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每一個高級晚宴的邀請函上都會在「著裝關鍵詞」(Dress Code)相關說明中默認請受邀者穿著黑色禮服出席。那些動輒用「... Is the new black」做標語的新流行好像也想不出第二種更好的文案了。關於黑色的話題,幾乎夠寫一本書。
但是,話說回來,為什麼黑色最高級?
如果有理由,我們聽過的最陳腔濫調的說法大概就是「黑色代表神秘和性感」。這聽起來完全沒有錯。詳細分解起來,所謂黑色的性感象徵意義恐怕大部分都來自和內衣與絲襪有關的聯想——男人對黑色絲襪的無限遐想讓黑色的絲襪比任何一種其他色彩都更具魔力。至於神秘,道理大抵也是相近,除此之外,黑色的神秘從色彩學上來說,也和它能夠吸收所有波段的可見光有些許關係。
除卻這一切,你需要了解的是,在以歐洲著裝傳統為源頭的現代時裝的範疇裡,黑色的象徵意義是相當複雜的。
過往,我們總是被籠統地告知,東西方文化差異在有關黑白兩種色彩選擇上有著截然不同的表現。這種說法明顯建立在現有的東西方文化在對待喜事和喪事兩種場合的習慣上。
然而,歷史資料表明,儘管黑色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於西方文明當中,的確扮演著與死亡有關的角色,但這種約定俗成也就嚴格地局限於中世紀。至少在法國,黑色曾經並不是服喪的唯一指定用色,和東方的中國與日本一樣,法國王室也曾經選擇用白色來作為皇后的服喪著裝用色。甚至在北歐斯堪地那維亞地區,你不能想像黑色還曾經被指定用作新娘的婚禮禮服。只是到了近現代,黑白兩色在特定場合的劃分才被逐漸確定下來。
那又是什麼力量讓黑色從滿是服喪含義的背景裡走出來,徑直成為現代高級時裝的特殊魅力所在?
說到小黑裙,世人都不會陌生,Hubert de Givenchy給奧黛麗·赫本造就的經典黑色禮服銀幕形象如同磐石一樣,在現代時裝的教科書裡佔據無法撼動的地位。然而比這更早,Coco Chanel女士就顯示出她對黑色某種偏執。1926年,VOGUE雜誌美國版率先刊登了她的設計——一件直筒剪裁的黑色連身小禮服裙。在紙醉金迷的爵士時代,所有上流社會的女子都穿得像《了不起的蓋茲比》裡頭的Daisy一樣浮誇,身上遍布羽毛和珠片裝飾,一副流光溢彩的景致。誰都料想不到Chanel會殺出一件沿襲flapper style樣式的黑色樸素窄身禮裙。也因為這種在色彩上的特立獨行,當時VOGUE雜誌冠之以「Chanel’s Ford」,並預言這條黑裙子將成為所有女性的品位之選,可謂給出了極高的讚譽。
但這絕對不是偶然,把Chanel的小黑禮裙放回到那個時代背景裡,彼時的歐洲和北美已經盛行裝飾藝術運動(Art Deco)。以建築和工業設計為排頭兵的現代設計已經展現出非常強烈的幾何形式感,而這場轟轟烈烈的裝飾藝術運動的源頭卻正是來自東亞(尤其是日本),整個西方的現代設計有一半以上都深受東方美學的留白設計的影響,摒棄了曾經的宮廷時代巴洛克和洛可可風格的矯飾,而傾向於用簡潔樸素的幾何線條來表現一種現代觀感。黑色和白色,也自然而然地,從這種「去浮華」的過程中受益,加之東方禪意對黑白兩色的推崇,黑色的出現並不能算是單個人的創舉。
但是我們還是需要肯定Coco Chanel和Hubert de Givenchy的價值,畢竟在服裝層面上,要推翻西方日漸固化的對黑色「喪」的慣性理解,的確不那麼容易。
到了世紀中,女裝中的黑色已是一種常態。這一部分得益於上述種種,也得益於性別解放運動,女裝對男裝的借鑑首先從黑色西裝開始,隨後又深受黑人爵士音樂文化和主張無政府主義的朋克文化影響,黑色很容易就被利用為一種反叛和顛覆的工具與符號。
今天的紐約時裝周和巴黎時裝周,讓人眼花繚亂的永遠都是街頭色彩繽紛的看秀人群行色匆匆的身影,以至於很多人想當然地認為這兩座城市的個性便如同這些色彩一樣炫目奪人。事實上,在非時裝周的一年中大部分時間裡,生活在這兩座城市裡的雅致女人恰恰是很忌諱過於鮮豔的色彩的。尤其對巴黎女人而言,生活在外界焦點之下,黑色一直是她們想要區別於外界的首選。誠如設計師山本耀司說的:「黑色同時代表著謙遜和傲慢。」謙遜始於低調,而傲慢,則是任何其他顏色都擦不去的姿態。所以黑色高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