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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地求生:希望與絕望交織的英雄變奏曲
英國哲學家弗朗西斯·培根曾用刺繡比喻逆境:將亮麗的圖案放在陰沉的襯底上,比一個幽暗的圖案放在明亮的襯底上,令人愉悅得多。極地求生正是這樣驚心動魄的隱喻。它將每一個普通人日常所處困境置於千裡冰封的極地,將每一個平凡人默默抗爭的奮鬥寫成壯闊的英雄史詩,亦將生命的多義性與人性的豐富性體現在最原始、強大、絢麗的自然界中。本書呈現了1914-1916年間由英國人沙克爾頓帶領的極地探險隊因「堅忍號」於冰封被毀深陷逆境,憑藉頑強的意志力與熱愛生命的溫情尋得救援的傳奇經歷。個人記憶被記錄成人類探索自然的集體記憶,人類希望與絕望緊密交織的變奏曲在極地奏響。
作品開篇即交代了棄船的結局。與鐵達尼號航船行將撞毀下捨身為愛的浪漫不同,棄船是船員們下一輪絕境的開始。沉船時刻,探險船似人一般蜷縮顫抖,時而發出陣陣猛烈的抽搐。浮冰刺穿航船的心臟,巨人般的航船被巨獸般冰海吞噬。探險隊員因探險船在痛苦中垂死掙扎的模樣恐懼不堪。人和船的共生關係昭示了探險船被毀後隊員面臨的絕境。主桅杆連同象徵希望的米字旗倒下,隊員們實實在在的與外部世界的最後聯繫也永遠離去。冽風大作的世界裡,遠處的企鵝或許不知道這飽受蹂躪的船為何物,但它們亦昂起頭,發出一陣怪異、哀慟且如輓歌一般的悲鳴。
本書充滿了對自然與地理的描繪。萬丈狂瀾,驚濤拍岸,捲起千層浪。綿綿冰雨,熠熠生光,綴點無盡夜。荒涼孤寂的無盡冰域暗藏勃勃生機,巨鯨遊弋騰躍,燕鷗輪番翱翔俯衝。自然如此讓人敬畏,龐大如潛遊深海的巨鯨莫比迪克。隊員麥克林在日記中寫道,「大自然的什麼龐然大物,奇大無比,根本無法抓住。」它以自由的生命反諷受困的冒險家,派遣一隻遊蕩的巨型信天翁輕鬆優雅地御風而翔,盤旋於受困於暴風雨中的「凱爾德號」之上。
全書最大的語言特色即為鮮明的節奏感。自然中海浪、風暴、冰川的猛烈律動,浮冰塊衝撞、摩擦、對抗、升起成犄角之勢,伴隨轟鳴分崩離析,再沉重地碎裂開來。寫作視點的不斷轉移,全景式的描摹呈現自然宏偉壯闊之景,多維度的描寫手法,如隊員的內心獨白、對話、日記,呈現了自然之幕前探險隊員在長期受困與重獲自由的循環中失望至極與信心滿滿的節奏變化。長期的困頓裡,時間似乎被無聊單調、沮喪絕望稀釋,緩慢流逝;「它變得沉重,一天與另一天的界限不聲不響得變得模糊「。航行至重要節點時,舉重若輕的報告——」他們幾乎完成了預定航程的三分之一「——又讓時間之逝如若濃墨一點。
書中沒有文藝作品中典型的個人英雄,但又無一例外都是英雄——憑著隊員們那熱愛生活的英雄主義。隊員們在困境中迸發對生命與生活的熱愛,為簡陋的住宿區命名為「利茲苑」, 在吹起的氣球與木頭上覆蓋糖霜作為蛋糕慶祝生日,在赫西的齊特班卓琴伴奏中高歌,隊員們寫詩舉行朗讀會,在昏暗的天色裡舉行「南極賭彩跑狗比賽」,拔牙、相互理髮,菸葉不足時煮曬靴子裡用於隔熱的脹囊薹草或是撈取苔蘚代替。麥克林在日記中寫道:「今天天氣真是好得出奇,很難想像我們還身陷岌岌可危的困境之中。」 然而,在危機來臨之時,實用主義先行。為了保存能量,提高生存效率,緩解食物緊缺,隊員們不得不殺掉雪橇犬。在殘酷的自然中被動斷舍離,吃飽穿暖成了最簡單的幸福。在無休止啃噬機體的飢餓感裡,人們被迫最大限度地開發自力更生的潛能,而這一切超出了他們曾經的想像。他們在絕境中接受了絕無勝算的挑戰,而最終卻自豪地力挽狂瀾完美勝出。
想像力成了困境中的避難所。「堅忍號」受困,在船員奧德的日記中,它「就好像一粒杏仁被裹在巧克力當中。」隊員馬斯頓帶上了《佩妮食譜》,大家如饑似渴地研讀,謀劃想像中獲救後的美味大餐,甚至發起了最愛甜甜圈口味的投票。藝術在與現代文明斷裂的時空極具救贖力量。沙克爾頓面對茫茫冰原想起柯勒律治的詩:
孤獨,孤獨,一切的一切,全是孤獨,
孤獨在一片茫茫的,茫茫的大海上。
這橫貫古今的孤獨感,不禁讓人想起杜甫自傷漂泊的「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太宰治在《潘多拉之匣》一書中說到,揚帆起航,不管是什麼性質的起航,一定會帶給人某種朦朧的期望。人時常會被希望欺騙,但是,也同樣會被「絕望」欺騙。揚帆起航,乘風破浪,這就類似於植物藤蔓生長一般超越意識的向陽性。人類潛進深海,深入秘境,遠航極地,衝向太空,永遠無法停下探索的腳步,試圖伸手觸摸那不斷擴大的未知的邊界。正如詩人平達(Pindare)所歌頌,「我的靈魂並不追求永恆的生命,而是要窮儘可能的領域。」生命不息,探索不斷,抗爭不止。
★環境的極致,信念的極致,生命的極致,你能熬過去嗎?
★700天冰海歷劫,20世紀最偉大的南極探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