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狀病毒來襲,想起多年前寫過的那關於病毒疫病的《謠言》

2020-09-03 雨餘天文物史

這是雨餘天的一篇怪異的文章。根據當年在南方城鄉流行的某種小孩子病毒疫病的事件寫的,應該說屬於非虛構作品,因為案例的紀實性程度比較高。當年寫這篇文章,為了提醒世人。我們面對一場疫病,很多時候是這樣。很多年過去了,這一次武漢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來襲,又想起了它。讀起來,有一種別樣的辛酸和無奈。希望大家都能安好。雨餘天,鼠年春節。


謠 言

沈榮均

一、沙學巖和他的村莊

賣火柴的小女孩,劃亮了第一根火柴。她看見一隻烤鵝走來,不,是一群,一群烤鵝,步履蹣跚,冒著誘人的油香。小女孩可能餓得急了,小手還沒來得及伸出去,照亮烤鵝的火柴就滅了。小女孩趕緊劃了第二根火柴……

沙學巖的老婆給兒子講故事時,一字一句,像寫詩。故事講了很多遍了。沙學巖老婆腦子笨,讀書成績不算好,倒是挺愛講故事。原來講給老公聽,現在講給兒子聽。講賣火柴的小女孩,講那隻(那群?)烤鵝。她總是喜歡在周末的晚上給兒子講故事。她在電話那頭講,兒子在電話這頭聽,講得很有耐性,一直講到小女孩劃完最後一根火柴,一直講到兒子進入夢鄉。

(後來,在所有能搜索到的報導裡,都沒有沙學巖和他老婆更多的信息,似乎連名字也未見諸媒體。有關的報導只說她老婆是沙香茹的母親——幾乎是廢話,除了事件本身,意義可以忽略。他老婆模樣或許不錯,在外地打工,工作崗位可能是某個沿海城市的酒店,應該很愛她的丈夫和兒子。僅此而已。如果,更進一步分析,最多能找到這樣一層背景:沙學巖和她老婆是小學同學,那時他們的學校叫「××鄉胡莊小學」。這個名字曾經讓他倆自卑。不僅如此,令他倆自卑的,還有後來一同考上了市裡的一所旅遊職高。同學中有一半是城裡來的女孩。女同窗在填寫五花八門的檔案表冊的時候,都會在學習簡歷的開始,寫上「××市第幾小學念書」字樣,以此表明雖然他們曾經一道上過同一所學校,出身卻是不同的。所以,我們便不難理解,為什麼他倆彼此互為朋友——用時下的流行語叫青梅竹馬,而且兩人都有個毛病——填寫簡歷的時候心不在焉,字跡潦草。)


沙學巖習慣了這樣的周末,就像現在,他習慣了自己的工作一樣。他在公路對面的小區做物業保安。每天上午去小區轉四轉,下午再轉四轉,路線和方向一致。每周加值一回夜班,上半夜轉四轉,下半夜轉四轉,路線和方向,同白天一致。有時候,半天找不到一個人搭話(做木工也是這樣,是不能說話的。一說話,就分心,連傢伙也不好使,搞不好會傷人。想到這些的時候,他才記起來了自己曾會木工。)這就是他的全部工作。小區老闆是外地人,聽說原來在沿海搞過電子廠。幾年前,老闆買下了沙學巖村裡的這塊土地,原本是要搞廠的,也不知道為什麼,閒置了許多年,沒搞成,前年又平地起了幾座樓。按照佔地協議,村裡的一些小青年被招到了小區物業公司,成了「有班上的人」。起初,沙學巖並不想去,他會木工活,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外地打工。等兒子到了上學的年齡,社區的幾個幹部找上門來,要他和老婆兩人,留一個在家。商量的結果是,老婆繼續外出打工,他留下來管孩子。一段時間,他還不習慣。他父母的經驗是,一個大男人要是學得手藝沒派上用場,同沒手藝一樣窩囊。

小區對面,是他家。之間被一條很寬的瀝青路隔開。瀝青路,有個很拽的名字——「三環路」(儼然只有大城市才配擁有的名字)。去年以前,三環還是村裡各家各戶的蔬菜地。從家到小區,路並不遠。沙學巖每天就步行,一邊走,一邊哼。穿著乾淨筆挺的制服,邊走邊哼,感覺很不錯。與同村的其他年輕人不一樣,沙學巖不喜歡騎摩託車上班(他並不認為風風火火來,風風火火去,屁股後面還冒一股臭煙,比穿著制服步行有多美。)沙學巖是去大城市見過世面的。他的意識裡,城裡只有兩種人才會騎摩託車上下班——每天挑雞籠菜擔進城趕早市的和外來打工的。沙學巖認為,自從去年三環建成以後,他們家所在的「胡莊」,就已併入了這個曾經令他和老婆十分嚮往的城市。政府的行政區劃裡,他的村莊實際上也劃歸了這個城市,連名字也改成了「××市××辦事處××社區」。沙學巖做保安填檔案的時候,他在家庭住址一欄裡就是這樣填寫的。後來,他還了解到所在的村莊,與公路對面的高樓,也就是自己現在上班的小區,已劃歸同一個社區,這令他激動,也令他不解——公路兩旁的人家其實並無往來。

賣火柴女孩的故事又一次講到結尾。老婆還是沒忘在電話裡囉嗦了幾句,你在家得把兒子管好,我在外頭就會一門心思多掙錢。過幾年,寬裕了,買一個二手的「奧拓」,每天你就可以學城裡人,開車接送兒子上學了。開車的事,沙學巖只當老婆是說笑逗趣。管兒子的事是認真的。兒子名叫沙香茹,是老婆取的。上職高的時候,班裡最漂亮的那個女同學,似乎就叫「香茹」。沙學巖的父親和母親是世代的鄉下人,覺得這名,女孩兮兮不說,還洋氣,洋氣就給「胡莊」沒啥關係了。反對歸反對,決策方可以判定反對無效。按「胡莊」的習俗,一代不管一代,給孩子取名的決策權,在於孩子的父母。娃是沙家的,照理由沙學巖按排行取名。老婆卻說生娃熬了不少痛,連姓都隨沙家了,還不能給自己的骨肉取一回名?只好由了她。


二、傳謠從一條手機簡訊開始

三月的周末。在南方的都市,意味著所有與季節有關的色彩將被忽略,唯剩下周末。不同的是,這是每個月的最後一個周末,香茹媽媽將按時收到老闆發給的月薪。月薪到手,而後是逛逛街,向同事和家裡發發簡訊。再而後,所有的事情又重新來過。

三月的某個周末,香茹媽媽莫名其妙地收到五條可怕的簡訊(直到現在也未搞清這些簡訊的來源)。簡訊說,某市冒出了一種怪病,得病的孩子只一兩個小時,抽幾下筋就死了。好可怕。病名說法不一,有說是「小兒非典」,有說是人「禽流感」,有說是人「口蹄疫」,更有說就是「人瘟」的。手機簡訊,可笑不可信。香茹媽媽的愛好是看電視劇,照她看來,手機簡訊不是什麼好東西,除了會搞怪,就是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把兩口子關係搞成「無別外人」(方言,「陌生人」的意思)。

但這一次她卻不安了!

讓香茹媽媽不安的,是因為有一條簡訊提到了「××市」,那是她的家鄉。簡訊甚至還煞有介事地開出了預防的藥方:「烏梅七個,杜仲五錢,毛草五錢,用水煎服即愈。」莫不是謠言?既是「謠言」,就不要去理會,否則會被人所不齒。信吧,在她的家鄉,造謠的女人,叫長舌婆。不信吧,簡訊確實提到了家鄉城市的名字。那個名字,離她的家人最近。信與不信,都打亂方寸。有句俗話不是說,好事寧信其無,壞事寧信其有麼。此話,照香茹媽媽的理解就是,鄉下人,五尺命,就不要奔一丈。天下從來不會掉餡餅。人一背時起來,牛腳板窩都會淹死人。

她決定把這條簡訊一字不落地發回老家。

老公沙學巖收到簡訊後,很快反饋給香茹奶奶。他說,他在小區裡的工作是只和陌生人說話。認識他的人都是更大的城市裡過來買房的,他與那些城裡人的交往僅停留在禮節上。早上好!有事嗎?那個踩三輪的,出去,出去……直到現在,他們彼此雖說著話,卻互不認識。他的意思是,他並沒有獲得與這條簡訊有關的信息。

香茹奶奶自是不信。鄉下比城市清靜,什麼病還會大老遠跑到鄉下來?她活了幾十年,見過的死人無數,年輕人都是跑死的,老年人都是老死的。她的經驗是,一個人,有吃有穿,只要別成天毛毛糙糙,想著朝公路上跑,朝城裡跑,平平安安等著老死,就是好命。鄰居的太婆們也接到外出打工的年輕人們發回來的消息,也犯狐疑了,好端端的一村子娃,沒聽說誰家有啥怪病呵。莫不是城裡……大家往公路那邊的小區望去,那是老人們心目中的「城裡」。還好城裡和村子隔了一條公路,對面有什麼也不會跑過來,孩子們也不會跑到對面去。太婆們似乎很放心。

香茹爺爺就更不相信了。死人的病?電視新聞咋沒聽說?報紙上咋沒看見?怪事。香茹爺爺只相信電視和報紙,電視和報紙是政府發布的,正規可信,其他的信息來源只能稱「小道」(階級敵人從來都善抄小道以斷別人後路,卻不敢在公開場合露出真容)。

「謠言」不攻自破。所謂的「藥方」,其實是一百多年前,義和團為防止洋人下毒的揭謁傳單。香茹爺爺年輕時幹過赤腳醫生,背過幾副中醫方帖。還烏梅七個,杜仲五錢……一見到那藥方他就忍不住想笑。

關於某怪病的簡訊,在經過三個善良之人(看上去更像鄉下來的)的過濾之後,最後止於謠言本身。

四月,終於掀開幕簾。新的一天開始了。略微有些潮溼。類似的謠言,還在城裡的很多地方流傳。與謠言一同流傳的,是另一條手機簡訊:「流言像楊花一樣飛著,我伸出手掌,抓住了其中一片,感到它沒有絲毫分量。但是在街上,它迷亂了那麼多人的眼。」

曖昧的詞語和修辭,據說出自某個當紅美女詩人之手。還可以舉出很多,都不太懂,一律被香茹媽媽徹底刪除。類似的簡訊,容易消磨掉一個人對於目標的意志,她需要保持警惕。春節過後,她又一次來到了這個城市。這是一次目的簡單的離家出行,除了掙錢,還是掙錢。剩下什麼,都與己無關。


三、證偽——圓西瓜與方西瓜

怪病繼續在城市上空瀰漫。在未被「證偽」之前,一應說法還不能叫「謠言」。缺少被公共渠道驗明正身的背景,只能稱「市井傳聞」——信息無形中被矮化,特徵被混淆,變得恣肆和扭曲。

計程車司機某某說,他聽到的怪病致人死亡的版本,從一人,到十幾人不等。計程車司機的門路多,信息來源廣,但如此不一致的傳聞,連他也喪失了甄別。

各種說法在蔓延。網絡、電話和簡訊,穿過街頭坊間,將恐怖的情緒向城市外圍擴散。行色匆匆。車窗緊閉。甚至在某次城際列車上,乘客們一邊小心地捏著口罩,一邊終忍不住聚攏來,談論怪病,表情曖昧。娃是不能去幼兒園了,大人小人都朝鄉下老屋奔去(很多時候,鄉下被視作消災避難的清淨無疫之地)。消毒液脫銷。綠豆湯和板藍根衝劑一天一個價。小孩發燒,送醫院。起泡、出水痘,不容小視。相對於生命,再昂貴的費用,也只是個失卻溫度的數字。還吝惜什麼?各使各的門路,各打各的關節,家長們奔走於飄飛的謠言之間。「謠言」被「證偽」之前,寧信其有吧。誰願意拿娃的性命作賭注,去賭那個已無從查找源頭的「謠言」真相?(隨後的事實證明,群眾過分的擔憂是正確的。對於普通民眾,真相的來龍去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要清楚自己正在遭遇一場危機事件。公開的話語渠道尚在沉默,危險或在增加。他們付諸的所有努力手段都可視作自救行為。而自救成功的概率大小,取決於他們對所謂「謠言」 的覺醒早晚,以及智識水平高低、人脈資源多寡、支付能力大小等等)。

醫院快要人滿為患。

就在這「人滿為患」,仿佛欲釀成「人滿為患事件」的關鍵,「有關人士」說話了。

「有關人士」說,是死了幾個娃,死於春季呼吸道感染,目前僅有「幾例」。

「有關人士」特別強調,未發現這「幾例」之間有什麼關聯,大意是說此病似無傳染性。

「有關人士」的闢謠,很快通過公共消息渠道發布。

好了,謠言被「證偽」,還原了謠言的真相——謠言終究還是謠言。

好了,我說胡莊沒事嘛……天那麼寬,地那麼寬,山那麼青,水那麼秀,咋來的「瘟症」?香茹奶奶很善良,善良得當她看到電視消息後,一連用了四個「那麼」,而且都是帶褒義的!

是嘛,西瓜幾百年來都是圓的,忽然冒出來說哪個旮旯長出了個方西瓜,不是笑話是甚?香茹爺爺也善良。香茹爺爺的善良,還帶幽默。

沙學巖不信,爸,你又不是全地球的西瓜都吃過,咋就說沒有方西瓜?

香茹爺爺笑得更厲害了,屁話,我沒吃過豬肉還沒見豬跑?

沙學巖無話了。他也想不出來,方西瓜會是一副甚模樣。連想都想不出來的事情,還會有真?

沙學巖給老婆回了簡訊。

怪病謠言,止於善良。善良的人家……

(悲劇一點點醞釀和放大,推波助瀾,至悲劇結局。結局表明,沙學巖一家的確錯了。他們的錯,錯在對於家園的概念過於感情色彩化。城市不是中心,村莊也不是。只有藍天和大地才配——世界的本來面目。村莊和城市朝著大地擁去,彼此擠壓。這個逐漸喪失原點和目標的過程,耗盡了我們的悲憫。遠離清淨,只能是我們的一廂情願。我們終究是生活在大地之上。沙學巖一家的錯,還錯在作為農民對於謠言一貫的態度——老實善良、不多事不生非、謠言被拒絕、謠言到我為止。他們並未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並不樂觀——遠離政策、資源和信息,甚至連謠言都不能及。他們能獲得的參照太少,僅剩可憐的一點點「經驗」。就是這所謂的經驗,還暗藏著先天的不足——在沒見過方西瓜之前,西瓜的真相被經驗中的「圓」遮蔽了;而真相另一半,經驗之外的某種可能,傳聞中的「方」西瓜,被省略。這很可怕。更為可怕的,這隱性的另一半,因為經驗的武斷「證偽」,被定義為「謠言」——所有僅存的尋找真相的一線前途最終被扼殺。)


四、赤腳醫生同等級醫院的對峙

奶奶,我要去看麥子……

我們的敘述主人公沙香茹突發奇想。香茹兩歲半,過了今年春天就可以上幼兒園了。在這之前,香茹奶奶兼有保姆和託兒班老師的角色。香茹會唱,愛跳,數數能數到十五了。能數到十五的孩子,不一定能分清麥子和韭菜。分不清麥子和韭菜的孩子,一定不是鄉下娃。

香茹奶奶決定回一趟鄉下娘家。娘家的村莊似乎還保存有好大一片麥田。

仲春的淮北平原,麥田向著縱深延伸。野花剛好露出一丁點的黃。

奶奶,那是麥子,不是韭菜!……好多的麥子!……

香茹第一次不再把麥子和韭菜的概念混淆。這是個令人驚訝的轉變!香茹奶奶興奮得追著香茹直喊,乖乖!

(以上是關於兩歲男孩沙香茹最後的成長記錄。20小時後,小香茹的年齡被定格。)

看麥子回來,香茹奶奶發現孩子發燒了。香茹爺爺是赤腳醫生。香茹爺爺說,自己當了一輩子赤腳醫生,大病沒醫過,小病醫了不少。誰家的娃沒感冒發燒過?發片藥,打一針,嚴重點的再掛瓶鹽水。沒啥急的。他慢騰騰地給小香茹服了藥片。見還燒,補了一針退燒針。午後,又掛了兩瓶鹽水。他的經驗是,再兇的燒,一掛鹽水就壓下去了。唯一超出經驗的是,孩子手心和腳心起了些小水泡。按照他掌握的常識,起水泡算什麼病呢,鄉下娃,成天曬太陽壩,上火起泡就跟受涼拉肚子一樣平常。

傍晚的時候,小香茹燒剛一退點,就嚷著要下地玩。

等燒再次起來時,已是第二天凌晨。燒很高。心跳也快,呼吸急促。這已超出香茹爺爺所能掌控的「感冒」病例範圍。他只是一個鄉村醫生,他的醫療條件只是一個鄉村醫療站。他和他的醫療站所能承擔的壓力和風險,只能對下午孩子的發燒症狀負責。剩下心跳和呼吸問題,必須由城裡的大醫院大醫生來承擔。他以前處理過的一些較重的病人,都是通過不同級別的醫院和醫生的一次次接力,最終完成救治的。

香茹被送到了某市第二人民醫院。這是一家等級醫院。

120醫生負責送病號。120醫生給自己的定位,就是後來的主治醫師的助理。他們在病人運送途中採取的各種輔助性措施,為了爭取更多搶救的時間——把病痛放緩再放緩。很多時候,他們的努力是有效的。這一點,主治醫師最有發言權。可人們除了一個電話號碼,以及救護車令人窒息的呼叫外,對120醫生並無印象。我們看見的往往是,在急救室或者手術室外,病人家屬握著主治醫師的手,一遍遍地說著謝謝!

掛號,繳費,拿藥。醫院的窗口很多——程序一目了然。我們要面對的問題是,人多事雜,規範程序便顯重要。沙學巖從小接受父母的訓誡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護士說,床位很緊。床位很重要。有了床位,意味著病人已經住院在冊(醫院叫病人打針吃藥做檢查,都不是叫名字,直接叫某某床)。是護士為病人提供了床位(接受治療的起碼條件),護士所以受人尊重。

醫生們表情嚴肅。似乎所有等級醫院醫生的嚴肅都是一致的。他們除了「怎麼才送來」之類的責怪,沒有了更多的話。同樣是醫生,香茹爺爺覺得自己只能遠遠地眺望甚至是仰視。香茹爺爺給鄉親們看病時,還可跟病人聊天,安慰,說笑,甚至共同理論治療方法和病情的預後(當然,很多時候,香茹爺爺跟那些病人說的都是一些並無根據的客套話)。等級醫院,不是江湖郎中。在等級醫院的醫生們看來,與病人「閒扯」是「不正規」的,那樣會導致考察病情程度的錯覺,甚至浪費掉寶貴的救治時間。


檢查完病情,香茹被送進急診室。

急診室內,醫生和護士來來往往

急診室外,醫生和護士來來往往。

通向醫院深處的樓道,醫生和護士來來往往。

所有來來往往的醫生和護士,表情並無異樣。

醫生和護士的來來往往的時候,兩歲半男孩沙香茹的搶救結束。

這是一場無效的救治接力。

奶奶,咱們回……

兩歲半男孩沙香茹無法敘述完最後一句話。香茹奶奶知道,小香茹沒有說出來的那個詞是「家」——原來在「鄉下」,昨天在「三環路」之外。

我們已經盡力了。等級醫院的醫生們一臉遺憾。

發個燒,怎麼會丟了性命?我的孫子究竟得了什麼病?你們究竟用什麼搶救我孫子的?……

作為一個鄉村醫生,香茹爺爺救治過很多的病人。那些經他看過病的鄉親,不管病是不是被根除掉,當他們離開他的醫療站的時候,都會得到關於自己病情的細節,心裡的那分忐忑因此會逐步消散。即便那些深患絕症的人,他也會告訴他們,回吧,回後讓家裡人弄點好的吃,再安心去吧,把錢省下來給後人。可他的孫子丟了性命,卻不能獲得一點明確的信息。那些五花八門的檢查單,處方籤,病歷卡,無一例外地潦草難辨。自己給人看了一輩子的病,醫沒醫好,找他看病的鄉親都是明明白白地來,明明白白地去。可現在,自己的孫子卻落了個不明不白!香茹爺爺怎麼也想不通。

醫生和護士們,繼續來來往往。像一群白色的影子。

香茹爺爺覺得那些影子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五、證實——一場疫病的命名過程

幾乎和所有的危機事件一樣,發生在淮北平原上的這場疫病,最後以一個「權威人士」的出場畫上句號。這原本是常態。因為事件的突發程度,往往被我們誤認為頗具戲劇性——所謂「危機公關」。

戲劇衝突的高潮部分,我們看見了最後的出場者,他偉岸,正直,不苟言笑。往往這是為了表現負有拯救責任者的劇情所必需的。

「權威人士」的出場相對於「有關人士」而言,身份和級別不再曖昧。他的身份是某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的專家。

他接受了記者的採訪。

為什麼給這場疫病命名花了這麼長時間?——記者總是在採訪的開始前說他只問一個問題。

3月上旬,零星地發生了幾例,但沒有同×病聯繫起來。4月上旬,又增加了病例,但很多醫生都認為,如果是×病,不會有如此重的症狀。過去發生的×病,都能醫治好——「權威人士」並沒有直接回答,澄清過程更重要。

「那麼這段時間究竟有多少病例呢?有多少並沒有治好?」記者並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權威人士」。

因為不是法定上報的疫病(它甚至連準確的名字也未曾認定),各級醫療機構並無上報的責任——「權威人士」就是權威人士。

既然無須上報(也就是說沒有檔案資料),那麼你怎麼知道過去曾發生過×病?——記者就是記者。

我們有網絡報告系統(看名字有點像民間機構的名字)。有些醫生會上報的,以便引起主管部門的注意。——感謝那些良知尚存的醫生。

既如此,為何這次仍花了很長時間來命名?——記者的職責就是發難、質疑、追問到底。

因為有兩種病毒能引起×病,甲病毒和乙病毒。甲病毒症狀輕。乙病毒比較複雜,20%會引發更嚴重的其他病症。——「權威人士」的職責是澄清、澄清、再澄清。

也就是說,這次是較嚴重的乙病毒,過去是病情較輕的甲病毒?——記者按自己獲得的信息詮釋事件。


也許是如此,但之前,我們只能是推測,在沒有檢出真正的元兇病毒前,甚至是猜測。我們一直在做著應證猜測的事情。我們甚至以等待死亡來換得時間,從患者身上提取到三組相同的病毒,送到最為權威的機構檢驗確認。現在回頭看,起初引發更為嚴重病症的就是乙病毒。但當時我們並不知道,甚至當有人說出自己猜測的時候,我們還以為那是在傳謠言。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場疫病的命名,就是「謠言」不斷證偽、證實的過程,如此三番,歷盡艱難!——「權威人士」的結論性回答很無奈。

「權威人士」話語誠懇。他代表的是科學的態度。科學並不等於走捷徑。有時候,它連腳印都沒有,有的是不斷地去重複,去走回頭路,去繞彎路,到了最後甚至發現前面還是一條死胡同。(我並非想拐彎抹角闡述哲學,事實就是這樣明擺著的)。

這並不影響我們去苦苦尋覓那條捷徑。我們一直在證明「謠言」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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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例新冠來自於病毒研究所,謠言?
    從此次疫情開始,我們身邊就充滿了各種有關疫情進展的信息,其中不乏很多容易引起群眾恐慌的不實信息,俗稱謠言。下面我們來看看最新謠言和闢謠信息。謠言近日有傳言說,首個新冠肺炎患者是中科院武漢病毒研究所的研究員,武漢病毒研究所發布陳全姣聲明稱:「關於今日網絡上出現以我名義發布的所謂舉報言論,在此我鄭重聲明:我從未發布任何相關舉報信息,對冒用本人身份捏造舉報信息的行為表示極大憤慨。我將依法追究造謠者的法律責任」。
  • ...並有意釋放」、該病毒是「美國製造的基因武器」等謠言。據美國...
    白宮要求科學家徹查自從出現由新型冠狀病毒引發的肺炎疫情以來,各種錯誤不實信息在網上不斷傳播。其中,就包括新冠病毒由「科學家製造,並有意釋放」、該病毒是「美國製造的基因武器」等謠言。另外,調查出病毒來源也有助於未來疫情的控制,可以更好地了解新冠病毒在人類、動物和環境傳播方面的情況。在這封信中,德勒各邁爾還提到了印度科學家發表的一篇關於新型冠狀病毒起源的論文。該文認為這種病毒有部分基因組與愛滋病的基因組相似,因此認為這是由人類創造出來的病毒。不過,該文論點已經被科學證實是譁眾取寵。科學家表示,這部分基因組並非新型冠狀病毒獨有,實際上在同類病毒中大量存在。
  • 闢謠| 關於疫情的這40大謠言 一個都別信!快轉給身邊人……
    山東、河北、陝西等當地流傳此謠言,各地媒體、網警紛紛闢謠。2病毒起源篇13.新型冠狀病毒2018年就發現了?有網友翻出2018年「科學家發現新型冠狀病毒」的舊聞,懷疑「是否兩年前就已發現如今正在肆虐的新型冠狀病毒」。
  • 新冠肺炎「大流行」,關於它的謠言也在全球大流行
    但是與我國一樣,防控措施的同時也有著眾多的謠言在「滿天飛」,各國民眾也是要擦亮雙眼認清謠言。按照以往我們經歷過的冠狀病毒的套路,傳言這種新冠病毒可能是在4月份會消失,因為已經春暖花開了,氣溫回升。在美國,有一部分人散播著「新型冠狀病毒其實是源自於實驗室的外洩」的謠言,對此,美國的衛生官員進行了駁斥。新冠病毒的出現絕非是人為造成的,,這其中有多種說法,有言論稱和蝙蝠有關,但是目前還是沒有十分明確新冠病毒的傳播過程。
  • 關於新型肺炎的這些謠言,一個都不能信!
    謠言一:武漢「神秘疾病」已被證實為新型SARS病毒對此,中國疾控中心闢謠稱,引起武漢「神秘疾病」的病原體確定為一種新型冠狀病毒,不是SARS病毒,也不是MERS病毒,它們的病毒基因序列有一定差異。謠言三:武漢肺炎病毒為由來已久的「非典類科羅納病毒」中國疾控中心表示,網上盛傳的「科羅納病毒」是由coronavirus(冠狀病毒)音譯而來,引起武漢病毒性肺炎疫情的病原體為一種新的冠狀病毒,不是SARS病毒。目前調查顯示,該病毒人際間傳播能力和致病性均較SARS弱。
  • 武漢病毒所研究員實名舉報?殯儀館無主手機扔滿地?全是謠言!回應→
    網傳截圖同一天,中國科學院武漢病毒研究所官網發布一篇「中國科學院武漢病毒所陳全姣聲明」。全文如下:關於今日網絡上出現以我名義發布的所謂舉報言論,在此我鄭重聲明:我從未發布任何相關舉報信息,對冒用本人身份捏造舉報信息的行為表示極大憤慨。我將依法追究造謠者的法律責任。特此聲明。
  • ...研究院院長研究肅清謠言:新冠肺炎病毒源於自然,是自然產生的!
    (包括引起COVID-19的新型冠狀病毒)的公開基因組數據後得出的結論:該病毒是自然產生的。文章開篇寫到:「如今你無論在哪打開網際網路,都必然會看到談及2019年末開始流行的新冠肺炎病毒的文章。而關於該病毒的謠言和揣測似乎比該病毒本身還要傳播得快、傳播得廣。許多不懷好意的人曾經提出過令人憤慨的說法,即引起大流行的新冠病毒是由實驗室設計完成的,而後故意被釋放出來,使世界各地的人民染病。
  • 新冠肺炎奇葩謠言大集合,憋不住笑的,請一笑而過
    那~ 要是屍變了怎麼辦?前兩天聊的有點深入了,我知道這時候你們都想聽點輕鬆的,……今日重點:謠言鍾南山院士說,疫情爆發高峰可能在2月下旬到來。,看了你別笑~笑了,就請一笑而過~神奇偏方類飲高度酒可消滅病毒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