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末梢和神經 (洛陽)
第三間:昔言 DaineziRoberto & LeticiaDia 來自巴西 迪雅根本不像個巴西姑娘,她矮小且身材圓潤,戴個黑框眼鏡,顯得很是斯文。 羅伯特還算俊朗,清瘦細長,濃密的鬍鬚映襯得有些滄桑,這兩位出雙入對,總讓人想起沒頭腦和不高興,當然這是玩笑話了。 他們是來自聖保羅的一對年輕情侶,迪雅一直在芬蘭做英文老師,而羅伯特則在利物浦讀書,他們準備明年回到聖保羅結婚,然後就在家鄉一直生活了。 或許有一種假象是奈良除了成群的鹿之外本無特色,但她卻是僅次於京都的日本第二大文化遺產之都。 奈良曾經被稱為平京城,有75年的建都史,在那段時期裡,也算得上是日本歷史裡一段相當繁榮的時期,吸收了大量的中國文化,也為日後的文化發展奠定了基礎。
奈良最大的優點就是面積小,花一天的時間基本就把城市逛個大半。羅伯特和迪雅走出近鐵奈良站,旁邊不遠處就是奈良公園,這個似乎與世無爭的美麗公園生活著超過一千頭鹿,也似乎他們才是這個城市的主人。 迪雅和大多數女孩子一樣,見到溫順的小鹿馬上興奮了起來,溫柔地撫摸著這些「神的信使」,小鹿調皮,他們對迪雅的好感遠遠多於羅伯特,哪怕迪雅只是手裡拿著一部手機。 似乎比京都更熱,他們倆在幾無遮蔽的空曠環境裡玩了一小會就有點吃不消了,要不是故意的挑逗,小鹿才不要從陰涼地站起來追著迪雅做著無聊的遊戲。
春日大社是所有春日神社的總社。藤原氏族人創建了春日大社,將同族的中臣氏所供奉的鹿島以及香取的神明都請了過來,全部供奉在春日大社裡,與伊勢神宮、石清水八幡宮一起被稱為日本的三大神社。 大社的周邊依舊會有小鹿的身影,但天氣太熱,他們似乎都躲進了樹叢,進入大社也會穿過朱紅色的鳥居。對於羅伯特和迪雅而言,在日本旅行會面臨更大的語言障礙,隨處可見的中文,對他們來說卻是天文,好在日本的旅遊業成熟,想要在信息牌上獲取英文一點不難,但葡萄牙文是絕不會有的。 按理說巴西的氣候也應該是溫潤的,但羅伯特特別討厭青苔,他曾在這種綠色植物上栽過不少跟頭,所以看見大社步道兩邊的青苔就渾身難受,而春日山上溪流潺潺,空氣溼潤,無論參天的大樹還是整齊排列的年代久遠的石燈籠,似乎沒有哪個縫隙是青苔到不了的,他拉著迪雅加快了些腳步,全然顧不上體會這份神秘氣息。
這些石燈籠也叫石燈群,大大小小仿佛俄羅斯套娃一般矗立在道路兩邊恭候前來祈福的人們,待四季節點和中秋節時,會有萬燈節,那時社內的神職人員會在平日裡敞開的石燈籠裡點上蠟燭,然後用紙封住四面圓孔,可以想像千盞燈火同時點亮的夜裡會是多麼美輪美奐。 春日大社建立在春日山上,這整個畫面幾乎被大社的朱紅色和植物的綠色佔滿,屋簷下垂下的燈籠也顯得情趣盎然,社內三千個石燈籠和吊燈籠名揚國內,而在「春日大社神苑」裡,還種植著約三百個品種的植物,這些植物也都在《萬葉集》裡有過記載。 畢竟是老師,在初入春日大社的時候迪雅就想到了《萬葉集》,那裡有她喜愛的詩句,「昔日於大和,朝夕曾思慕」,似乎大社的環境,特別讓人容易進入古人懷古幽情的情緒中。 未至正午,大社周圍還有些霧氣,羅伯特和迪雅靜靜地站立在神社一角,體味著山間居士般的情懷,大社外有幾間茶社,他們累了就喝一杯煎茶,吃一口和果子,奈良的一天立即又充滿了滿足之感。
奈良公園著實不小,無論怎樣走,都會在不經意間撞見鹿群,汽車行人統統會為它們讓行,鹿對於奈良就好比牛之於印度,地位非凡。 幾隻小鹿再次被迪雅招呼過來,她輕輕摸摸毛茸茸的背脊,這些小鹿的鹿角還未破皮,脾氣特別溫順,她似乎能夠感受到它們的溫緩呼吸。羅伯特買來了一份鹿餅,而遠在十幾米開外的梅花鹿就像長了千裡眼,疾步趕來,迪雅見狀忙帶著小鹿往遠處行走。 奈良的鹿從不怕人,只要掏出食物,瞬間就會被包圍,就算跑掉也會被窮追不捨,一幅幅可憐模樣讓人心慌,小鹿們不會顧及你的衣物貴重與否,統統伸直了脖子把腦袋送入懷中,香吻一枚,準跑不了。
二月堂伴著黃昏的餘光別有一番風味,這裡安靜古樸,羅伯特更喜歡這樣的感覺,在這個相對的奈良高地,眺望著整個小城,看著眼前一座座石碑,這畫面一定和巴西高原大相逕庭。 奈良的街道素淨,兩旁多是低矮的民房,這裡的居民或許顯得過於友好了,腳步既不匆忙,臉龐也不冷漠,儘管語言障礙很大,但依舊能夠熱情地為這兩個巴西青年帶到他們想去的地方。 到過奈良的遊客多數會和羅伯特及迪雅有著相同的感覺,身處這個平靜的小城,需要把精神狀態切換到最古典淳樸的模式上,在這裡感官到的一切瞬間,都想迅速地趕在變成回憶之前,打包存放在行李箱中。 《萬葉集》有詞句,「白茶無事別清歡,我在等風也在等你」。 還不知他們明年的婚禮會如何呢。
第四間:鵑 致榮 來自成都 致榮尾隨著早高峰人群上了電車,車廂裡不算擁擠,他得以坐在角落裡仔細觀察一番當地人的清晨狀態。 由於第一次來日本,致榮模仿著當地人吃飯結帳、排隊上車,這對於一個常年全球各地旅行的小夥來說已經是習以為常了,他在成都做著一份類似金融行業客戶經理的工作,每年假期頗多,或許正常時間偷跑出門也不是難事,他在東南亞徒步旅行,去美國做沙發客,墨西哥體驗西海岸風情,在印度丟過手機,這一天他來到京都,也有幸來到了時間旅店。 提前買好了西瓜卡,下車時刷卡也還算簡便,京都的公交車多採取下車刷卡制度,而且司機還客串兜售京都一日或多日觀光乘車券的業務,每到站一次,司機都會扭頭對每一位下車的乘客道謝,雖說禮貌待人,但這不免會有些低效。不論公交還是電車,靜音程度都好得驚人。 致榮走出伏見稻荷站,單是這個小站就足以吸引他的目光,朱紅色的主色調,隨處可見的卡通版稻荷神使者的狐狸頭像。 跟著路標一路指引,致榮很快就看見了巨大的朱紅色鳥居,像一座山門矗立在稻荷山腳下,還好時間尚早,跟隨致榮一起入山的人不多。這隻巨大的鳥居來頭不小,豐臣秀吉1589年的捐贈品。
兩旁守衛著的不再是石獅子,這變成了石狐狸,狐狸是稻荷神在地球上的代表和使者,是神聖而又神秘的角色,能夠支配人類的活動,而那些含著鑰匙的狐狸石像,據說口中的鑰匙是用來開啟穀倉的。 稻荷大社主殿就在鳥居身後,大社建於8世紀,主要是祀奉以宇迦之御魂大神為首的諸位稻荷神。稻荷神是農業與商業的神明,隨著農業生產在社會中的首要地位逐漸衰退,伏見稻荷大社被賦予保佑商人生意興隆的神力。 致榮沒有在主殿周圍多做停留,他最著迷的還是著名的千本鳥居,多年前他被出現在銀幕前的神秘鳥居所吸引著,今日終於有幸親臨。
這整座建築群都是在稻荷山的山坡上蜿蜒而上,距離山頂大約4公裡,就在這漫長的上坡路上,大大小小的鳥居和神社不計其數,當致榮走進千本鳥居的入口處,就立即感覺被錯綜複雜的神秘氣息所包圍。鳥居本是人們供奉稻荷神的信物,但當數以千計的朱紅色鳥居並排站立的時候,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詭異的,也多虧四周還有斜射的陽光和遊客,不然還真沒膽量獨自走進這神秘通道。 到了夏天,稻荷山既炎熱又溼潤,京都本就是盆地,溼熱的氣候特別顯著,而山上的水汽豐富,致榮走了沒一半就被汗水溼潤了全身,稻荷山頂最終還是沒有抵達,不過親身走過千本鳥居,也算是了了一份心願。
致榮簡單在山下吃了午飯,又補充了足足兩大瓶功能型飲料,這才算稍稍恢復了體力,他爬山的能耐實在太弱,但走街串巷的能力卻異常突出,每到一個新鮮地方,他總喜歡用雙腳丈量每一寸土地,3公裡以內的路程,對他來說都不是難事。 靠近稻荷山地區的地勢高低錯落,時而翻山越嶺,時而急速下坡,致榮走在一片普普通通的住宅區內,周圍安靜地只有他自己的腳步聲。日本的民宅有個最顯著的特點,就是房屋小,鄰裡之間的距離短,幾乎每一家住戶都有個極其迷你的小院子,這院子頂多能夠塞進一輛車,車還不能太長,不然連門都關不上,每戶人家的房子都很乾淨,門小,窗戶也小,偶爾一隻秋田犬好似賣萌的照看著全家。 安靜,乾淨,歲月靜好,這是致榮來到京都之後感觸最深的地方。 他還特別關注了一下隱藏在京都城邊邊角角的丁字路口,可能是太過安靜,每次走到靠近路口的位置,他總是覺得前面會有事情發生,或者剛好過來一個裝扮奇特的人。
去往東福寺的路程中,致榮發現了一家十分老舊的賣酒商店,花白頭髮的店主人似乎和商店同齡,這家鋪子擺放了各式各樣的日本酒,簡直就是間清酒博物館,致榮其實不喝酒,但看到一瓶帶有日本女人裝扮的清酒,還是忍不住收入囊中,牆上的老舊海報久久地吸引著他的目光,這些風格很像老上海時期的商品廣告,有些奇特,還帶些神秘,但不得不說京都人保留老傳統的習慣,要是換在天朝,可能同樣的位置早就換成最紅小鮮肉了。 店主人是個和藹的老奶奶,從致榮踏進店門的那一刻起,微笑就沒有離開過她蒼老的面龐,老奶奶不會說英文,致榮不會說日文,但不妨礙一個鞠躬一個道謝就完成一次令人愉悅的買賣。 東福寺比較大,前來拜訪的人海不少,這座寺廟擁有24座大大小小的建築,巨大的山門是日本最古老的禪院大門,大殿一百多年前曾經重建過,說來都是數字的事,寺廟已經有接近八百年的歷史了。
致榮無論走到哪裡,逛景點都不是必備選項,他寧願將景點與景點之間的步行線路作為主要遊覽對象,也不願意選擇更快的交通方式去景點打卡,所以東福寺也只停留了十幾分鐘而已。 也幾乎就是頭也不回地離開滿是中國遊客的清水寺,反倒是不遠處的石塀小路更有意思一些,臨近下午時光,整體色溫呈現暖色調,石塀小路在這種顏色下更加好看,這裡遊客很少,每家每戶的門前乾淨整潔,十分標準的日本小路,仿佛輕輕踏上每一塊石板,都像踏著時光通道,引領者致榮在思緒上走向那個盛極一時的平安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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