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一開始在自助餐廳見到時,林澍並沒有認出那個坐在鄰桌的女孩是顧尋星。
他對面的女人背脊挺得筆直,妝容得體,舉止優雅,只是神情裡似乎並不太滿意:「林先生,如果想吃海鮮,還是去正規的酒樓比較好。以你的收入水平,沒必要和這些餓死鬼混在一起吃飯。」
她的目光掃過鄰桌堆得滿滿當當的桌子,露出嫌惡的表情。林澍看了一眼,瞄到一臺相機,推斷那大概是個吃播。
他沒太當回事,收回眼神,慢條斯理地往烤盤上刷油:「以霍小姐的仙女之姿,喝露水都不成問題。」說著笑了笑,「至於我嘛,我就喜歡吃自助,88一個人,挺划算。」
其實林澍並不願意來赴這場看似飯局的相親宴,只是父親千叮嚀萬囑咐,這位霍童小姐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擅長美食品鑑,林澍一定會喜歡,他這才趕鴨子上架般定了地方。但現在看來,霍小姐似乎只對高檔餐廳感興趣,還很嫌棄平民自助。
林澍專注地翻動著烤盤上的五花肉和雞翅,往生蠔裡加蒜蓉和粉絲,霍童在他對面坐了片刻,臉色越來越難看。若不是有良好的家教撐著,這會兒大概已經拂袖而去了。
「謝謝大家的觀看、彈幕和打賞,我都吃完了,今天的直播就到這裡,我們明天見。」
忽然有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來,但與記憶裡的清脆不同,如今聽上去格外沙啞。林澍動作一僵,轉頭望去,正好看到鄰桌的吃播女孩關了相機站起身,即使穿著寬鬆的裙子,依舊無法遮住鼓鼓的胃部。
「顧尋星?!」
他再也沒空和面前的霍童假客套,大步走過去,迎著顧尋星愕然的目光,握住她的手腕。皮膚相貼,掌心裡傳來纖細骨骼硌人的觸感。林澍低頭望去,她匆匆忙忙低下眼神,一副逃避的姿態。
這是顧尋星,可這也不是顧尋星。
他心底疑問翻湧,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些什麼,一旁的霍童已經怒氣衝衝地走了過來:「林澍,你這是什麼意思?給我個解釋!」
林澍心中暗嘆一口氣,語帶歉意地解釋:「抱歉,霍小姐,其實我原本就沒有相親的打算,是家父……」
他說著話,手上的力道鬆了些,沒留神便叫顧尋星掙脫開來。她甩開他的手,大步向洗手間的方向跑去。
霍童冷哼一聲:「那就這樣吧,看樣子林先生是遇到了老熟人,我不打擾了。」
雖然有些抱歉,但林澍暫時顧不上霍童,心臟被突然出現的顧尋星填滿,他向著洗手間的方向追過去。他在門口等了許久,才等到臉色蒼白的顧尋星,兩眼蒙著一層薄淚,跌跌撞撞地走出來。
空氣中傳來隱約的酸氣,林澍的目光落在她平坦下去的胃部和左手食指的齒疤上,語氣陡然冷下來:「……你催吐?」
2
直播平臺魚龍混雜,林澍一向很不喜歡。他盯著「大胃王星星」的主頁看了好幾分鐘,然後面無表情地關掉。
助理把查到的資料送到他面前,聲音有些遲疑:「林總,查到了。『大胃王星星』是遠洋傳媒新籤下的主播,以驚人的食量為賣點……」
林澍接過文件,一眼掃過最上面貼著的證件照。顧尋星瘦得鎖骨突出,一雙眼睛死氣沉沉地盯著鏡頭,皮膚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蒼白。
——這不是他記憶裡的顧尋星。
高中的時候顧尋星很愛笑,即使那會兒她長相平平,身材也不能算苗條,但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人時清澈明亮,笑起來還會彎成月牙狀。
林澍深吸一口氣:「去遠洋傳媒幫她談解約,順便……查查她高中畢業後都經歷了什麼。」
世界之大,人海茫茫,他從來沒想過,此生還有和顧尋星重逢的時刻。
顧尋星也沒想到。
隱藏的可恥秘密被人驟然揭穿,昨晚她甩開林澍的手落荒而逃,回家後失眠到半夜,不可抑制地回憶起高中。她本以為過去種種,自己已經淡忘了,但記憶翻湧上來,如消融的冰川水滾滾入腦海,方才發現每個細節仍舊完整明晰。
高中時,林澍是年級裡出了名的好看。
寬大的校服也完全不能遮蓋清冷孤傲的氣質,眉眼如雲山霧罩,偏生朦朧中筆墨細細勾勒,又是一張清俊到精緻的臉。
林澍不愛說話,也總是獨來獨往,女生遞的情書接都不接,每天大部分時間用來看書和學習。然而奇怪的是,他的成績卻並不算好,名次堪堪掛在年級中遊。
顧尋星也不能免俗,將朦朧的少女悸動寄托在林澍身上,卻囿於自己的平凡而不敢表露絲毫。她無意中窺見林澍生命陰霾的一角,是在一個細雨濛濛的春日傍晚。
少年獨自一人坐在教室裡,夕光昏暗,他手裡的美工刀重重划過手臂,鮮血淋漓濺了滿桌。顧尋星抬手捂住將要出口的驚呼,避開少年失焦目光的掃視,看著他吃下藥片,然後跌跌撞撞地離開教室。
她走進去,從垃圾桶裡撿起被揉成一團的藥盒——舍曲林片,抗抑鬱藥物。
第二天,班上同學驚奇地發現,顧尋星開始有意地接近林澍。她會把熱愛的零食甜品分一半給林澍,體育課的時候偷偷從口袋裡摸出奶糖,但更多的時候只是默不作聲地坐在他身邊一起學習,比如每一節班主任不在的自習課。
更奇怪的是,對漂亮女生無動於衷的林澍,卻偏偏默許了微胖女孩顧尋星的接近。
不為人知的秘密都藏在桌下。只有林澍知道,顧尋星會在他出現血腥幻覺的時候無聲地握住他的手,用衣擺幫他擦掉掌心的冷汗;每一次他拿出美工刀之前,顧尋星都會先把糖塞進他手裡。
「吃吧,吃東西會變開心。」
很長一段時間裡,這都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對話。直到林澍慢慢習慣了顧尋星的無聲陪伴,他才開始漸漸向她吐露更多支離破碎的片段:不知所蹤的父親,歇斯底裡的母親,暗無天日下滋生的可怕病症。
他不是別人眼裡風姿卓越的少年,他的生命裡有數不清的暗角。
而顧尋星——艱難撕開層層黑暗,他方才觸到這一絲光亮。
又一個被攔住自我傷害的傍晚,林澍坐在桌子上,眉目低垂望向面前的顧尋星。
手心被從他手裡奪下的鋒利美工刀劃得鮮血淋漓,她卻像是毫無知覺,劇烈喘著氣,可仍然在克制情緒:「林澍,你可以釋放情緒,可以衝我發火,但是別做傷害自己的事!」
倉皇的少女下一秒就被攬進一個冰涼卻溫柔的懷抱,林澍的嗓音低沉、顫抖,修長的手指緊緊攥住她的衣擺。
他一字一頓地念她的名字:「顧尋星。」
——你是我的光。
3
顧尋星從回憶裡清醒過來的時候,桌上的零食不知不覺又被拆掉一半。她看著手心裡細碎的薯片渣和油漬,從胃裡翻湧上來一股生理性的噁心。
跌跌撞撞跑到洗手間,水流將囫圇吞下又吐出的食物迅速帶走。牙齒嗑過食指上的舊疤痕,一陣尖銳的疼痛。顧尋星抬頭看著鏡子裡神情憔悴的自己,忍不住苦笑。
她自己的人生已經被攪得一塌糊塗,又哪有什麼資格,去做林澍生命裡的光呢?
和經紀公司籤訂的合約是每周直播三次,顧尋星看了看空蕩蕩的零食櫃,簡單收拾了下就打算出門採購。然而她拉開大門,映入眼帘的便是眉眼冷峻的男人。
林澍拎著幾袋食材,望見她時眼底有光芒一閃而過:「你要去哪兒?」
顧尋星怔了一下,攥緊門把手:「……去超市買點東西。」
「不用去,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林澍舉起手裡的東西示意,「顧尋星,我可以進去嗎?」
……人都來了,不讓人進來似乎也不太禮貌。可他們明明已經好幾年沒聯繫過了,為什麼林澍還能表現出這樣一副自然而熟稔的模樣?
顧尋星的百思不得其解一直持續到他端出兩碗鮮蝦白米粥放在桌上,然後神態自若地招呼她過來吃飯:「我查過了,對於進食障礙的人來說,一開始喝粥是最好的選擇。噢對了,遠洋傳媒那邊我已經幫你解約,你以後別惦記著直播的事了。」
拿勺子的手陡然僵住,顧尋星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看著他,目光發冷:「林澍,你到底想幹什麼?」
氣氛像是拉滿了弦的弓,驟然緊張起來。林澍還是頭一次被顧尋星用這樣不善的目光注視,神色也冷了下來。
「我還想問你想幹什麼?你說不要再聯繫,我就如你所願。可是催吐、直播、拿命換錢,顧尋星,這就是你說的會照顧好自己?!」
房間裡一時寂靜無聲,唯有二人的呼吸聲清晰流淌。伴隨著熱騰騰彌散的米粥香氣,男人沉沉的嗓音在房間裡響起。
「到美國之後,我還是需要努力調控情緒,只要心情不好就去做飯,然後吃東西。連我爸都奇怪,舍曲林和氟西汀都救不了我,但一碗粥甚至一顆糖卻可以。」
林澍定定地看著她:「我告訴他,救我的不是糖,是你。」
顧尋星呼吸一滯,目光定格在林澍臉上,卻漸漸失去焦點。淚水滴落,將睫毛浸潤成溼黏的一團,從溫熱到冰冷,砸在盛滿白粥的碗裡。
她又何曾忘記過呢?少女顧尋星生命裡所有的勇氣、熱情和愛意,都給了那個傍晚教室角落裡舔舐傷口的少年。他的目光曾有一瞬和窗簾後的她對上,像是泣血的求救。
強撐著的堅強軟倒下去,記憶碎開,一隻溫熱的手攀上她肩頭,顧尋星聽到林澍溫柔卻堅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不管發生過什麼,這一次,換我來救你。」
4
大概是在國外留學時磨鍊出的廚藝,林澍每天都會帶著煮好的粥和家常小菜來找她,並嚴格控制著她的食量,一旦發現顧尋星有反胃嘔吐的跡象,就會立刻制止她的進食。
這種直白無界限的親近令顧尋星手足無措,她很清楚,他們彼此都不再是學生時代的無助少年。林澍不用依靠她笨拙的善意也能過得很好,但成熟穩重的男人在她面前依舊釋放著毫無保留的熱情。
或許是憐憫,又或者是感激——總之她冷眼旁觀著,像在等他什麼時候倦怠退場。
這天晚上,林澍煮了冬瓜排骨湯拿過來,仍然是監督著顧尋星喝了一小碗就收起餐具。湯汁在胃裡劇烈翻滾,顧尋星忍了又忍,還是沒能抵抗住習慣,衝進洗手間扒著馬桶一陣乾嘔。
林澍擔心地跟過來,親眼目睹了她狼狽又不堪的一面。衛生間冷白的燈光照下來,顧尋星沙啞著嗓音說:「林澍,你不要管我了。」
長久的沉默,半晌後一隻手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隨之而來的是林澍微微自嘲的語氣:「八年前,這話我也跟你說過很多次。」
「我的回答也和那時候的你一致:我不會放棄。」溫涼手指擦過她突出的腕骨,林澍的聲音帶著極強的安撫意味,「早點休息,明天下午我會做更清淡的東西送來。」
林澍輕輕關上門離開,這天晚上,顧尋星失眠到天亮。
她很輕易就能在網絡上搜到林澍的名字,他拿了雙學位碩士,回國後與人合作創業,目前已經是上市公司的副總裁。對比實在太過鮮明,之前籤下的吃播只能算她的副業,本職工作廣告設計的年收入,連林澍的零頭都比不上。
更何況……現在沉在人生泥沼裡出不來的人,是她。
對於顧尋星這樣的暴食催吐症患者來說,吃東西更像是一種機械性的折磨,而不是享受。偏要在痛苦表面披上歡愉的外殼,對她來說更是難熬。
好在林澍幫她解除了吃播的合約,讓她得以不用在鏡頭前強顏歡笑。然而沒了這份兼職收入,僅僅靠廣告公司的工作,她很難承擔起家裡和自己巨大的開銷。
早上起床,母親就打來了電話,通知她催債的人給出了最後期限,必須在月底之前想辦法湊夠五萬塊。
像被什麼東西哽住喉嚨,顧尋星過了許久才開口:「……我上個月才轉給你兩萬塊。」
沙啞的嗓音裡滿是疲憊,母親聽出了她的為難,但比起女兒,顯然她更心疼丈夫:「阿尋,媽媽沒有辦法……你爸爸又去麻將室待了大半夜,扔進去五位數,那些人說,再不還錢就把他的手剁掉……」
母親的啜泣像一把鋒銳的刀,直往她心上捅,當顧尋星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打開了一筒薯片,薄脆的稜角撐得口腔生痛。她把滿口帶著血腥味的食物咽下,眼睫低垂:「好,我會想辦法。」
掛斷電話,她衝向洗手間,在譁啦啦的水流聲中,顧尋星想起更多的事。
離高考還剩幾個月時,林澍忽然失蹤了十多天。再出現時,人又憔悴了不少,甚至險些自殺。後來顧尋星從學校天台上把他拽下來,林澍告訴她,他失蹤的父親回來了,並且打算從精神分裂的母親身邊將他接走,送去國外念書。
那個春寒料峭的傍晚,少年的語氣裡全是猶疑:「他說,我需要換個全新的環境,不然永遠也好不了。可是……」
風聲呼嘯掠過耳邊,顧尋星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你一定要去,林澍,等你回國,我們還會再見的。」
5
年輕時,大概從來沒想過「人生無常」四個字。
在那之後,林澍順利出國留學;而她考上大學,進入了另一段暗無天日的時光。
大學女生審美意識覺醒,顧尋星的身材成了她們最好的嘲諷對象,曾經讓她開心的吃飯變成負累。第一次顫抖著把手指伸進喉嚨時,她竟離奇地在疼痛與反胃中感受到一種巨大的快感。
而她在努力和暴食催吐抗爭時,原本勤懇工作的父親不知何故染上賭癮,短短半個月就欠下幾十萬的賭債。
顧尋星被叫回家的時候,要債的人剛走,家裡一片狼藉。母親坐在牆角無聲哭泣,父親渾身劇烈地顫抖著,見顧尋星回來,幾步衝上前,布滿紅血絲的可怖眼睛直勾勾盯著她:「阿尋……阿尋!你得救爸爸,你得救救我!」
「你那個朋友,高中的時候受了你多少恩惠——現在被有錢爹弄出去上學了,是不是該報答你?」父親緊緊握著顧尋星的肩膀,眼神猙獰,「你去找他拿錢,去找他要錢——如果沒有你,他早就死了!」
顧尋星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涼意從心臟一直蔓延到四肢。也許賭博是魔鬼,讓曾經儒雅隨和的父親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可她很清楚,真正的惡魔,是人心底永遠都填不滿的欲望。
那天半夜,被響動驚醒的顧尋星發現父親試圖拿她的微信向林澍要錢,她撞得頭破血流才拿回手機。林澍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句「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以後不要再聯繫了」,究竟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下發出的。
其實那時候,顧尋星的想法再單純不過:林澍好不容易才脫離暗無天日的深淵,她怎麼捨得再把他拽回來?
更重要的是——
她喜歡他,喜歡到一心一意只想他好,喜歡到不願意他看見自己分毫不好。
晚上七點,林澍準時端著一盅銀耳蓮子羹出現在她家。顧尋星喝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壓下生理性的反胃,她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酸。
林澍看了她一會兒,開口:「顧尋星,你有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沒有。」
顧尋星答得很迅速,林澍望她一眼,險些被氣笑。
「不跟我說,那五萬塊你打算怎麼解決?再找個平臺籤大胃王直播,把自己搭進去?」
「!」
顧尋星迅速地看過來,眼神驚惶,嘴唇顫抖。秘密驟然被最不想知道的人揭穿,她手足無措之餘,下意識產生了逃避的念頭。然而不等她逃走,林澍已經疾步邁到她身前,撐著椅背,俯下身。距離一下被拉得極近,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這些天在林澍堅持不懈的餵養下,雖然她仍舊吃得少吐得多,可到底還是養了點肉出來,看上去不至於瘦得毫無血色。
「你爸的錢我幫你還掉了。」林澍說,他迎上顧尋星驚愕的目光,勾勾唇角,「所以按道理來說,現在是你欠我錢,你得還我。」
他高中的時候怎麼沒發現呢?顧尋星這姑娘表面上看著活潑開朗,實際上倔得要命,典型的吃硬不吃軟。他的溫柔以待被擋在她自衛的高牆外,唯有強勢的介入才能撬開一點縫隙。
不過也是,如果不是這樣的性格,她哪裡敢一次又一次從他手裡奪刀?
顧尋星抬起眼睛看著他,目光從劉海的縫隙裡鑽出來,怯懦的,倔強的,可是帶著零星的一點期待,一下子就讓林澍的心軟成一團。
「而且我這裡不接受現金。」林澍一邊說,一邊目不轉睛看她,「所以顧尋星,做好賣身抵債的準備吧。」
6
為了「還債」,顧尋星搬進了林澍家。但她心裡很清楚,這不過是她給自己終於小心翼翼打開心門的求救,找一個名正言順的藉口。
而搬進去之後,林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她去看心理醫生。
「暴食催吐史三年半,都沒想過來醫院看看,你要我說你什麼好?」醫生一邊低頭開藥單,一邊瘋狂吐槽。林澍在一旁聽著,皺起眉,敲敲桌子,「陸唐,開藥就開藥,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幹什麼?」
「什麼亂七八糟,我這是在以醫生的口吻勸誡病人好不好?」陸唐翻了個白眼,一副和林澍很熟的樣子,「對了林澍,你好久沒來複查了,你確定自己已經痊癒了嗎?」
提起林澍的病,顧尋星一下子就來了精神,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陸唐。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林澍冷淡的聲音響起。無論是高中還是現在,除去在顧尋星面前,他永遠都是這麼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陸唐撇撇嘴,把藥單扯下來遞給他,「得,我不問了,你帶人姑娘開藥去吧。」
陸唐從門縫裡看著兩個人離去的背影,喃喃道:「兩個病人居然湊一對去了,這是打算負負得正嗎?」
按照體檢和心理測試的結果,顧尋星被診斷為重度神經性暴食症+輕度抑鬱症。治癒的過程除了按時吃藥,還需要自我調控。
人已經住進了自己家,林澍終於敢放手一一實行計劃裡的安排。他接管了顧尋星的一日三餐,收起家裡全部的零食,帶著她夜跑鍛鍊。為了防止她在外面偷吃東西,林澍還每天去接送顧尋星上下班。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月,顧尋星所在的廣告公司都傳開了:有個開蘭博基尼的帥哥每天準時送顧尋星上下班,想必是在追求她。
這天下午六點,因為快下暴雨的緣故,天邊烏雲堆積,遮得天色昏暗。顧尋星改完文案的最後一個字,把成品發給客戶,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忽然,隔壁美工組的兩個女孩端著咖啡走到她身邊,其中一個似乎是漫不經心地開口:「阿尋,那個天天來開車接送你的男人,是你男朋友嗎?」
「……是朋友。」
「哎呀,幹嘛這麼謙虛,那人肯定是在追你,是不是?」另一個女孩攪動著咖啡,忽地湊近了顧尋星,眼裡的惡意像是忽然噴出毒液的花朵,「阿尋,你每天催吐保持身材,不會就是為了他吧?」
宛如一道驚雷在耳邊轟然炸響,顧尋星的臉色瞬間慘白。女孩似乎很滿意看到她這副樣子,兩人又挽著手離開了。
「看她那樣子,嚇傻了哈哈哈。」
「當別人是傻子嗎?每次她一進廁所就待好久,渾身都是酸味……」
「快別說了,我也要吐了!」
7
因為臨時召開的會議,林澍比平常晚了二十分鐘到顧尋星公司樓下。四下環顧沒看到人,打顧尋星的電話也沒人接,於是他停了車跑上樓。
「請問顧尋星在嗎?」
辦公室裡亮著慘白的燈光,聽到他的詢問,正在工作的人紛紛抬起頭。有個吃著生菜沙拉的姑娘看了林澍一眼,笑嘻嘻地問:「小哥哥,你和阿尋是什麼關係啊?」
「我是她男朋友。」
林澍答得毫不猶豫,那姑娘眼底閃過一絲愕然之色,隨即又道:「那你知道,你女朋友是怎麼保持身材的嗎?」
「她催吐!每天正餐零食吃一大堆,然後去廁所全都吐出來,公司裡的人都知道!」那姑娘說著,目光往周圍掃了一圈,得到同事的支持,聲音抬得更高,「她們這種人啊,網上都有專門的稱呼,叫兔子。小哥哥,你可別被她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