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Vicky刺蝟
這一年,我的2020
【電影】
2020年,在一場疫情中開始,在疫情中結束。沒法遠行,只好在光影的世界裡繼續沉溺。對於外面的風雲變幻,早都沒有黑白分明的態度,更沒有酣暢淋漓的表達欲望,索性沉默,在一場又一場的電影裡放空情緒。
這一年,斷斷續續觀看二十幾部影視,大多乏善可陳。寫了五、六篇影評,懶癌發作,寫得越來越少,有點慚愧。其中,西班牙電影《飢餓站臺》給我的震撼,如同一場沙塵暴。這部電影是一個社會寓言,講述了制度的殘酷和人性的貪婪。站臺就是一個從上而下的資源分配體制,第一層是饕餮盛宴,中間層是殘羹冷炙,最下層是杯盤皆空。食物遠遠不夠,被關在站臺裡的人,為了生存搶奪食物,甚至殺人吃掉屍體。人性如此貪婪冷酷,就該這樣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下去?電影的結局非常灰暗:在這樣的體制內,人類根本沒有任何生存機會,只能寄希望於管理層尚有人性,可以給下一代活的希望。電影的灰暗結局刺痛了我的心,卻也如一把利刃,刨開了站臺體制的本質。體制的管理層,表面看起來仁慈文雅,精心為站臺裡的人準備一大桌豐盛的宴席,但他們故意讓食物短缺來引起人們的爭鬥,運用飢餓心理來愚弄控制人,從而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這種體制本質上就是偽善的,是反人類的。所以,在這種體制內,人們互相苛責對方的貪婪沒有意義,溫和改良和道德約束也是舍本求末,對於這樣的體制,人們只有打破它,摧毀它,才能在廣袤的土地上生產和獲得足夠的食物,讓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選擇的權利,才能擁有真正的自由。我想起《肖申克的救贖》裡,安迪用永不妥協的信念告訴我們:即使被困監獄,人也可以有自我意識,有重現獲得自由的力量。我也想起《阿飛正傳》裡旭仔的旁白:我聽人家說,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可以一直的飛呀飛,飛得累了便在風中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可以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時候。但,在這種暗無天日的世界,人類該如何選擇?電影沒有給出答案,也許導演自己,也沒有明晰的答案。以暴制暴,用一場起義推翻最上層的統治?我想起西班牙內戰,想起法國大革命,想起太平天國,頭皮真的發麻。進行溫和改革?聯想起美國的種族問題,英國的貴族體系,前蘇聯的蘇維埃耳語者,不由得一陣惶恐。哎,我這樣愚笨的腦袋也想不明白,還是繼續沉默吧。
【書籍】
這一年,在一種忙亂的狀態裡,讀書少了很多,讀書筆記更是精簡,時常只是幾句短評而已。但在讀完的三十幾本書籍裡,最讓我久久思索的卻是吳曉波先生的《激蕩三十年:中國企業1978-2008 上.下》。被改革開放的風雲變幻所震撼。原來我們生活中習以為常的存在,三四十年前卻是天方夜譚般的想像。比如彩電、手機、網絡、微信支付、高鐵、人工智慧。曾經的風雲人物:禹作敏、陳春先、馬勝利、史玉柱、黃鴻年、牟其中......他們曾經傲立潮頭,結局卻大多慘澹。從吳曉波的書中我才知道:1978-2008是改革開放高速發展的三十年,但同時,也是荒蠻發展的三十年。很多企業家的成功是行走在政策的灰色地帶,利用粗放的政府管理空檔來贏取利潤,真是如履薄冰。有些企業的改制成功是賤賣國家資產達到私有化的套路,有些國企的財富也不過是國家與民營企業霸權爭奪的結果……這一切,用激蕩二字,實在是形象!改革開放四十多年,觀念的衝突一直是改革最主要的動力,因觀念衝突而激發的討論也一直沒有停止過,思想因碰撞而趨於包容,觀念因衝突而導向開放,這是歷史的必然趨勢。我沒有經歷過WG,對於其間的荒誕曾只當故事來看。直到有一天我在一篇文章裡看到當時的照片,才明白所謂的「噴 氣 式 批 鬥」有多暴力,所謂的「戴 高 帽」有多陰損,所謂的「大 字 報」有多構陷,所謂的「揭 發 舉 報」有多挑唆。這些如今的荒誕曾經都是真實,它們在神州大地上刻骨銘心地存在過,永遠都不該被忘記,也永遠都不該再出現。我這才明白FF老師對「左派」們的判斷和警醒,她經歷過WG,對那種氣息比我們敏銳,也比我們更深惡痛絕。著名的斯坦福監獄實驗告訴我們,當權力迅速膨脹,曾經彬彬有禮的大學生獄警會對自己的同學虐待折磨,百般侮辱,將一個模擬的監獄變成真正的地獄。而被剝奪了權力的學生囚犯們,從心理上被摧毀,認為自己真的有罪,從而忍受一切非人的待遇。中國歷史上,死亡人數最多的不是南京大屠殺,而是長平之戰,秦國將領白起活埋四十萬趙國俘虜。再加上其它戰役裡被殺的人數,他一生殺掉145萬人,是真正的殺人惡魔。當一個人享有了絕對權力,他就會變成一個冷酷無情的獨裁。希特勒,墨索裡尼,秦始皇,甚至文革事件,都應該能給我們這樣的啟示。壓垮人道德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往往就是權力。權力的制約,只能是多方力量的平衡。個人如此,國家之間更是如此。不給一個人,一個部門,甚至一個國家絕對的權力,就會減少戰爭的頻率。但欲望就如春藥,人類的大多數聰明才智依賴它而蓬勃發展。所以,文明發展會走向何方?如果像尤瓦爾赫拉利猜想的一樣,隨著生物和基因工程的強大,智人消失,科學怪人和人工智慧將替代人類?恐怕沒等到我們自我毀滅,地球會啟動自我淨化功能吧。想想如今的疫情,是不是就是一種淨化?
【棲居】
離開書籍和電影,落到俗世的生活裡,我依然是一個認慫的中年婦女。不敢生病,不敢出走,被工作和家庭重重束縛,但也樂在其中,痛並快樂著。只是,更喜歡為了自己所愛的人,放輕自我,絲毫不覺得委屈。這或許是一種妥協,也許是一種通透,隨便怎麼想吧,這兩個原本帶有褒貶的詞語,現在對我來說,其實都差不多。母親健在,每天和女兒老公廝磨,姐妹們也都相親相愛,對於生活,我索求不多,已經很感恩。在天水這個小城裡,更喜歡以一株植物的姿勢,去感受每個瞬間的美好。春天,從一棵柳樹的甦醒開始。一眨眼,湖畔的楊柳就露出了綠茸茸的笑意,嫋嫋娜娜地在行人的頭頂蕩著鞦韆。此時,最不能錯過的是甘泉寺上千年的雙玉蘭。樹幹遒勁攀緣,花色一白一紫,如瓊花朗月。山野裡,梨樹、李樹、杏樹、櫻桃樹,早都熱鬧地綻開白色的花瓣。而慵懶的桃樹,卻打著盹,直到踏青的人們千呼萬喚,才用灼灼桃花,邀你共赴一場醉人的約會。果樹,給了我們一個繁花似錦的春天,也成為最香甜的名片,享譽全國。大櫻桃、紅富士、水蜜桃……個個鮮美多汁,讓人垂涎欲滴。夏天,是南郭寺古柏的滴翠,和玉泉觀古槐的清露。拾階而上,千年古樹參天,涼風怡人。杜甫曾寓居這裡,寫下一百多首詩,其中「山頭南郭寺,水號北流泉。老樹空庭得,清渠一邑傳。」最為老百姓喜歡。秋天,是掛在柿子樹鮮紅的枝頭,一盞盞,如同小燈籠般圓滿紅火,那是樹木留給麻雀的情詩。也是銀杏葉的從容作別,寫下生命的輓歌。還有漫山遍野的秋葉,美得浩浩蕩蕩,毫不收斂。冬天,在靜默的樹與雪花之間流連忘返。樹木的枯萎,與雪花的怒放,和諧地在大地上輕舞飛揚。馬放關山,一派悠然炊煙。一棵樹,吐納千年,而一座城,給了它蔚藍的天空,溫潤的水澤。這一年,以一棵樹的姿勢,在我的小城棲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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