大的松林,林間苔蘚鬆軟,陽光斜照,松蘿藤掛,森林在清幽中透著原始的韻味,小松鼠被人為投餵習慣了,一點也不怕人,不停的勾引人們想要靠近它,在靜謐的環境中,沒有人監管,使人總有想到林中走幾步的衝動,但一路都有標示提醒:「遊客止步」。
當然,也難免有些人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雙腳,因此,在很多地方,也踩踏出了人的足跡,風景也打了折扣,看到這一幕,我再也沒了亂闖的衝動。我的一步,代表的是更多人的腳步。
物種的入侵有時間上的「滯後」性。愛寵們在主人的眼皮底下,它是乖巧的,但它一旦出逃,我們人的壽命,未必能活到它欣欣向榮那天,因為物種在一個新環境中的潛伏到爆發,需要一個過程來積累,今天你的一時新奇,就可能會是未來的一個嚴重的隱患。
因為愛好而違背規則去購買境外生物,可能每個人都會自信有能力控制住它的未來去向。可是,和你同樣喜好的其他人呢?一個人的行為看起來風險可控,那一群人呢?
美好的事物,只可遠觀,不可褻玩。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和好奇,是成熟的表現。我們每個人只有做好自己,才能維持住社會的原則底線,才能讓我們的環境,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