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展」，在很多人心裡就是積極、進步的代表，然而，發展並非總是美好的，甚至會伴隨慘痛代價。義大利著名心理學家魯格·肇嘉其新作《發展與罪惡》中對「發展」進行了反思，從心理分析的角度探討了科技發展帶來的全球性危機以及伴隨的內疚和罪惡感。近日，他攜新作在京召開講座，他希望當代中國切勿走西方發展過度的錯誤老路。透過本書，魯格·肇嘉提出了一個刻不容緩的問題：現代文明發展的限制或界限（the limits）何在？——這也正是汲汲於發展的人類應該聆聽的。
文、圖/廣州日報記者 孫珺
發展過度是因為
心靈底層出問題了
當代世界的發展，如火如荼，但也正如魯格·肇嘉在書中所說的，即使是席捲全球的西方式發展，伴隨科技與市場的優勢，走到如今，該何去何從？「在這場勝利中，我們並沒有認出自己；相反，我們愈加對處於消失邊緣的鄉村和原始世界感到著迷。」這不僅是指我們所看到的環境代價，而且，也包括貪婪、冷漠、躁狂與抑鬱、內心的霧霾與人性的扭曲。魯格·肇嘉說：「在我作為心理分析師的這些年裡，我會治療個體病人，但是我一直沒有忽略社會和團體的盲從，我試著把社會和群體看成一個整體的病人，想著怎麼用榮格心理學的方法去治療。我認為人的心靈反而是最基本的底層基礎，我們其他的一些問題，比如過度發展的問題、過度生產的問題，都是由於我們的心靈底層出了問題，而導致上層出現問題。」
魯格·肇嘉著述豐富，比如《父性》、《偏執狂》等。在新作《發展與罪惡》中，他延續了《父性》和《偏執狂》中的風格，藉助歷史、文化、神話及深度心理學，旁徵博引，獨繭抽絲，闡發有關「界限」對於我們當代發展的意義。在《發展與罪惡》中，魯格·肇嘉試圖發揮心理分析的集體無意識與原型意義，從古希臘的神話中獲取支持。他希望人們關注德爾菲神殿的那兩條箴言：「認識你自己」和「凡事毋多」。他認為：「沒有限制的增長等於搶劫，沒有界限的發展是一種破壞。」
沒有了顧忌和敬畏
人類陷入惡性循環
魯格·肇嘉說他年輕時參加了一個研究組織。「那時候有很多物質主義者，他們只關注物質，關注金錢，不關注環境。我待著覺得很不舒服，就到瑞士蘇黎世學習榮格心理學。在今天來看，我很高興那個時候我在現實層面上逃跑了，從那種物質主義的環境中。」
在本書中，他試圖去探尋西方人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失去了對欲望的控制。在他看來，古希臘文化中，其實含有非常嚴格的限制。魯格·肇嘉舉出普羅米修斯的例子來說明，普羅米修斯從神那裡盜來火種給人間，神非常生氣，說你不應該這樣做，因為當人有了火就會開始發展，開始積累，開始擴張，「這是不對的。所以，普羅米修斯最後就受到了懲罰。」這個神話對於當代社會具有很強烈的警醒意義，魯格·肇嘉認為，正是因為我們在不斷發展的過程中，把眾神拋到腦後，心中沒有眾神，也就沒有了顧忌和敬畏，因而必然自封為神，把阻擾我們發展的各種生物，無論是藏羚羊還是印第安人，都視為需要消滅的惡魔，而這又導致了所有限制性禁忌被摧毀，人類陷入惡性循環。
魯格·肇嘉對中國哲學有興趣，他研究《易經》，認為中國人古老的處世原則十分有智慧，西方人應向中國人學習克制，希望當今的中國不要去像西方社會一樣過度發展。「希望大家適度找到並了解我們的欲望，設定適當的限制，良好地發展。」
對話魯格·肇嘉：
西方現在已經慢慢失去了對限制的意識
廣州日報：在發展與罪惡的主題裡，有一個重要的概念：限制。您如何看待限制？
魯格·肇嘉：欲望實際上是需要加以限制的，比如我吃一塊巧克力，我會獲得一種「快樂」的感覺。現在我們都有錢了，不只買一塊巧克力，可以吃很多巧克力了，可是，當我吃了第二塊巧克力時，卻發現我並沒有像吃第一塊時那麼快樂，吃第三塊的快樂更少了，然後我不停地吃下去，等到我吃到第八塊、第九塊的時候我就吐了，這個時候所有的快樂都沒有了……這就是對發展缺乏限制所帶來的結果。西方現在已經慢慢失去了這種對限制的意識，但這個意識是很重要的。
廣州日報：按照榮格心理學的結構來看，一個人乃至一個社會的發展，其實有兩條線索：發展和節制。如何能體現出城市發展中的節制呢？
魯格·肇嘉：古希臘哲學家亞里斯多德說一個城市合適的規模，應該是怎樣的呢？就是這個城市裡面，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個主要的區域，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去講話，這個講話的人當然不像現在，他是沒有揚聲器的，他就在那兒講話，只要所有人都能夠聽到他自然說話的聲音，這個時候城邦的規模就是合適的。
廣州日報：說到發展和罪惡，我們第一反應往往就是發展過速帶來了很多環境問題，對此，您怎麼看？
魯格·肇嘉：有一個國際公認的指標，關於每個國家每年會生產多少垃圾和廢物，土地能夠吸收和消化多少，根據這樣的指標，我們這個世界每年現在所生產的垃圾的量，是地球能夠消化量的1.5倍。也就是說，每年到了八月份就是我們的最後期限，我們一年生產垃圾的量就剛好被地球消化完，再往後的幾個月等於量就超了。當我們使用過多的能源，實際上就相當於我們給過量汙染做了貢獻，當我們這樣做的時候，相當於我們在搞破壞。
(責任編輯：羅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