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卡姆,就像是超近距離欣賞了一場長達一小時的專場脫口秀。
臺下的他保持著相同的「人設」——語速快、情緒激烈、感染性強、肢體語言多。採訪結束那刻,就仿佛經歷了狂風過境,你無法消化他帶來的巨大信息量和笑點。用卡姆的話來說,就是作為觀眾被他「控制」了,脈被他「把得死死的」。
在《脫口秀大會》之前的節目裡,卡姆一直強調自己的目標是「拿第一」。最終,他在總決賽舞臺上兌現了自己的承諾,成為新晉的「脫口秀大王」。但大家或許已經忘記,他曾經因為自己特別的表演風格不被看好,被批評「輸出太強、信息太密、節奏太快」。如今被冠上「脫口秀天才」的卡姆,或許正以自己的方式,影響著國內脫口秀表演的發展。他讓更多人看到,其實不只有站立式喜劇才叫脫口秀,極有張力的表演,也是脫口秀類型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
卡姆的本名是艾力卡姆·阿斯克爾,藝名叫com,但最後不知怎麼的變成了「卡姆」。他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其實應該是《脫口秀大會》中「專業最對口」的演員。不過他沒有用自己的畢業院校大做文章,因為他希望自己的名氣不是學校賦予的,他也「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學校有多厲害」。
十期脫口秀裡,卡姆上臺了六次。次數不多,但貢獻了不少讓人印象深刻的梗,例如「嘿!卡姆!喜歡你的幽默」、「用馬甲裹著你的馬甲線」、「躲在角落的經典幽默」。其中有不少是很莫名其妙的,比如卡姆造出的偽義大利詞「banjitino」,連卡姆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想出來的。卡姆在採訪中表示:「那個太莫名其妙、鬼斧神工了,是大自然創造出的真正的喜劇藝術,人的正常腦子已經想不出來那個東西了。」
在以「燃點」為主題的第八期節目裡,卡姆的脫口秀真正出圈了。他的「一頓暴說」、「把黑板擦得烏漆麻黑」、「黑得超過了黑洞」成了無數人的口頭禪。卡姆的確思考過自己的風格是否合宜,但最終還是選擇回歸自己——不再犧牲表演個性換取一些深刻的思想,而是把那個暴躁的自我無限放大。「表演自己而非表演脫口秀」,反而收穫了極其熱烈的反應。
卡姆說自己的梗比較小眾,比較偏,但一旦戳中就直接把你戳死,「就像戀愛了一根紅線直接戳到他眼睛裡一樣」。在整個脫口秀演員的行伍裡,卡姆的表演是很難被複製的。無論是他極具異域風情的外貌,還是他清奇的腦迴路、年輕而又肆意的性格,種種「非傳統」才組成了現在奇奇怪怪但又魅力十足的卡姆。
但卡姆並不是字面意思上的「天才」,也不是時機和運氣造就的「幸運兒」。在採訪中,界面文娛記者更多體會到的是卡姆一以貫之的努力和不曾偏離的方向。他至始至終想做喜劇表演,初高中的班會表演,大學時參與的默劇和即興訓練社團,以及考上電影學院……
「我考不上就上個普通一本大學,照樣幹脫口秀。一樣的其實,我的人生路不會變的。」
圖源:藝人供圖界面文娛對話卡姆
界面文娛:今天也穿了花襯衫誒。
卡姆:對,因為今天天氣太熱了。(界面文娛:但它是長袖的呀。)它是絲製的,很舒服,有風一吹就特別舒服。我的衣櫃裡有一半都是花襯衫。
界面文娛:卡姆是你藝名嗎?還是你名字中的一部分?
卡姆:我叫艾力卡姆·阿斯克爾,藝名其實叫做com,不知道怎麼突然就變成了卡姆。
李誕:(插話)這是中國現在最好的脫口秀演員,卡姆,是叫com嗎。
卡姆:這個人挺有趣的,結交了一個新朋友。
界面文娛:您這次拿了第一名,雖然我們對這個成績一點都不驚訝,你對這次成績還滿意嗎?
卡姆:肯定滿意,都第一了我還不滿意嗎?我還指望什麼?真的要51%的股份嗎?就那樣,可以了,很滿意了。
界面文娛:您知道自己得第一名以後,當下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卡姆:我們當時拿完第一名以後就去開慶功宴了,然後一頓暴喝酒,那天晚上吐了三回,特別開心。喝了一大堆酒,使勁慶祝,連續慶祝了兩周,現在還在慶祝狀態。早晨起來還是邊刷牙邊笑的那種,特開心。
界面文娛:您在線上和線下表演的模式有什麼不同?
卡姆:我線下互動特別多,很多即興的東西,演得特別有快感,隨機性很高,很不穩定的那種。線上就沒有特別多的互動了,但我還是會互動一點,你可以看得出來,我還是喜歡問一下前面人的感受。但是線下我會去聽觀眾的回覆,然後再搞笑。但是在線上,觀眾都超級緊張,比演員緊張多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的問題。
界面文娛:場地的面積會影響你的表演嗎?
卡姆:會影響我的表演,我特別喜歡《脫口秀大會》第一季的舞臺面積,那是一個橫著的舞臺,我能來回走,左右控場的那種。整個特別舒服,我喜歡那種長度長一點的舞臺。但第二季舞臺是一個圓的,你看現在我生氣都是轉著圈的生氣,跟個驢子磨磨一樣的,在那兒轉著圈特別難受。
《脫口秀大會》第一季的卡姆界面文娛:線下的場地好像更小。
卡姆:對,他們沒有考慮我的感受,做了一個特別小的,只適合穿著西裝、站得直直的脫口秀。我一不小心就會踩到觀眾的腳,經常就是那樣。我一上臺,觀眾就開始把椅子往後挪。
界面文娛:因為您的風格還是不一樣,國內站樁表演比較多。
卡姆:對,國內是站立式喜劇,我是遊走式的喜劇。以前張博洋也屬於遊走式的,能犁出一塊地那種,但是他是小距離。
而且他是用這個方法來緩解自己的緊張,我是真的為了讓觀眾跟我一起嗨起來,所以我從左到右整個演。以前深圳弄了一個嘻哈音樂節,觀眾來了三萬多人,我給他們做主持,中間就讓我說脫口秀。那個舞臺的跨度有三十多米,演著太爽了,從左邊到右邊就已經講了兩個段子。
界面文娛:您這幾次的段子裡也有嘻哈元素,平常喜歡rap嗎?
卡姆:我有rapper朋友,我們經常聊。我最近還在錄一個說唱的歌,總決賽會把那首歌放出來。它的名字叫做《banjitino》,裡面會有很多梗的call back。比如我當時的承諾,第一名我現在已經兌現,我上去就是一頓爆說,這一段我夢到過那種。然後歌的最後加一句「卡姆喜歡你的幽默,再見」。 因為我的粉絲特別喜歡call back我裡面的梗,所以我這次就加入了好多call back,正兒巴經錄了一首說唱。
界面文娛:您之前在微博上發起了一個粉絲背誦段子的活動,想知道您一般表演結束後能複述自己的梗嗎?
卡姆:對,太好看了,我每天看那些人絞盡腦汁背誦我的梗。但我現在早已經忘了好多梗,他們一問我才恍然大悟想起來。節目裡的梗基本上演完我就會忘,因為我那幾天會特別認真地背,一旦演完我就會徹底忘了。
界面文娛:這麼多梗裡面,你最滿意的是哪一個?
卡姆:我也沒有最滿意的,但我最喜歡「banjitino」那個梗。因為那個太莫名其妙、鬼斧神工了,是大自然創造出的真正的喜劇藝術,人的正常腦子已經想不出來那個東西了,我都不知道我怎麼想的,那個完全是莫名其妙。但是真正懂的人,就會成為絕對的鐵桿粉絲,就像戀愛了一根紅線直接戳到他眼睛裡一樣。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想出來那個梗了,那個梗太過分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講了那個梗。
界面文娛:banjitino是現場想出來的?節目剪出來似乎觀眾沒有接住這個梗。
卡姆:不是,那是我線下認認真真想出來的。其實當時觀眾接住了,但是那個節目裡面,那一塊剪到演員休息的那個房間,他們聽聲音是回饋不到觀眾的笑聲的。那個備戰間有一個小電視,他們以為觀眾沒有借住,但現場觀眾其實是接住的。
他們在備戰間裡說「怎麼觀眾沒有接住」,字幕就顯示沒接住,然後電視機前的觀眾以為沒接住,我也不應該接住,就變成這樣了。其實是節目的剪輯影響了現實,事實上是接住了。很多看節目的觀眾確實不懂,但是懂了就會覺得太過癮了。那個梗比較小眾,比較偏,但一旦戳中就直接把你戳死。
界面文娛:您是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的,為什麼在節目裡很少提到這個?
卡姆:對,我是北京電影學院畢業的。其實我在第一季裡提到過,但我不是史炎,不會一直在那裡提我的大學,其他人也沒有提自己的大學,就史炎這樣幹了。
他們覺得自己的學校特別驕傲,但我從來不覺得,我覺得一個人能力夠強就不會一直提自己的大學。因為我們電影學院和中央戲劇學院都有自己的黑色羽絨服,超長的,印了學校的標,基本所有人都買了一套,就是為了晚上去五道口或者工體玩穿上。他們覺得學校的榮譽已經大過個人了,但我更希望未來我個人的名氣和榮譽能壓過學校。
時代已經變了,挑演員也不會挑專業院校畢業的。我的同學一半都在幹表演培訓,自己上表演培訓,考進電影學院,畢業以後再幹表演培訓,所有人都在做這個事。要不就在劇組裡面端端飯盒什麼的,也有拍戲的,但也只是拍一些小小的戲。
界面文娛:那您應該算是班上專業比較對口的?
卡姆:沒有,我那時候進了學校就發現學校教的東西跟我想要的東西不太一樣。我想要的是喜劇教育,我想要搞笑的,但是他們每天在排話劇,每天都是親人去世,哭來哭去、跪來跪去。那些劇情特別無聊,感覺所有話劇都是《雷雨》改編出來的,要麼是找到了你的親生媽媽,要麼就是突然有個農村女孩過來說你是她的奶奶,全是那種事。
學校裡排喜劇特別少,而且話劇本身就不好笑,話劇排得再好笑也不好笑。像開心麻花,也只能玩玩諧音梗、雙關梗、文字梗,踩個香蕉皮摔倒的那種。
我覺得話劇作為承載搞笑的載體不太合適,因為搞笑這個事有很強的時效性。比如說這個事火了,你就必須得趕緊寫出段子來趕緊講,講完過兩周這段子就失效了。但話劇這個東西,是你要先花好多月排出這個劇,排出以後能連演60場、50場,搞笑的時效性就體現不出了。
而且話劇怎麼樣都不夠現代,默劇還挺搞笑的。北京有一個拿大頂劇社,我以前跟他們練過一陣默劇,也練過一陣即興表演。北京有一個叫Beijing Improv的組織,就是專門練即興的,全部都是外國人。有中國人來,他們就分成兩組,這邊是英語組,這邊是中文組,我是中文組那邊英語最好的。
外文組那邊我也可以練,但我覺得拿中文練的話,能一下想出更搞笑的語言來,到英語那邊還得組織一下自己的想法。即興表演本來就是一上臺給你跪下來,你就立馬開始接戲,說什麼朕請你起來,必須立即進入皇帝的角色,這就是即興表演,腦子裡出現什麼就演什麼,這才是我的表演想要的東西。
界面文娛:但是學校裡面應該還會有一些其他課程吧?
卡姆:會,上聲樂、形體、臺詞、表演。形體我是所有男生裡筋最軟的,我練得最好,但是我的節奏感和音樂性是最差的。聲樂裡面我是嗓音最好的,但也是音樂感最差的。我在脫口秀的表演上節奏特別好,說話平時也很有節奏。但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唱歌跳舞我就沒有節奏了。
界面文娛:你rap有節奏嗎?
卡姆:有節奏,這個rap再沒有節奏還剩什麼?就是一篇演講稿。
界面文娛:您的表演中有很多動作,這些是你在學校學到的東西嗎?
卡姆:學校裡面就教了怎麼體驗一些表演,我就知道演的時候怎麼能夠身臨其境。很多脫口秀演員排練的時候會考慮這個稿子的氣口,我從來不會這樣,我從來不會只考慮氣口,我要的是整個表演的3D呈現,和整個場景的重複再現,以及整個人物的塑造。
不管排練多少遍,最後外部的東西固定下來以後,我到上臺的時候還是重新體驗那個角色。像之前豆豆上臺演他奶奶說話,就是一個純女人說話的嗓音,但我如果演一個女人,我會考慮她結過幾次婚,這個女人是不是以前被老公拋棄過。這個女人以前是不是經歷過自然災害,所以她到70歲的時候會非常節約,她看到所有塑膠袋都要收起來。但很多人表演就是演個大概,反正觀眾聽得出來性別就夠了,他不會考慮表演。我以前學過這個,所以確實還是有幫助,這個知識本身還是很有用的。
界面文娛:你們這個行業裡面,表演專業出身的脫口秀演員多嗎?
卡姆:沒有,就我一個。吳星辰好像去上海戲劇學院上過一年的培訓班,他後面才上的,去年上的還是今年上的。
界面文娛:除了線下鍛鍊,國外哪些脫口秀演員對您影響比較大?
卡姆:對,Kevin Hart、Chris Rock、Russell Peter我看得特別多,那些黑人脫口秀我很喜歡,因為他們的節奏很好,很誇張,很有表演張力,他懂表演。像David Chappel,他七幾年、八幾年就已經知道怎麼讓表演變得有節奏,他會穿一整套顏色特別誇張的西裝,紅色、紫色,穿得跟美國當年拉皮條的人一樣。他們就是那麼穿的,知道舞臺上就應該穿得魅力四射。
Kevin Hart所以你看,我採訪也會穿這種衣服,像他們都是穿一個黑白短袖,第一個白短袖,第二個黑短袖,第三個紅短袖,全是黑短袖和白短袖。全中國60%到70%的脫口秀演員都是這種風格,只講價值觀輸出,幽默是很冷、很深的那種,所以他可以拋棄節奏和表演,完全不顧那些東西。
界面文娛:他們更在乎觀點是嗎?
卡姆:不是有一種觀點,我也有觀點,但是他們的思路跟我的思路不一樣。我會考慮怎麼呈現給觀眾,我會排練。他們只考慮稿子,排練也只看氣口,這個地方斷個口,那個地方吸口氣,只考慮怎麼念。講相聲的人會說自己講相聲,演小品的人會說自己演小品,脫口秀演員大部分都說自己講脫口秀,但我只會說我是演脫口秀。我的脫口秀完全是一個整體的表演,節奏、在臺上的人物塑造。你看我在臺上跟我生活中也很像,但我在臺上的脾氣就比臺下爆很多倍,因為我知道在臺上就得適當誇張一點,塑造出一個性格更加誇張的自己。
界面文娛:你會給自己立一個標籤或者人設嗎?
卡姆:我生活中的人設也是那樣,就是脾氣大、說話快、有節奏、感染力強。我只要一開心就可以讓所有人開心起來,我一生氣所有人都會悶悶的那種。有的時候我不是不開心,可能只是特別安靜地坐在一個地方,大家都會覺得我生氣了,其實我沒有,只不過平時顯得太開心了。
界面文娛:您平常表演一個節目之前,會把整個動作事先排練好嗎?
卡姆:對,我會想像好大概是一個什麼狀況,然後上臺以後也要完全進入角色,完全融入那種感覺。臺上永遠會有30%的部分是沒有排練出來的內容,我的走法也好,我的情緒也好。脫口秀這個事,觀眾不是死的,觀眾是活的,你還要根據觀眾的狀況來拿捏表演的誇張程度。如果觀眾嗨到炸,一直在笑的話,那你越來越誇張,觀眾也會越來越喜歡你。
界面文娛:觀眾反饋對你影響特別大嗎?
卡姆:對,我是屬於特別能跟觀眾黏到一起,特別能跟觀眾一起走的那種人。Rock你就會發現,不管觀眾什麼反應,不管上一個上臺的是誰,下一個上臺的是誰,他的表演都是一樣,他屬於能死死卡住的一類。這兩種玩法各有各的優勢,他的優勢就是不容易受到觀眾影響。像我這樣就太吃虧了,有的時候觀眾在門口排兩個小時的隊,再進來錄節目時情緒就不太好。我還得遷就他們的節奏,把他們一點點帶出來。像他就不用管,他只要按照自己定好的來就可以,各有優劣吧。我那個屬於能夠帶著觀眾到達最高點,我能夠控制觀眾,把觀眾的脈把得死死的。
界面文娛:之前節目中說你「終於會寫劇本了」,所以您之前是不怎麼用劇本的?
卡姆:沒有,其實我也用劇本,只不過作為一個節目的噱頭。我以前不太重視這一塊,我比較重視的是這個人在臺上的呈現,並不是稿子內容的呈現。因為我從來覺得脫口秀最重要的就是人的藝術,就是展現你這個人。觀眾要是不喜歡你這個人,全公司的編劇給他寫一份稿子也沒用,把最棒的稿子留給他也沒有用。
界面文娛:在您的稿子裡面,觀點比較重點還是笑點重要?
卡姆:我覺得笑點比較重要,觀點有的時候就是你在前面一個自然段加一句觀點,然後結束的時候再加一句觀點。但是脫口秀做得好的話就會兩個都弄得很好,都能兼顧。有的時候太重視觀點就會變得無聊。
界面文娛:外界把你稱作脫口秀天才,你自己認可這個稱號嗎?
卡姆:我做得特別早,我高一就開始脫口秀,我高二就開了專場,不過失敗了,高三又開了一次專場。我初中就開始演小品和話劇,基本上從青春期開始,我就在做搞笑這個事。
那會兒話劇都是自己編,所以可以搞笑起來。然後上了高一以後,我看網上有Chris Rock和Russell Peter的視頻,我看了好多遍,覺得太搞笑了,因為他們的表演太精彩了,他那個人就特別搞笑,我特別喜歡。之後我初中的時候就開始厭煩跟別人組合和排練,要不就是別人拖著我的後腿,要不就是我還得找人過來排練,特別累。
因為我這個人特別有熱情,但其他人都是用自習課的時間排練。我說放學後咱們趕緊把這個排了,他說放學後我得去網吧。其他同學願意用自習課排,但是放學後的時間絕對不會拿出來用在藝術上面,只有我是特別熱心地想著這麼做。所以我看到這個脫口秀以後,有一次班會我上去講了一段,效果就好了。之後我每周五都在班會上演出,再之後就發展到各個班的人到我班上看脫口秀,甚至邀請我去他們班表演脫口秀,在各個班開始巡演。
上高二的時候,我還花錢辦了一場脫口秀,後來賠了。我就是租了一個場地,在我們學校體育館辦了一次不賣票的一個多小時的專場。那次效果特別好,我還拍了一個視頻,微博上能搜到叫「小哥哥的建議」。比較早,得使勁往前翻。
界面文娛:你當時報考北京電影學院的時候考試過程順利嗎?
卡姆:考試過程特別奇怪。我早晨起來喝了三聽咖啡、兩罐紅牛,跑步去地鐵站,因為我怕突然困了。到了學校以後我完全是迷糊的狀態,當時還有記者在採訪。看他們採訪,我突然過去說我這個眉毛能動,他們就開始拍視頻,我說我這次參加一定一頓爆考,絕對參加得上。
我報考那年是2014年,2014年所有男藝考生裡,我的曝光率是最高的。然後那天考試也特別長,我在那個劇場裡特別困。我旁邊的人讓我上去的時候,我就起來一頓演。那樣的好處就是,我雖然神志不清,有點混亂,但我不會緊張,完全放鬆,因為我滿腦子就想睡一會兒。那個時候也不是非常冷靜的狀態,而是非常不冷靜、非常情緒化的狀態,我覺得我表現得特別好,老師也覺得我特別搞笑。
其他學校我都沒考上,他們不想要搞笑路子的這種人,因為我那會兒只搞喜劇。電影學院他們想招這樣的人才,我就考上了。我演什麼都是搞笑,這已經是我的一個習慣,長期以來我表演的目的就是為了搞笑。我覺得除了搞笑之外的事情沒有意義,我讓你哭一場有什麼意義?我從來覺得只有搞笑才是最實在的藝術,實實在在。
界面文娛:電影學院是不是還要考跳舞?
卡姆:對,要考跳舞,我那個舞跳得特別爛。有一天教我跳舞的老師在公園裡把我扔在那裡,說你完全沒有節奏感,就轉頭走了。然後我就自己拿個小音箱在那裡練,我練的還是新疆舞。後邊跟著一堆老頭老太太,還以為我組織了一場廣場舞。我去考試的時候也是節奏很亂,音樂特亂,但是那天我表情特好。我每次考試,我就用眼神吸引每個老師。我跟每個老師對試,而且對視到死,如果那個老師不招我會做惡夢的那種。每個老師的眼神我都捕捉得死死的,而且老師覺得這個音樂性雖然不太好,但是小孩很知道跟人交流,因為我用眼神跟他們交流,很深,而且很搞笑。
那時候還有形體考試,老師讓我們下腰,好多人都不會下,老師說會下的下。我永遠能在人群當中保持最搞笑這樣一個角色定位,我跟老師說,我能躺在地上再撅起來。所有學生聽到都在笑,老師也笑了,說你撅吧,能撅就撅,然後我躺地上一點點撅,我還真撅起來了。因為我知道我小時候經常玩,但我只能撅起來,不能直接下(腰)。之後所有人開始學,都開始撅著起來。這種時候,你就知道自己完全在所有學生當中脫穎而出了。我就是靠這種技術,通過在所有學生當中脫穎而出,加上我的性格魅力,加上我表情搞笑,然後我就考上了。
界面文娛:假如說考不上你會幹什麼?
卡姆:我考不上就上個普通一本大學,照樣幹脫口秀。一樣的其實,我的人生路不會變的。
界面文娛:在之前的採訪中,你說到想當喜劇演員,為什麼會從喜劇演員轉變為脫口秀演員?
卡姆:脫口秀演員是被包含於喜劇演員當中,我其實就是幹喜劇,脫口秀只是一個載體,有電影喜劇我也幹。
但影視行業比其他行業不公平多了,你必須得跟他們認識。而且我這樣算特型演員,去了就是演個西域王子,還能演什麼?如果我要演一個誰的兒子,他爸爸叫做張志強,突然兒子長這樣了,合適嗎?他媽肯定是一個法國女孩。所以沒法演,我跟任何人都無法產生一個關係,就只能演電視劇裡面的西域王子,那是特型演員,我不想幹那事。
界面文娛:那您你怎麼看待國內的喜劇影視?
卡姆:有的導演會有幽默感,會橫空出世一部喜劇。但更多人會拍一些自以為的喜劇。國外喜劇演員只演喜劇,不會同時是影視演員。亞當·桑德勒只演喜劇,你看他演過其他正劇嗎?一個沒有。像Kevin Hart經常演喜劇電影是不是?他也沒有演過任何一個正劇。在國外,喜劇演員叫comedians,演員叫actor。
Kevin Hart但在中國,喜劇演員這名字一聽就肯定是屬於演員的。我們學校也是這樣,老師說喜劇演員是被包含於演員的,那只是演員的一個路子,你可以把你的戲路拓寬,多演一演悲劇什麼的,各個方面都要掌握。但我覺得不好笑就不想演,沒有快感。每天在那裡排練,最後讓觀眾哭一場有什麼意思?你把觀眾打一頓他也會哭一場,沒有任何意義。搞笑真的是太難做了,讓一個人笑出來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哭有什麼意義。
界面文娛:你以後還會想演喜劇電影嗎?
卡姆:那就要看有沒有喜劇電影了。我覺得還是先把節目名氣做大,然後有自己的工作室,再用自己的想法出一個喜劇電影什麼的。像喬杉這樣就很好,像徐崢那樣的就太好了。有自己的工作室,再弄一個電影,又能自己控制電影裡面的劇情,肯定特別爽,感覺特搞笑。
我受不了別人給你寫一個稿子,全是定死的,然後你在那裡念,別人說那叫再度創作。在學校裡面,老師說演員也算創作,對臺詞有各種各樣的念法,這叫什麼創作?實際上幹脫口秀的你就寫,完全自己的權力,五分鐘交給你,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多好,自由度很高,非常過癮。
界面文娛:您創作了一個五分鐘的段子大概需要多長的時間?線下的段子會在線上講嗎?
卡姆:五分鐘段子的話需要兩三天。我會在臺上即興說,跟觀眾問問他的事情,這倆觀眾調拔一下,問一下這個男孩有幾個前女友。這種現場用完就結束了,但是節目裡是演完就消費掉了。這一季我在臺上很少用線下的段子,可能兩三個,但總決賽我把所有線下的段子都講了,最後一輪,因為我沒有準備任何段子,實在寫不動了。現在我一個段子都沒有了,我得重新寫,不過也該換一批了,線下都講一年半了。
界面文娛:《脫口秀大會》裡這種競賽的形式是不是特別消耗演員?
卡姆:對,但是它也刺激演員。它讓你知道原來你兩三天可以寫出來五分鐘的段子,沒有這樣一個節目,你真覺得五分鐘還是兩三周的事。(界面文娛:但不是刺激的人心情不好嗎?)
有的人心情不好,但我心情就很好。我喜歡這樣高壓下創作的感覺,真正最棒的段子都是那種錄像前一天晚上想到的。
界面文娛:假如說你在臺上忘詞了會怎麼處理?
卡姆:忘詞了我就先互動兩下,跟觀眾聊一聊。或者直接坦白地說我忘詞了,然後使勁想一下你的段子,在觀眾笑的過程當中立即想出來再接上。池子還有一個玩法,他有一套忘了段子專用的段子,只要一忘段子就開始講那個段子。好像有一個段子是什麼這個浩瀚的宇宙,跟我現在忘了詞能比嗎?
界面文娛:我看你之前還把脫口秀比喻成「音樂中的搖滾」,這個怎麼理解?
卡姆:因為它是一個人的藝術,在喜劇裡面算是最過癮的。只要你獲得了觀眾的笑聲,那個快感就太強烈了。因為我以前也演過小品,小品演完,觀眾是給你們團隊在鼓掌,榮譽並不屬於你個人。發個獎狀,你們四個人都不知道怎麼撕。
但脫口秀就是一個人的事,你要是贏了,所有人就愛你這個人,不是愛你的團隊。你不用覺得你的臺詞少,大家是給這個主角鼓掌什麼的,大家就是在欣賞你。你要是夠搞笑,大家就會覺得你好聰明。你要是失敗了,也是你一個人承擔所有,不能推責任給你的小品搭檔。輸了就是輸了,就是奇恥大辱。回家一晚上睡不著,你就接受這份痛苦。但是第二天你要再演得成功,那個快感就完全享受。
脫口秀更嗨,比起其他喜劇來說,這個快感強烈,就像搖滾演出現場。我特別想當搖滾明星,他們演出的時候臺下幾萬人,所有觀眾都在為你尖叫。脫口秀也是這樣,觀眾的尖叫、笑聲全部都結算到你個人身上,這就特別爽。
界面文娛:演出能給你帶來很多快感,但其他演員似乎呈現出更多壓抑、沉悶的情緒。
卡姆:很多人愛這樣,覺得自己是喜劇演員就玩深刻,玩抑鬱,創作多了就抑鬱,都是裝的。哪有那麼多抑鬱,張博洋說了多少次他不講脫口秀了,錄第一期之前我還跟他喝酒勸他,勸完就拿兩個爆梗王。
張博洋脫口秀演員比大多數人的工作舒服多了。咱就感恩當下,玩就行了,能幹自己喜歡的藝術就不錯了。現在全中國有多少人幹的工作都不是自己專業對口,更別提什麼興趣對口了。我又是專業對口,又是興趣對口,這種事情真是能享受就享受當下,別總是自怨自艾。
界面文娛:您平時的工作是怎麼樣的?
卡姆:他們是當編劇,我不太一樣,我當不了編劇,其他段子我也沒法給其他人寫,寫完也演不了。我寫出來就是漫畫形式,得教你什麼時候轉體,什麼時候生氣,釋放情緒。我得直接教他表演了,所以(我的稿子)沒法用,我也當不了編劇,我坐不住。
我就是純演員,做演出,寫自己的段子。我不用坐班,好像這就是他們自怨自艾的原因,我沒有坐班,所以我比他們快樂。
界面文娛:你會演別人寫的段子嗎?
卡姆:基本上沒有人給我寫段子,除非特別好笑的那種。我以前在《吐槽大會》試過,就是外圍的脫口秀演員寫的搞笑段子,我拿出來講了,效果不好。觀眾聽我的段子,還是喜歡我自己的風格。突然跟他們玩個邏輯,觀眾會覺得你怎麼不跳一下?你怎麼沒生氣?就是那樣。
界面文娛:《脫口秀大會》中間有好幾期節目您都沒上,這中間你發生過怎樣一個轉變?
卡姆:中間四期有兩期我就沒寫,我沒有感覺。就是那個什麼父母,還有被騙的經歷,我沒有被騙過,所以就沒有什麼寫的。實際上我也寫了一篇,但那個商品名太多了。「金錢」主題那篇,我寫了背背佳、好記星,他們說這兩個名字不能提。但是我是希望能夠把觀眾帶到咱們初高中、小學那會兒看電視的時光,每天電視上大山大哥說「好記星」。如果這個名字不提,我就沒法演。還有小天才電話手錶的廣告,我都要說這些,但是商品名一律不讓提,我怎麼講?笑點完全就給毀了,必須得一下說出那個詞,讓觀眾一聽直接回到90年代,回到2000年。
界面文娛:你現在是全職做脫口秀嗎?
卡姆:對,我一直就是全職,我是全中國前十個全職的,因為我那會兒就是學生,我就是邊上學邊演脫口秀。大三、大四我就不用要我爸媽的生活費了,已經開始靠脫口秀掙錢,然後也籤約了。畢業之後,我就很自然地一直在做脫口秀,中間也沒做過其他的。
界面文娛:《脫口秀大會》播出之後,你的粉絲好像漲了不少。
卡姆:漲了,漲了沒到十多萬,現在是22萬,我估計整個播完能上30萬。(界面文娛:這麼低的預期嗎?)
因為粉絲這個事情從來特別懸乎,我對於演出能夠把控得特別好,整個現場我一看其他演員的表現,就大概知道今天這個現場什麼樣,我應該怎麼控制。但是網絡這一塊,我自己也不愛弄那些社交軟體。因為我特別討厭上網,我覺得只靠打字和表情,完全沒法表達出我的情緒,我就得當面跟你說話,電話我覺得都表達不出我的情緒,我必須得帶點肢體語言、眼神交流什麼的。
上表演最基本的課程會教給你,人跟人交流13%是文字內容,剩下的87%都靠肢體、眼神和神態。比如你跟一個路人擦肩而過,如果你們的眼神對視了,這也算有交流的。比如那個男孩喜歡你,你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我走在路上,突然一個老太太看到我是新疆人,那個眼神充滿懷疑,這就已經產生交流了。
界面文娛:外形有給你帶來困擾嗎?
卡姆:所有人都會盯著我,一直都是這樣,出不出門都是這樣,眼神以前沒有那麼友好,現在友好了。
界面文娛:你為什麼會選擇養一隻雪納瑞呢?
卡姆:因為我本來想養那個約克夏,去寵物店買的時候,那個約克夏一直在那裡叫。我把它拿起來,想跟它進行眼神交流,因為我很重視眼神交流,但雙方沒有火花。我就想看一下備選,那天的備選是雪納瑞,他把一隻雪納瑞拿出來,那隻狗一下子就使勁看著我的眼睛。我跟它對視了幾秒鐘,我往過道一走它就開始叫,讓我回來,我回來盯著它,它又不叫了。
然後我一摸它,它特別喜歡我,我們倆的眼神就直接對視上了。我才知道這個狗是我一生的伴侶,我是根據這種感覺選的狗。其實鬥牛我也特別喜歡,法鬥特別可愛,但是它流哈喇子,又放屁,睡覺還打呼嚕。
界面文娛:卡力多到底是什麼意思?
卡姆:那個黑人兄弟地看過嗎?Key & Peele,他們有一段演幾個墨西哥黑幫開會,有一個角色叫做卡力多。那個卡力多在片裡特別倔強,一群人進工廠裡開會,大家一圈坐下來,卡力多突然沒有座位了,一看大家坐好座位,他沒有座位,他就特別難受的靠著那個桌子。
那個老大說:「卡力多,給你把椅子坐下吧。」但卡力多已經計較上了剛才那件事了,他就一直不坐。接著他們繼續開會,卡力多就靠著那個桌子,突然那個桌子倒了,桌子的一個木刺扎在他身上,卡力多開始流血。其他人就說:「卡力多你在流血,去醫院吧。」但卡力多回答道自己挺好的,非要在那裡躺著。
那些人邊開會,邊看著卡力多流血,過了一會卡力多就死了。然後一道光照下來,他們說:「卡力多,你去天堂吧,見到這個光你就可以進天堂了。」但卡力多仍然很倔強,說:「我很好,沒事。」接著他就下地獄了。
所以他們把「倔強」這個東西演得透透的,雪納瑞就特別倔,我因為這個才叫它卡力多。我每天都會幹跟這個小品裡一樣的事情。遛狗的時候到一個岔路,那邊會更好玩,但離家更遠。卡力多就非站在那裡看著我,然後我就說:「卡力多,卡力多。」一直就這樣,我能叫十幾音效卡力多。
界面文娛:它理你嗎?
卡姆:它也知道我的意思,我們經常一直對視,然後槓上好久,它就是那樣。雪納瑞是最倔的,它有自己的想法,你只要違背,它就會跟你槓一會兒。它的意思就是我雖然幹,但我不是特別情願。
界面文娛:我們看到你在生活中收藏了老夫子漫畫。
卡姆:那是盜版的,就別提了,說得跟真的收藏了一樣,他們也沒說盜版,在淘寶買的,300塊錢100本。(界面文娛:都看完了嗎?)
沒有,看了20多集,累死我了。我就廁所放一本,床頭放一本,沙發旁邊再放一本,就這樣看。
界面文娛:你還有很多玩具和模型,那個是最近買的嗎?
卡姆:我一直都買,我隨時隨地、每時每刻都會看淘寶買一買,看到感興趣的就買,我很喜歡收藏玩具,我喜歡玩玩具。
我喜歡那種會動的,不喜歡那種好不容易拼出來,擺在那裡不能動的。我不喜歡那樣,我喜歡正兒八經拿在手上玩的那種。
以前我們小時候看的動畫片,裡面的人物我都喜歡。我特別喜歡那個叫《猛獸俠》的動物款,就是《變形金剛》裡那個,我很喜歡收藏那個。但是現在有的款式太貴了,猩猩將軍、豹司令漲到六百多、九百多,那個反派的恐龍要1800塊錢,太貴了,我希望今年生日的時候有好心人送我一款。
豹司令界面文娛:你平常和其他演員關係好嗎?
卡姆:還行,還可以。有很多演員我不喜歡,他們自己也知道。他們那個就不算藝術,就是念念稿,他們也知道我不欣賞他們。但是跟我關係近的人,我們真的就是關係很硬的關係,只要被我劃到朋友圈的人,就是晚上演完去喝酒,喝完酒在夜店使勁玩,玩完再去我們家看個鬼片,打三國殺到天亮那種,一玩就往死裡玩的。
界面文娛:你的朋友都是比較有趣的類型嗎?
卡姆:沒有,就是搞笑,我交朋友就看是否搞笑。有很多人在節目上念的稿子搞笑,但是生活中一點都不搞笑,那種人我就不和他玩。因為我認定搞笑這個事必須生活中夠搞笑,在臺上才是自然的搞笑。生活中不搞笑,那就是裝出來的搞笑,這就是虛偽,我就受不了這個,這個是我的原則。
我跟很多新人玩得也特別好,雖然他們脫口秀講得不怎麼樣,但是我跟他們關係很近。我知道那幾個小孩人就很搞笑,未來肯定很有潛力的,我很看好這些新演員,比如小北、國慶。他們生活中就很搞笑,在臺上肯定會爆搞笑的。
界面文娛:其他演員不愛接到你後面,這個對你有什麼困擾嗎?
卡姆:沒有什麼困擾,這就顯得我厲害,挺好的一個事。(界面文娛:你有沒有不想接到誰的後面?)
沒有,只要別接在王勉cy的吉他後面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