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氣溫高,白天知了叫,晚上青蛙鬧,螢火蟲在咪咪笑……」
今年的夏夜特別得悶熱。聽著孫子的兒歌,心裡涼快許多。但兒歌裡的鄉村夏夜景象,已成孫子的憧憬、爺爺的記憶。
那時,夏夜天熱人累,人們習慣於飯後坐在屋前的場地上與鄰居們吃茶、乘風涼、嘎訕胡,孩子們在場角捉迷藏,田野蛙聲陣陣(田雞、嗝嘟(音)叫得響)似田園樂曲,場角河邊螢火蟲飛舞流光溢彩,形成了鄉村獨特的夏夜風景。
那時,往往在傍晚時分,雷雨陣陣。雨過天晴之後,村頭場角蛤蟆跳躍、成群覓食,田野盡頭彩虹如橋。
那時,村後小河,潮來一河水,潮落河見底。潮漲潮落,兩岸河灘上,螃蟹、螃蜞橫行,蜆魚、鰻魚洞穴相連。
後來,螢火蟲不見了,澤蛙沒了,青蛙少了,蛙聲漸逝了。
小河水總是平靜的,沒有了潮汐,田野有了燈光,村裡有了裝運垃圾的車,老人已不穿有補丁的衣裳,農田秸稈成了累贅,剩菜剩飯成了隱患。人、土地、畜禽、糧食、飼料、肥料、燃料,不再互相依賴、轉換、有機循環。
人們的習慣改變了,環境改變了,流螢、澤蛙、青蛙等生物們不適應了。
螢火蟲是鄉村夏夜的美麗風景,它們為什麼會在夜裡發光?為什麼有多種顏色?是在找東西?還是在誘情侶……鄉村的童話,往往在這裡開始。
「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青蛙、澤蛙是農夫的好幫手,水稻害蟲的天敵、豐收的衛士。在煩悶的夏夜,它那悅耳壯觀的聲音,使人爽心,也給農民帶來豐收的信心。
螢火蟲、青蛙、澤蛙對生存環境的變化特別敏感,被稱為是有預警的動物。水、光、農藥等現代人類生活,改變了它們生存的環境。它們走了,不再給人類帶來美好。
江南是魚米之鄉,物產富饒,十年九豐。嚴寒大雪孕育來年豐收,夏季高溫梅雨正是水稻生長的好時節。就是颱風,也趕在水稻成熟之前到來,風帶來雨、降了溫,可謂風調雨順。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災害,本地區的氣象資料記載中也無特別的災害性氣候,早稻、單季稻、後季稻的產量也在正常年份之列,祖宗選擇此地,真是子孫的福祉也。
祖先也創造積累了很好的耕作方式。幾千年來精耕細作,從土地來又回到土地去。生產、生活良性循環,土地未因反覆耕作而貧瘠,人勤地熟。難怪一百多年前,美國農業部土壤學家富蘭克林·金攜妻考察中國耕作方式後感慨不已,寫下了《四千年農夫》。那時,美國石油農業剛剛開始,他已為土壤而擔憂,他高度讚賞並極力推崇東方資源循環利用的耕作方式。當一百多年後這本書的中譯本出版時,我們已基本忘記了祖宗的智慧。當我拿著《四千年農夫》中譯本去找美國「洋菜農」朗傑士先生交流時,他從書房裡拿出了一本英文版的《四千年農夫》對我說,這是美國農業的經典著作。我頓時感慨萬千,無語、茫然、沉思……
過去、現在、將來,人類的智慧文明,哪一種更優越、更永續?人多了,欲望也多了,土地的負擔重了,人類的朋友少了,春天寂靜了(《寂靜的春天》,作者:[美國]蕾切爾.卡遜),夏夜無流螢了。
這是人類的無奈,還是貪婪?無論是無奈、還是貪婪,終究將影響人類的本身。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人要珍惜一方水土,才能生生不息。近年,位於上海黃浦江上遊的浦南地區實行用地養地結合的耕作制度改革,綠肥、冬翻、曬垡、秸稈還田、減肥減藥、種養結合、農田林網等生產環境與生產過程逐步生態化。浦南的鳥兒多了,蛙聲響了,螢火蟲在泖田星星點點偶爾閃亮。
粗茶淡飯,食無求飽,是中國人的養生智慧,也是節儉美德。我們的生活若節儉,生產可生態,生態若常態,我們的環境更美麗。
(題圖來源:視覺中國 圖片編輯:項建英 編輯郵箱:jfshquxi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