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油添加劑陰魂不散
作為早已過時的產品，「燃油寶」不僅沒有退市，反而成為一個越來越龐大的市場。
特約記者 覃碩
關於詐騙的一個規律是，再老套的陷阱仍然會有人上當。2013年年底，徐光在廣東一家加油站加油時，工作人員極力向他推薦被稱為「燃油寶
」的燃油添加劑。他拿出45元人民幣，購買了一瓶。
一個月後，徐光的車出現了故障，發動機在行駛中劇烈抖動，4S店的維修人員告訴他，應該是添加的燃油寶腐蝕了油路。
在汽車專家看來，燃油添加劑是一種早已失去存在價值的產品。中國環保部的公開資料顯示，燃油添加劑的準確名稱應為「車用汽油清潔劑」。
「燃油添加劑有清潔燃油的功能，但隨著中國油品質量的提升，這一功能已經過時了。」中國汽車工程研究院科研部部長趙國才說。
但是，無論是生產商的網站、宣傳冊，還是包裝瓶上的產品說明，燃油添加劑都被形容為能夠提升汽油性能，除了清除積炭、清潔油路，更重要的是節省燃油、提升汽車動力，有的品牌甚至聲稱其中含有納米有機分子，能夠「直接攻擊油分子中的長鏈碳鍵，在燃油室產生微爆，引發完全燃燒，提升引擎動力」。
「這是一個混亂而暴利的市場。」趙國才說。
實際上，燃油寶已經成為加油站一個隱秘而又龐大的收入來源。除了市場上數百個大大小小的品牌，在全國擁有3萬多座加油站的中石化也在2008年推出了自己的多個品牌燃油寶。
沒有任何作用的產品
幾乎所有廣州的加油站，均附帶銷售燃油添加劑，只要有人來加油，工作人員都會熱情地推銷燃油添加劑，而且願意添加的車主為數眾多，加油機旁大多擺放著裝滿空燃油添加劑瓶子的紙盒，每個加油站銷售的燃油添加劑品牌各不相同，每款產品都是50ml裝，價格在35至80元不等。
事實上，環保部分別在2008年7月和2009年10月公布了兩個批次一共8款汽油清潔劑的認證名單，但在此之後，這一名單就沒有再進行過更新。此外市場上的數百個品牌都沒有經過國家認證。
認證依據來自2004年發布的《車用汽油清潔劑》強制性國家標準(GB19592)，標準中註明，車用汽油清淨劑是指添加到基礎燃料中用來防止整個發動機進氣系統產生沉積，或者可帶走沉積物的物質。
在趙國才看來，自2009年之後，認證名單再沒有更新，正是由於中國油品品質不斷改進，已經無需再添加清潔產品。
多位4S店的汽車維修專家都認可這一判斷。因為燃油清潔劑的工作原理是通過分解油箱雜質，減少油品的雜質，減少發動機積碳的產生，而不能直接清理發動機的積碳。
「與其用『燃油寶』清除積碳，還不如定期做一次積碳清洗。」一位維修師傅說，而且被添加劑溶解的膠質和垃圾等雜質，只能順油路進入噴油嘴和氣缸內燃燒，有可能堵住油路尤其是狹窄的噴油嘴，「燃油寶裡添加劑眾多，對汽車的腐蝕性要比汽油大」。
何況，市場上的數百種未認證產品，其成分不得而知。這些產品包裝精美，大多只有英文標識，雖然在中國生產，但推銷人員號稱由德國、加拿大引進技術。
徐光的車添加的就是這種產品，他甚至都沒有清楚自己購買的燃油寶的品牌，「上面全是英文」。而當初推銷的工作人員承認對產品也不太了解，只是按產品說明書向車主介紹，「在加油時加進燃油寶，不但可以清洗汽車的積碳，而且可以增加發動機的動力。」
類似的糾紛，這個加油站幾乎每個月都會發生。最後，加油站為徐光免費加了一箱油作為和解。徐光對此並不滿意，他擔心燃油寶已經給發動機帶來了「無法挽回的損害」。
這很有可能。汽車專家張志勇長期對燃油寶產品進行評測，在他看來，不同品牌燃油寶的成分、質量差異巨大，「如果加入劣質的產品，車輛很可能受損。」
至於提升動力性能，趙國才認為完全是子虛烏有，「沒有任何檢測數據能夠證明燃油添加劑可以增強發動機的動力。」
暴利產業鏈
「如果燃油寶真的有效，中石化完全可以在煉油時直接加進去。」曾在深圳從事燃油添加劑代理業務的彭曉說，但對於加油站來說，這確實是一個利潤豐厚的產品。
「燃油寶的暴利早已不是秘密了。」早在國家標準出臺前，他就開始在各個加油站推銷某個品牌的燃油添加劑。
「一開始，是採取釣魚式購買，由業務員找加油站經理談，把產品放到加油站櫃檯賣，按提成給加油站，當時，一瓶燃油寶賣20塊，拿貨價4塊，給加油站提成10塊，業務員自己賺6塊。」彭曉回憶說。
彭曉的事業在2004年迎來了高峰，當時正值環保部開始對汽車尾氣排放和油品展開整治，彭曉招聘員工進行培訓，讓自己的員工進駐加油站推銷。「我們發現，一瓶燃油寶20塊錢也是賣，賣50也是賣，關鍵不在於價格，也不在於產品是否有效，而在於推銷技巧。」據彭曉介紹，按照行規，50元一瓶的燃油寶，加油站提成6元，加油站經理提成10元，加油工10元。
「我最多的時候搶佔了40多個加油站，我們行內稱之為場，有些場一個月有2000多瓶的銷量，月收入可以達到三五十萬。」彭曉說。
然而，這樣的好日子只維持了兩年多，由於這種產品門檻太低，只要2000元進貨成本加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巴就行，原來招聘進來推銷的員工們紛紛自立門戶，他們通過提高給油站經理提成等辦法開發新市場，市面上也開始流行進價更便宜的假貨，彭曉手裡的場一年內只剩下十幾個。
到了2008年，中石化在看到燃油寶的巨大利益之後，一舉推出海龍等多個燃油添加劑品牌，並獲得環保部認證，由加油站的員工推銷，每瓶提成10元，從而將彭曉這樣的老闆從自營加油站趕出去，他在2009年選擇了轉行。
實際上，燃油寶仍然在市場上大行其道。「十一五」期間，中國汽車保有量增加了150%。新車主成為燃油寶源源不斷的新顧客。
由於競爭激烈，在這個產業鏈上，只有擁有壟斷資源的加油站還能獲得不錯的利潤。在加油站中，燃油寶仍然維持著30元到80元的售價。其中包裝較差、生產廠商不知名的產品比較便宜，而中石化旗下的品牌，或者聲稱國外進口的產品價格較貴。
而在淘寶網上約有3000種「燃油寶」產品，其中最便宜的售價僅3元。在廣州加油站售價80元一瓶的「大牌」產品，淘寶售價也只有7元。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徐光、彭曉為化名)
燃油寶推銷八大技巧
摸排氣管：加油的過程中，推銷人員會用手指摸汽車排氣管，手指會摸出很多黑炭，然後聲稱汽車有許多積炭，要趕快清理，最後介紹推薦燃油寶。事實上，汽車排出的氣體含有二氧化炭，一氧化炭，硫，水蒸汽，金屬微粒等，有炭的氣體會粘在管壁上，所以手指一摸排氣管一定是黑的。
療程制：很多燃油添加劑的瓶子上面貼上1、2、3、4、5，推銷人員說要用就要用一個療程，要不達不到效果，其實5瓶都是一樣的東西。
送贈品：一般都是送玻璃水，其實一瓶玻璃水成本不到3元，推銷人員一般會說買一套燃油寶送一瓶價值30元的玻璃水。
師奶殺手：燃油添加劑推銷員特別關照女車主，因為女車主不是很懂車，況且女人有車的一般都有錢，男的就不一定，有很大比例是職業司機，開的不是自己的車。
雙簧：一般推銷商會在每個油站投放兩個員工以上，他們會對車主進行一唱一和，迷惑車主，據了解燃油寶推銷團隊會每隔一段時間就開一次研討會，專門研究對什麼樣的車主採用什麼方法，然後再推廣。
換品牌或換包裝：因為同一品牌在同一加油站太長時間，必須換品牌方可以保證銷量，或者換包裝，以更高檔的包裝圖案吸引顧客或說是產品升級了，其實都是舊貨著新衣。
新車殺手：一般推銷員對新車特別關注，因為新車主往往不太懂技術，其實新車根本不需要添加燃油寶。
省油：推銷員往往以加了之後省油來蠱惑車主，其實是無稽之談，如果可以省油而且可以省那麼多，油品生產時就早加到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