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的潿洲島海域每年冬春都會冒出很多鯨魚,成為新的一景(點連結《天啊,我們被鯨魚包圍了》)。上個星期我到島上,與研究鯨魚的陳默博士聊天,他給我看了他拍攝的視頻,那些鯨魚戲水覓食、求偶尋歡的樣子,看得我心都酥了。我們討論一個好玩的問題:如果沒有了鯨魚,對地球會有什麼影響?很多人都知道,日本的捕鯨一直沒有停止,世界上有個成立70多年的國際捕鯨委員會,從1983年就「約法三章」全面禁止商業捕鯨,日本人迫於壓力曾經加入這個組織,但2019年6月宣布退出,又恢復了商業捕鯨。日本人也有理由,鯨魚曾經是它作為海島民族的重要食物來源,已經成了一種文化,捕鯨就是這種文化的延續。打個未必恰當的比方,這有點像我們見到的一些地方特色食物,雖然沒有營養,而且味道怪異,但因為吃這種東東的「習慣勢力」太犀利,扭曲了人的正常味覺,對這些臭烘烘的東西停不下口。我知道這樣說可能得罪不少人,但越是這樣,越證明他們中了「文化之蠱」。陳默說,別的不好說,但鯨魚的減少和消失,對於大氣應該是有影響的。
現在溫飽基本解決,科學昌明,人們變得目光遠大,關心大氣環境的越來越多。有人提出過大象減少造成的不良影響,因為大象每天吃掉300公斤的灌木和草,產生的糞便造就了肥沃的大地,它的糞便將種子四處播撒,擴張了植物的生長,而眾所周知植物是產生氧氣的。還有人認為不能低估印度無處不在的牛帶來的負效應。牛有四個胃,吃東西都要反芻,因此它們的糞便不會留下什麼種子,卻會產生大量甲烷,對地球的臭氧層造成了破壞。這種說法都顯得很有道理。的確,印度不是很熱嗎?我們不是感覺一天比一天熱嗎?鯨魚比大象和牛都大,要說影響它應該更嚴重。而且你也知道,地球約七成的面積是海洋,佔了這麼大「地盤」(地球之盤)的一種一度非常繁多的大型生物,對大氣的影響,從邏輯上遠比陸地上的生物更大。陳默說,從生物鏈講,鯨魚是海洋生物鏈中十分重要的一環。鯨魚以小魚為食物——他出示了非常清晰的潿洲島海域拍到的鯨吞小魚的照片;小魚靠珊瑚蟲等浮遊生物為生——我看了一個月光之夜珊瑚大量產卵,以及一些卵子被小魚捕食的視頻;浮遊生物受益於釋放氧氣的海藻,而海藻的營養則源於鯨魚的糞便——我在視頻中不僅看到了鯨魚拉屎,還看到了它們正在做「不可描述的事」。
鯨口的小魚清晰可見
這條生物鏈大概是這樣的:鯨—小魚—浮遊生物—海藻—鯨魚糞便。只要這條鏈中的「生」與「克」的關係保持平衡,它就能首尾相連,生生不已。
潿洲島為什麼有鯨魚出現?因為島的周邊淺海有大片的珊瑚礁群,數量說法不一。我在新華社當記者時,2001年中國地質大學為潿洲島申請設立「地質博物館」作課題研究,說法是2科26屬62種。2007年、2008年廣西海洋研究所調查發現,潿洲島共有石珊瑚10科22屬46種以及9個未定種。我的朋友、紅樹林專家範航清博士曾經告訴我,有「海底熱帶雨林」之稱的珊瑚是「最高生產力」的四種海洋生態系統之一,其他三種分別是紅樹林、海草和濱海溼地。我剛出版了一本書《我的動物故事》,在序言中說到一個故事:有一天我在上海路和西南大道平交路口看到一隻幼鼠瘋狂地越過斑馬線,當時陽光猛烈,我一邊看著紅綠燈的讀秒,一邊希望它跑快些,不要變成車輪底下的肉醬。
他的話讓我反思了很久。的確,老鼠過街是應該人人喊打的。但大概因為它是一隻小老鼠的緣故,可能剛出生沒多久,不幸落了單,置身絡繹的車流中,不由自主就「代入」了,替這隻危機四伏中的小老鼠捏一把汗,這並不代表我認同老鼠的「價值觀」。
還有另一個原因。我覺得老鼠可能是人類生物鏈中某個隱秘的環節,它的滅絕讓人不再為這「四害之首」帶來的鼠疫所恐懼,日常生活中也沒有了被它咬破衣服、電線、家具的煩惱,減少了許多莫名其妙的漏電、火災等事故,但是否會有另一些未知的災難隨之而來呢?老子說,「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們一般都把它當成一種哲學思想來理解。但如果把「人與自然相和諧」作為追求的「道」,把這種「道」所法的「自然」當成大自然,似乎並沒錯。想起一個笑話:一隻老鼠發現房東安了一隻捕鼠夾,感到大禍臨頭的它跑去告訴了雞。雞不理睬它,說這不關我的事。老鼠跑去告訴豬,豬哈哈一笑,置之不理。它又跑去告訴牛,牛差點沒一腳踩扁它:「滾蛆!」
雞、豬、牛都覺得一隻老鼠夾跟我有個叉關係。沒想到,房東安的老鼠夾當晚夾住了一條毒蛇,女主人起夾子時被咬了一口,被緊急送進醫院;男主人把雞殺了,給住院的女主人滋補身體;女主人出院時親戚朋友來祝賀,男主人把豬殺了招呼客人;因為這場變故,日子過得不好,牛最後被牽到集市上賣給了屠宰戶。很多人都從「社會學」角度,理解這個笑話中利害相關的鏈條,其實自然界也一樣,只是更加不為人知罷了,很多你以為與己無關的事物,卻關係到你的存亡。畢竟人們對生物鏈的認識有限,它並不是閉環的,就像雞、豬、牛,包括老鼠自己,都不知道會冒出一條毒蛇,生物鏈中不定什麼地方就藏著這種毒蛇,像程咬金一樣半路殺出來。(圖片均為陳默在潿洲所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