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論是如何在網上出現的？

「人類從未登上過月球。」

「5G網絡導致新冠病毒。」

「接種疫苗有害。」

……

也許你或多或少地在生活中聽到過上述言論。在我們的生活中，陰謀論無處不在。事實上，陰謀論在人類歷史中也並非一件新鮮事。有證據表明，早在古羅馬時代，陰謀論就非常普遍。

一些陰謀論看似非常荒誕，比如連比爾·蓋茨都不知道該如何回復的「5G導致新冠病毒」的謠言。蓋茨只能說：「我希望沒有人會相信這些。」但事實上，這些看似奇怪的言論仍然收穫了不少受眾。

有研究認為，所有人都需要一種掌握真相的感覺，人們也都需要安全感，需要對自我和所在的群體感覺良好。對一些人而言，當這些需求沒有被滿足時，陰謀論看起來格外具有吸引力。比如，有些人相信，通過陰謀論，他們可以獲得關於世界的另類的解釋，了解一些不為其他人所知的隱秘的信息。還有一些研究則暗示，陰謀論也能幫助部分人理解世界，尤其是在面臨巨大的隨機性和不確定性時，相信陰謀論能讓人在心理上更容易接受這些事件。

對於這些更容易相信陰謀論的人來說，現代網際網路加劇了陰謀論的傳播。人們經常用「奧卡姆剃刀」來駁斥一些言論。當然它並不是一把真正的剃刀，而是一條原理，它說的是，你在解釋某件事情時，應該做出最少的必要假設——或者用最簡單的話來理解可以被認為是「簡約法則」。舉個例子，假如你看到一位女士朝著公交車跑去，你可以假設，她是看到了被她殺死的亡夫的靈魂，所以她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跑開，而跑動的方向正好朝著公交車；或者，你可以假設她就是想在公交車開走前趕上車。前者需要做出很多假設，比如靈魂存在、女士已婚、她可能是個殺人犯、靈魂要來復仇……而後者則不需要。根據奧卡姆剃刀，跑著趕公交顯然是個更好的解釋。

當然，有些人可能會說，你怎麼知道上面那個「靈魂復仇」的故事就是假的呢？近日，在一項新的研究中，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研究人員利用一種全新的方法，藉助複雜的AI技術來理解毫無根據的陰謀論是如何在網絡上出現的。研究闡述了被揭穿的陰謀論的敘述元素，與記者在新聞媒體上報導真實事件時出現的敘述元素的區別。在陰謀論中，不相關的事實和虛假的信息被連接到一個敘事框架中，如果其中一些元素被剔除，那麼這個框架將很快被瓦解。

2013年，美國新澤西州發生了一件政治醜聞，新澤西州官員出於政治動機關閉了華盛頓大橋的幾條車道，被稱為「堵橋門」事件（Bridgegate）。這是一起真實的醜聞，在網上有大量新聞報導。

2016年，網絡上出現了一則完全捏造的陰謀論信息，也就是「披薩門」事件（Pizzagate）。在2016年總統選舉期間，黑客入侵了希拉蕊·柯林頓的競選團隊成員的郵件。當維基解密洩露郵件後，有人毫無根據地編造出，華盛頓特區的一家披薩餐廳是一個兒童性交易團夥的中心，該團夥牽涉到包括希拉蕊·柯林頓在內的民主黨知名官員。

這兩則與政治相關的故事，一則是真實的新聞事件，一則是捏造的虛假陰謀論信息，都曾經在網上被廣泛傳播，它們也成為研究人員理想的研究對象。

無論是陰謀論還是真實的新聞故事，敘事框架都是由故事情節中所有元素之間的關係建立起來的。事實證明，陰謀論傾向於圍繞某些元素形成，這些元素會作為黏合劑，將故事和人物結合在一起。

研究人員使用機器學習來分析網上流傳的信息。近年來，人工智慧工具取得了長足的進步，這些工具可以分析成批文本，並識別出故事拼圖的碎片。人工智慧從社交媒體上的大量可用數據中汲取了經驗，擁有了更強的能力，能像人一樣自學「閱讀」故事。無論網上傳播的故事是真實的還是捏造的，系統可以自動梳理出故事中所有的人、地方、事物和組織，並識別出它們是如何相互關聯的。

「披薩門事件」陰謀論中的可視化圖像。| 圖片來源：[2]

針對披薩門事件，研究人員分析了2016年4月至2018年2月間，來自Reddit和Voat網站討論板的近18000篇帖子。人工智慧的數據產生了一個可視化的圖像，故事的主要子情節佔據一層，在每一層之內以及層和層之間，都有一些線，連接著關鍵人物、地點和機構。這些故事框架的圖像展示了虛假的陰謀論故事是如何通過連接多個人物、地點和事物的線索而構成的。

研究人員發現，陰謀論敘事框架的一個特點是，它很容易「脫節」。如果你去掉陰謀論中的一個人物或故事元素，切斷其中一條線索，故事中其他元素之間的聯繫就會瓦解，無法形成一個連貫的故事。比如，在披薩門事件中，如果把維基解密作為故事的一個元素刪去，其餘的聯繫就站不住腳了。在這場陰謀中，維基解密洩露出的電子郵件，以及陰謀論者如何「創造性」地解釋電子郵件中的內容，是將陰謀論維繫在一起的唯一黏合劑。

相比之下，在真實的故事中，即使故事的任何一個特定元素從框架中被移除，故事往往仍然站得住腳，因為它們是真實的。以堵橋門事件為例，即使從醜聞的新聞報導中去掉任何線索，整個故事並不會分崩離析，所有涉及的人物通過他們在新澤西州政治中的角色，仍存在多個聯繫點。無論刪除什么元素，這些聯繫都將繼續存在，它們不需要陰謀論中的那種必不可少的「膠水」。

在真實和虛假的敘述之間還出現了另一種差異，是有關它們建立所需的時間。研究人員表示，圍繞陰謀論的敘事結構往往會迅速建立並穩定下來，而圍繞真實事件的敘事框架可能需要數年時間才能形成。例如，在維基解密的洩密發生不到一個月後，披薩門的敘事框架就穩定下來了，並且在接下來的三年裡保持著相對的一致性。事實上，在一段較長的時間內，與真實事件有關的額外信息的出現，可能是區分真實事件與陰謀論的一個明顯跡象。

一些陰謀論表面上看起來沒有太大的影響，比如一些人堅信麥可·傑克遜或者貓王並沒有去世。但陰謀論的泛濫帶來了許多潛在的危害。一部分原因是，像披薩門這樣的事件激發了一些人在現實生活中採取危及他人的行動。

2016年，在披薩門事件的陰謀論出現後，一位名叫Edgar Welch的年輕人真的拎著槍去了華盛頓的披薩店，想要尋找藏匿性交易受害者的所謂「巢穴」。當然他並沒有找到謠言中那些受害兒童，卻嚇壞了無辜的食客和店員。

此外，另外一些陰謀論，比如反對接種疫苗，或者不相信人為因素導致了氣候變化，它們可能都會切實地影響到人們在生活中的行為和選擇。

最近在COVID-19暴發期間，陰謀論同樣存在。一些研究者也正在研究有關COVID-19的陰謀論的敘事框架，追蹤了它們是如何與先前流傳的陰謀論（例如有關疫苗的危險性的陰謀論）相聯繫的，以及一些新的陰謀論是如何出現的。

參與研究的Timothy Tangherlini教授說：「我們在COVID-19的討論中使用了與披薩門相同的方法。在披薩門的陰謀論中，目標更加有限，陰謀論迅速穩定形成。而對於COVID-19，有許多『相互競爭』的陰謀論，我們正在追蹤多個較小的陰謀論以及更大的陰謀論。但所有陰謀論的基本理論都是一樣的。」

今年年初，《柳葉刀》曾刊發全世界27位科學家的聯合聲明，譴責有關COVID-19的陰謀論，因為「陰謀論除了在抗擊疫情期間製造威脅全球團結力量的恐慌、謠言和偏見外，一無是處」。但現實情況是，消除陰謀論並沒有那麼容易。

研究人員也希望，這項新的研究能夠幫助我們更好地認識陰謀論，揭示出陰謀論在缺乏事實根據的情況下是如何在網絡時代傳播的，以及它們為什麼會傳播。

參考來源：

[1]https://newsroom.ucla.edu/releases/how-conspiracy-theories-emerge-and-fall-apart

[2]https://journals.plos.org/plosone/article?id=10.1371/journal.pone.0233879

[3]https://theconversation.com/the-internet-fuels-conspiracy-theories-but-not-in-the-way-you-might-imagine-98037

[4]https://world.huanqiu.com/article/9CaKrnJE9x7

[5]https://mp.weixin.qq.com/s/jUgKsZ1PbpoiYQAiD77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