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安妮·迪拉德那裡,「道」有另一個名字叫做「God」,你可以通過大自然的和諧優美、賞心悅目接近祂,唱起讚美詩;也可以通過大自然的殘酷、弱肉強食,殺戮、毀滅靠近祂,這時唱著的是哀歌。
《聽客溪的朝聖》,【美】安妮·迪拉德/著 餘幼姍/譯,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2015年6月版。
原文編者按:美國自然寫作範本、安妮·迪拉德的《聽客溪的朝聖》最近出了中文版。這本書是安妮·迪拉德山中一年的生活記錄,空中的飛鳥、地上的植株、宇宙中的星辰都成了迪拉德觀察的對象,思考造物的神秘。《聽客溪的朝聖》被廣泛地選入美國大、中學的教材,並被評論家拿來與梭羅的《瓦爾登湖》相提並論。澎湃新聞獲得授權摘錄民謠歌手周雲蓬為此書寫的序,原題為《那些終其一生目光炯炯的猜謎者》。
一個小孩子困了的時候,你說:「來,讓我們猜謎語。」他的眼睛就會重新亮起來。小孩子最愛猜謎語,等成人後便只喜歡現成的謎底。宇宙是個大謎語,那些終其一生目光炯炯的猜謎者必定保有一顆赤子之心。
安妮·迪拉德的書《聽客溪的朝聖》就是一雙孩童的眼睛:觀看、驚訝、揣測、讚美、恐懼……她在維吉尼亞藍嶺的山谷裡住了半年,就像梭羅住在瓦爾登湖邊,大自然是她的教堂和大雄寶殿,所有神要對人說的話都在閃爍明滅、生生死死的萬物裡。她的眼睛比梭羅要年輕,所以她看到的萬物更華麗、熱鬧、節奏明快。如果說梭羅的《瓦爾登湖》是蕭邦的《夜曲》,那《聽客溪的朝聖》就是蕭邦的《瑪祖卡》或《華爾茲》。安妮·迪拉德的眼睛忽而是顯微鏡,偵察昆蟲的表情,忽而是天文望遠鏡,遙望星系的聚散生滅。這本書裡缺席的是我們視野裡最常見的那個東西——人。在我們平庸的日常生活裡,我們見到陌生的蟲子只會驚叫,但是沒興趣了解它的名字和家族;看到一朵花只會傻傻地讚美,管它是什麼科什麼目呢。我們精明的眼睛全用來識別人:看人臉色、觀其舉止,判斷是否對己有利,在人的世界裡,我們心無旁騖,舉頭三尺皆是虛空。
其實我們是生活在萬物中,宇宙間諸多奧秘,常是曲徑通幽,一個秘密可以把我們變回孩子,好奇心會讓我們永遠年輕。
《聽客溪的朝聖》在某種層面上很像中國的《莊子》,「道無終始,物有死生」,「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莊子》你如果調皮地掀開他那個「道」的大帽子,就會看到那麼多有趣的擬人化的山川草木、飛鳥魚蟲。一隻腳的夔羨慕很多腳的蚿,蚿又羨慕無腳的蛇,蛇又羨慕無形無影的風,蓬蓬然從北海吹到南海。在莊子那裡,萬物皆是象徵,是通向終極「道」的千門萬戶。在安妮·迪拉德那裡,「道」有另一個名字叫做「God」,你可以通過大自然的和諧優美、賞心悅目接近祂,唱起讚美詩;也可以通過大自然的殘酷、弱肉強食,殺戮、毀滅靠近祂,這時唱著的是哀歌,如《老子》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光明黑暗、已知未知、有序混亂、生命死亡是太陽與蘆葦共同的宿命,而我們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蘆葦」,我們用思想彼此照亮。你沒去過瓦爾登湖,但梭羅帶你心馳神往,只需要花三十塊錢買一本他的書。我也沒有去過維吉尼亞的藍嶺,讀完《聽客溪的朝聖》,借安妮·迪拉德驚鴻照影的慧眼,目睹了那裡的一切。(文/周雲蓬)
於雲南大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