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本位主義的聲音不該只有一種，
正是那些或輕盈或深沉的、
或自得其樂或未雨綢繆的千百種心緒
交織成了跳躍的音符。
而比起塑造一個標籤式的形象，
來自楊天真、李雪琴不同的發聲，
辯證地啟發效果或許來得更為強烈。
在承上啟下的時間點背後，年刊的封面對於一本雜誌來說，有著年度總結和展望來年的雙重意義，而所定奪的人選，當然要能承擔起相應的「份量」。
楊天真和李雪琴，兩人風格截然不同，對待人生也有著不同的智慧。她們「不務正業」，身兼數職。在斜槓文化盛行的當下，這些身份都不是最重要的，因為她們的核心價值全部濃縮在對待人生這樁事情上，用觀點和智慧承託起了百萬甚至千萬級別粉絲的追隨。
她們的「豐功偉績」已然無需贅述，在流媒體鋪天蓋地的強力攻勢下，說過的「良言金句」早已霸屏洗腦。在靠「說」為主的脫口秀綜藝中，身為意見領袖的她們如同風向標般不斷輸出多元女性價值觀，持續漸進地影響著全社會及女性自身重新審視自我的態度，曾經充斥於社交媒體平臺上的女性焦慮情緒似乎愈髮式微。
「通透」二字，唯楊天真
拍攝當天的楊天真，給所有人上演了一回「宇宙最強事業女性的一天」。準時進棚，準時做妝發，甚至在妝發前表示希望能儘快開始採訪。「不給自己找點兒事情做，就會給團隊人員找點事情做。」
閒不下來的楊天真就像給自己擰上了永動發條，事必躬親參與選片之餘，還不忘在當天的工作中多線程處理細節，為自己的大碼女裝品牌plusmall出謀劃策。不僅如此，她還將直播間要出售的十餘只由二手平臺提供的名貴手袋運到現場選品，打算拍攝結束就地排練直播腳本，確保深夜的直播工作能穩妥如期進行。雷厲風行的做派和對高價值物品的熟悉，無聲展示著她對生活的高度掌控，並且不約而同地釋放出一個信號，眼前的這位女強人，非常清楚自己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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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天真給人的感覺極具侵略性，但她不戀戰，換句話說，她不會抱著一個很難實現的目標死磕到底，「人生就是會有遺憾，接受它就可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業使命，為自己的使命服務就好了。」而她當下的職業使命，就是經紀公司的老闆。在時代更替的洪流下，她也需要拓展新的業務，直播就是她現在的主攻方向。
藝人的本質是什麼？資歷深厚的她看得比誰都清楚，「如果你的工作就是娛樂大眾，那麼大眾需要你做什麼你就該去做。」她不覺得直播會逼迫藝人做出降低維度的改變，「藝人的使命就是為了大眾需求服務的，大眾需要一部分藝人好好演戲，也需要一部分藝人直播賣貨，如果有些藝人恰好具備這個能力，那麼就可以抓住這個機會，因為你並不知道，從哪個時刻開始，大眾也許就不再需要你了。」
藝人生命力的核心就在於大眾持久的喜愛，久經沙場後，她深知沒有一個人可以憑一己之力去扭轉大眾的想法，其實藝人更做不到。我們眼裡藝人的帶貨行為，不過是「受到了廣大觀眾的喜愛，這種回報至多是一種交互關係」。
所以，她從不會選擇與偏見去鬥爭，即使她嗅到了物化女性的不公正風氣，「離開一線城市，越往下縱深，你越能感受到物化女性的嚴重性，在娛樂圈也是如此。我們的文化進步並沒有我們所期待的那麼大步伐，落實到中國社會體系中，對男性女性的物化都是根深蒂固的，譬如女人就該相夫教子，男人就該賺錢養家。」
「認知這件事，沒有勝利與否，但你認為對的事，還是希望得到更廣泛的推廣，解決它的方案應該是去創造更多有更高價值的東西。你要打破一個認知，就得引入一個新的認知，你得讓人們知道這樣其實也不錯。」她拿自己舉例，「運動讓我痛苦，你沒有辦法說服我運動是快樂的，但你可以創造出跟我認知中的運動有偏差的東西。譬如跑步機讓我很痛苦，那你就帶我去爬山。」迂迴的心理博弈，避免了指責別人的正面交鋒，在策略上更容易取得目標勝利。
楊天真說話的藝術不單單存在於屏幕上，生活中也儼然是《脫口秀大會》舞臺上的那位演說家，大腦飛速運轉下，每一段話都是字字珠璣，邏輯上毫無漏洞。嚴謹的思維邏輯，無懈可擊的話術，她認為不光建立在從小養成的思考慣性上，更依賴於一個人所獲得的信息量。
「思維嚴謹並不意味著你能夠說出比較完整的話，因為你在不同時間長度下吸收的信息是有限的，好比讀五本書PK讀五百本書，信息量的差異顯而易見。你的大腦這個處理系統所做的事情，就是在所擁有的資料庫中，把涉及問題的多方面要素整合在一起評估。譬如讀過五百本書的我就會知道好多事情不是以前所看到的單一面向。雖然讀過五本書的時候，在當時的單一面上你也會形成結論，但這樣的結論是信息不夠完整的，放到現實中就是不堪一擊的。」
她形容大腦是一顆多核處理器，對於信息的消化就類似多線程處理任務。採訪中她不止一次停下，表示需要一點時間思考，思考在答案的背後，提問者想要得到什麼，而她又能給到什麼。「我沒有辦法給你一個簡單的結論，可能需要把整個思考過程告訴你才行。我現在越來越感覺到和別人溝通，包括與我的團隊之間，有時候也會遇到這樣的交流斷層。」明面上這是楊天真說話的藝術，挖深一點，更應該說在關於人性方面，她擁有著過人的心理洞察力。
開心的人生還是成功的人生，這對楊天真來說並不是一道選擇題，「我肯定是要開心的人生。但是每個人讓自己開心的方式不一樣，有的人可能有錢讓自己開心，但是成功才會讓我開心。所以對我來說，開心的人生就是通過成功才能獲得的。」而想做的事情都能做到，無關別人眼裡的多少錢、多少關注，就是楊天真定義下的成功，「我會在定目標的時候，就把成功的維度想清楚，做到哪幾件哪幾點我才能把它叫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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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設立目標之時，楊天真會縝密地思考，思考最終的結局導向是否能實現利他收益，「利他是一個目標，利他的同時自然最後也實現利己結果，做了真正利他的事情，你就是對自己好，因為利他才是這個世界需要你的原因。」
邏輯和語速攻氣十足的她口口聲聲說著自己對改變周遭毫無興趣，而智慧的靈光間卻清晰閃爍著普羅泰戈拉式的哲學氣度，「人是萬物的尺度，是存在者如何存在的尺度。」犀利氣場下的楊天真，其實知道的遠不止是自己要什麼。
李雪琴，半點清醒半點糊塗
李雪琴真的很有搞笑天賦，她身上自帶了東北人與生俱來的喜劇藝術細胞，只要話匣子一打開，不管聊什麼，你都能在她那極具東北地域特色、戲謔與滑稽的口氣中領略到單人脫口秀的魅力。
喜劇的內核是悲劇，多麼老掉牙的一套陳詞濫調，藝人最愛用來包裝深沉內涵的萬金油觀點，從她嘴裡說出來卻變了味，「我對待人生的態度挺悲觀的，我一度以為只有自己是這樣的人，就覺得老天爺對我也太不公平了。」
這番話給逼仄的化妝間增添了凝重的氣氛，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不語，準備迎接更深沉的高談闊論，而李雪琴卻握著方向盤來了個180度的掉轉漂移，「北野武你知道嗎？日本那個喜劇片導演。我聽說他抑鬱的情況比我還嚴重，他拍的電影多搞笑啊，這樣的人都能嚴重抑鬱，我這算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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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腦迴路清奇如其人，劍走偏鋒的江湖俠士自然不能按常規來拆招解招。選擇在泥濘間混沌的是她，如清蓮般傲然孑立的也是她。自信，既是一個真實有力的名詞，也可以成為冠冕堂皇的形容詞。關於自信的提問，InStyle收到過的答案林林總總五花八門，卻沒有一個像李雪琴說的那樣，令人大跌眼鏡卻又直擊敏感處，「我最大的自信就是不化妝。」
說起來，這份自信還與她走紅這件事息息相關。如果早知道「你好吳亦凡，我是李雪琴」這條抖音能傳遍全網，她無論如何都要化個妝換身衣服。就是有了這個緣由，她認為化妝於她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化妝本來是為了掩飾不好看的地方，但是我從第一條視頻開始大家都知道我原來長啥樣了，後面再化妝又能如何，大家腦子裡還是素顏，化妝並不能讓他們記住我更美的一面。」李雪琴這一刻仿佛大智慧上身，看透人性，半點糊塗半點清醒，在虛實真偽之間以自己的方式和這個世界相處。
李雪琴的厲害，在於她總是能引用一個所有人感覺似曾相識的身邊段子，無差別地喚起對某一個論點的共鳴。在闡明女性獨立的立場之前，她開啟了脫口秀大會講段子模式，「我有個朋友，她一直跟我說你不能想著結婚，獨立女性要把事業做好。後來有一天她突然跟我說她找了一份特別好的工作，每個月到手五萬。我問啥工作，她說結婚。我說，好傢夥，你一找就是有編制高收入高福利啊。」
乍聽之下的奉承，其實暗藏著她對偽獨立精神的嗤之以鼻，「首先應該是思想獨立，我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能因為我是女的就限制我。每個人都能尊重自己的選擇，是獨立精神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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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攝影師讓李雪琴配合做一個大大的笑容，沒有經過公關培訓的她面對時尚拍攝顯得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憑什麼我站在這，也不知道我該怎麼做，才能至少不理不直氣不壯。」她努力回想讓自己快樂的過往，用發自內心的真情實意換來一個貨真價實的笑容，她可能並不知道，除了脫口秀，她的笑同樣具有陽光般的治癒力。
她說自己最大的自信是不化妝，所謂「不化妝」，分明是她面對人生時那樸實原生的半點清醒半點糊塗。
InStyle:在娛樂圈，美貌是一張通行證嗎？
首先，我非常不贊同你的說法。我覺得美貌是一種武器，金錢也是一種武器，才華也是一種武器，可能一個人的家庭背景出身也是一種武器，所以這個世界上的武器有很多種，你可以用槍，你也可以用刀，但是武器也得用在有武功的人手上才能發揮作用，對吧？
同時，我覺得自信也是一種有力的武器。而你所謂的通行證，覺得有了它就可以暢通無阻，但是世界上就沒有這樣的東西。因為這個世界上任何職業、任何行業，最終都是綜合實力的比拼，沒有單一要素可以幫助你達到目標，這是不存在的。
InStyle:作為一家經紀公司的老闆，你覺得藝人最應該重視什麼？
我喜歡做這行的一大原因，就是我覺得這是個英雄不問出處的行業，比如說你父母是誰，沒有太大關係。因為你最終要獲得的是千千萬萬人對你的喜愛，這是這個職業最特殊的地方。它不是某一個人給了一個機會，你就一定能紅。很多人擁有一手好牌，也並沒有獲得大眾的喜愛。
一個藝人持久的生命力，核心就在於是否能持續得到大眾的喜歡。只不過你獲得大眾喜歡的方式，不同的階段會產生變化。有的時候可能是憑作品，有的時候憑人格魅力，有的時候也會拼創新能力等等。那些能夠跨越時代成為時代巨星的人，很可能就是在某個方面一直做得很好，每一點都踩對了節奏，他的職業發展跟社會發展和文化發展形成了統一。
InStyle:有人戲稱，現在的時尚全靠娛樂業，你覺得這個現象正常嗎？
以前其實時尚和娛樂當然也有交集，只是交集沒有像現在這麼深。現在對於這些品牌來說，藝人已經成了他們的有效良藥。我覺得是因為他們需要流量，他們需要把流量轉化為銷售，但他們並不知道去哪裡找流量，那麼藝人是最顯而易見的、可以直接簡單的獲取流量的方式，所以這是一條便捷之路。
InStyle:傳統紙媒如時裝雜誌，應該恪守一貫的時裝審美追求，還是應該像新媒體一樣去追隨時代的熱點？
對於一個陷在傳統境地裡的雜誌，問題答案其實和藝人是一樣的，到底要幹嘛？使命是什麼？雜誌的使命肯定是為讀者服務，需要向讀者提供真正有價值的內容，你才會有延續下去的可能性。
如果提供的是上個時代的審美、上個時代的認知，就只能為上個時代的人服務。但是上時代的人都會老去，退出歷史舞臺，而新時代的人你卻抓不住，那也就只能被大浪淘去，這就是一個時代的更替。
InStyle: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可能有點脫口秀的天賦？
上大學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做PPT不是很厲害，但講PPT特別厲害，能把我們組做的實驗講得引人入勝。（哈哈）而且我發現，講得笑話越多，大家就越會忽略你方案做得有多實在。說實話我還挺享受別人樂呵呵的那種感覺，這可能就是最初的苗頭吧。
InStyle:為什麼不嘗試著去屏蔽網絡上消極的流言蜚語？
其實我也嘗試過。剛開始作為一個玩票性質的草根，小視頻下面有幾個留言罵我的，我完全不在乎，就覺著我是誰啊？誰會在意誰說了我什麼話啊？就是不關我事，也不關你事的那種心態。成為公眾人物以後，整個感覺都不一樣了，我的脫口秀稿子在圈內做了什麼樣的評價，我特別緊張又特別在意，想屏蔽卻又控制不了自己。
面對各種聲音，以前我還總是試圖去解釋，現在我也不解釋了，因為我不知道要如何說服對方。我最煩別人說我裝瘋賣傻，一個瘋了傻了的人怎麼可能說出「宇宙的盡頭是鐵嶺」呢？這話我覺得特別睿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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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tyle:脫口秀的靈感全部來自生活？
是啊，我活著就是一部喜劇。比如說昨天給客戶拍一個視頻，我就看一群裡發了腳本。我看了就想問這是什麼鬼腳本，關鍵我以為是我們自己的內部小群，其實我從來沒見過那個群，而且客戶都在裡面。然後我在群裡問「這誰寫的鬼腳本」，說完發現群裡鴉雀無聲。我就去私聊導演，照例一通罵，他說「你別這樣，我寫的」。我和他瞬間都懵了。
攝影師/徐曉偉 造型/Tracy Li
Jeffrey @Andy Creation（李雪琴）撰文/Quincy 編輯/呂旻、Andy 製片/Leeejo
時裝助理/李曉倩、奶糕 製片助理/衛斯理 設計/Y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