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130億年的存在之旅
除了想像和基於科學資料的推斷,我們大概永遠無法知道宇宙是如何誕生的。但是既然物質幻化的奇妙賦予了我們人類思考的機能,那我們就有責任去思考與探索那種奇妙的存在與歷史。
美國歷史學家大衛•克裡斯蒂安正是思考與探索者當中別具一格的人物,在他的《時間地圖:130億年前至今》中,他用特有的、多學科觀照下的視野,以及他的睿智和深邃為我們展開了一幅遼闊深遠、氣勢磅礴的大歷史畫卷。
前年吧,我開車去燕郊的一家綜合購物場所吃飯。由於到的比較早,就轉到了商場內的中信書店,漫步於書海之中。在瀏覽天體物理類的書籍時,無意中發現了克裡斯蒂安的《時間地圖》。
眾所周知,如果不是要立即購買,可以當場拆掉密封的薄膜,我們在書店裡是無法看到新書的內容的。雖然我很理解書店的苦衷,但我仍然對這種展示與銷售的方式不以為然。我都不知道裡面寫的是什麼,更不知道寫的如何,怎麼能掃碼買單呢?掙錢不易,哪兒能亂花。
雖然當時沒買,但「時間地圖」這幾個字讓我印象深刻,後來看到目錄之後,便在網上買了,包括《機械宇宙》、《第五次開始》、《從黎明到衰落》、《差異與重複》和《暴力的衰落》在內一共買了十幾本書。第一本開始讀的就是《時間地圖》。
我讀書是出了名的慢,總喜歡在字裡行間慢慢磨嘰。看了幾頁《時間地圖》之後,我就知道,這是一本非常適合我泡在陽光中慢慢磨嘰的書。儘管克裡斯蒂安在最初寫的很有些驚心動魄——比如星系和恆星的起源,但其設置的宏大深厚的話語背景,卻依然能將我們牢牢地掌控在理智的閱讀與思考當中,仿佛一顆正在形成的恆星,在無盡的黑暗中漸漸釋放出自己作為存在的光澤。
跨越130億年的存在之旅
這也許是必然的。克裡斯蒂安是「大歷史」學派的創始人,他的敘事魅力遠不止宏大的歷史架構本身,還有基於這一架構上的對歷史敘事中的學科限制及某些政治區隔的突破,以及對人類歷史在大歷史中的理性面對——人類中心論的悖謬。
至少就現在而言,克裡斯蒂安的理性面對顯得尤為重要,因為我們人類越來越有必要在一個宏大的時間背景中去理解人與自然的關係,並將對這種關係的利用嵌入「無限」未來的大背景之中,去強調我們作為主動者的榮譽與罪惡,希望與危機。
在《時間地圖》中,克裡斯蒂安把長達130億年的宇宙史像一把直尺一樣放在我們面前,從0開始,順著那些歷史刻度,井然有序向擁有更大時間數字的工業時代挺進,並將視線投向無限遙遠的終結。此時如果我們能夠在夏威夷莫納克亞仰望繁星密布的天空,或許就能理解大尺度敘事的震撼。
書中圖、表、文兼具,論述與描述糅合自然,這一點和約翰•H•布瑞德雷寫的《46億年的地球物語》不同,後者雖然在語言上精美絕倫,但卻不可避免地感染了更多的文學激情,而不是居於一個「零度中立」的敘事情態中。我在閱讀布瑞德雷的文字時,有好多次都聯想到了霍桑的《春日遲遲》。
跨越130億年的存在之旅
儘管克裡斯蒂安的整本書會觸發不少人對此類書籍的刻板印象,但他並不是一個冷漠機械的記錄者。他將文藝情緒擱置一邊,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壓抑在他的敘事理性之下。他在字裡行間依然保留了語言本身的靈性,以調動我們的想像力,卻並不像散文那樣,直接給我們一個形色兼備的情境。
他的風格選擇及其方法也正是我前面說到的,最適合泡在陽光裡慢慢磨嘰的因素之一。這樣的好處是我們的閱讀欲可以帶著較為輕鬆的興趣,去深入漫長的、複雜多變的歷史構成,而不是像讀哲學著作或曾經將我們折磨到死的教科書那樣,讓我們陷入概念性的緊張和壓抑。
我們會因為歷史演進中那些極度細微的變化而感到震驚,也會因為無比宏大的變遷和對文化形態的描述而發出驚嘆。克裡斯蒂安的敘事非常嚴謹,從最小的普朗克時間到未來的毀滅,從天體到地質,從物理化學的變化到社會形態、人口密度和文化演進的特徵,他都提供了值得信服的東西(僅書後羅列的資料索引就密密麻麻地高達85頁),儘管在有些方面,闡述得還不夠充分豐滿。
跨越130億年的存在之旅
讀這本科普類的書,如同接受一場關於存在的哲學改造,會讓人漸漸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純粹的人,一個不帶有任何政治功利和身份歧視色彩的人,或者乾脆說,就是一個純粹的、與外部一切保持某種和諧的宇宙物質。
「大歷史」敘事的重要特徵之一就是抹掉橫亙於歷史存在與歷史演進中的那些區隔,讓所論述的事物以一個有機的整體進入我們的視野和思維,用克裡斯蒂安的觀點說,就是世界在最根本的層面上不是分裂對立的,而是共通於傳統的軸線。
因此,在閱讀時,我們不必去揣度或強調物種存在與物種歷史,群體存在與群體歷史的高低優劣,不必小心翼翼地防著文字或圖表中暗藏餵了毒藥的暗箭。
尤其是在碎片化和區域對立日趨緊張,甚至連技術與商務合作也紛紛祭起各種王旗的時代,我很讚賞「大歷史」的敘事主張,比如我們因此可以突破時間尺度、物種尺度和社會尺度,去構建「大美學」、「大文化」的智識世界和認同體系。
因為我認為我們越來越需要一個共同的話語背景和更加深遠的觀照,越來越需要消滅那些正叫囂塵上的自以為是。克裡斯蒂安的「大歷史」學派不但確立了他們的敘事哲學,也為人類的大背景融合提供了成功的「物證」——比如克裡斯蒂安本人的幾部「大歷史」著作。
跨域130億年的存在之旅
事實上,在「大歷史」背景下的閱讀並不僅僅是泡在陽光中的個體事件,而是在尋求並聆聽渴望融合與超越的心聲,是從自我走向共我的群體事件。
在過去的數萬年時間裡,生存與發展讓曾經的「集體知識」分裂為無數種孤獨和仇恨。如今,當我們的眼睛從130億年的演進史上划過,我們應該知道,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和我們一樣,帶著作為存在的純粹和榮幸,對宇宙造化邏輯和整個物質世界的尊重,正經歷共生的安逸。
僅就這一點而言,閱讀就是對世界和諧的一種貢獻,至少我們在試圖理解萬事萬物所共有的時間傳統,試圖保持作為宇宙存在的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