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國家地理雜誌中文版《華夏地理》雜誌4月推出《泰坦尼克百年紀念專輯》,公布了沉睡海底的鐵達尼號殘骸細節。
鐵達尼號的殘骸在黑暗中沉睡,腐壞的鋼鐵亂七八糟地散落在北大西洋海底約400公頃的一片海床上。這裡真菌滋生,各種奇怪的無色生物身受千鈞重壓而安之若素,在凸凹不平的船骸中覓食。自從美國國家地理學會的駐會探險家羅伯特·巴拉德和讓-路易·米歇爾在1985年發現了鐵達尼號沉船之後,時不時會有機器人或者載人潛水器來到這裡,圍繞它陰森森的表面巡行,對著它發出聲吶射束,拍些照片,然後離去。
近些年來,詹姆斯·卡梅隆和保羅-亨利·納爾若萊等探險家從海底帶回了越來越清晰的船骸照片。不過,因海水中的懸浮物以及載人潛水器有限的燈光照射範圍,我們的視界基本上仍為管中窺豹。這使得我們一直以來難以釐清分崩離析的殘骸碎片之間的關係,也無法見識到那裡的全景。
現在情況不同了。在伍茲霍爾海洋研究所(WHOI)的一輛裝滿高級設備的拖車上,威廉·蘭格正在研究一張放大的泰坦尼克沉沒地點聲吶測繪圖——那是一張花費了數月時間、繁複嵌合在一起的拼貼圖。乍一看,這張詭異圖片描繪的好像是月球表面:海床中遍布著無數突起紋路,還有數千年來隨著冰川的融化、被冰礫砸出來的大坑。
不過,若是仔細瞧,就會發現裡面散落著許多人造殘骸——那些條狀物和球狀物,那些金屬和玻璃碎片,看上去就像是抽象表現主義這塊藝術作品。蘭格轉至電腦前,指著測繪圖上一個地方。聲吶圖像上疊加了光學數據而顯得異常生動。他放大再放大。現在,我們能清楚地看見鐵達尼號的船首了;有一個敞開的黑洞,那裡原本是前煙囪;一個飛出去的艙蓋落在船體以北100米處的爛泥中。圖片細節豐富,有一幀裡甚至能看到一隻白色的螃蟹正抓著欄杆。
在這裡,只要動一動滑鼠,就能看到鐵達尼號沉船的全貌——每一根繫船樁、每一個吊艇架、每一座鍋爐。曾經幾乎無法辨認的混亂圖景變成了沉船現場的高清圖片,各種明晰的輪廓從黑暗中顯露出來。「我們現在知道各種構造在哪兒了,」蘭格說,「過了一百年,光線終於把這裡照亮。」
威廉·蘭格是WHOI下屬的「高級成像及可視化技術實驗室」的負責人,從事深海尖端攝影技術的研究。實驗室位於麻薩諸塞州科德角的西南部,距離風景如畫的伍茲霍爾港只幾個街區的距離;實驗室是一間裝著吸音板的黑屋子,裡面擺滿了高清顯示器和一排排嗡嗡作響的電腦。蘭格是發現鐵達尼號沉船的巴拉德探險隊的初期成員之一,從那之後,他用於拍攝沉船現場的照相機越來越先進。
「這是一大突破,」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局(NOAA)的考古學家、此次考察的首席科學家詹姆斯·德爾加多說。「在過去,要想了解鐵達尼號沉船,就像是在午夜時分的暴風雨中拿著一支手電筒去了解曼哈頓一樣困難。現在它變成了一處可供我們把握和測量的考察現場,許多事情有了明確的答案。」
皇家郵輪鐵達尼號的殘骸為什麼如此讓人著迷?為什麼在一個世紀之後,人們仍會用上這麼多聰明才智、尖端技術湧向這個距海面4000米以下的鋼鐵墳場?這裡究竟有何等魔力,能夠跟珍珠港、世貿遺址等幾處著名災難現場一樣,不斷激發我們的想像?
對有些人來說,鐵達尼號的魅力核心在於它無比華麗的夭逝。這從頭到尾就是個開先立極的故事:如此強大、奢華的一艘船,沉沒於如此寒冷的海水,又沉睡於如此幽深的海底。對另一些人來說,它的魅力來自船上的人。這艘船用了2小時40分鐘沉沒,隨船2208人的遭遇有如2208段悲壯的敘事詩,就著通明的燈火各自上演。據說有個膽小鬼男扮女裝試圖混上救生艇,不過大多數人的表現都堪稱高貴。船長堅守在駕駛臺,樂隊繼續演奏,電報員們發著求救信號直到最後一刻。乘客基本都恪守著愛德華時代的身份等級,秩序井然。他們究竟如何走完生命的最後一刻,是世人的普遍好奇的主題,如同一場永不停歇的死亡之舞。
這幅圖像攝於2010年八九月間一次大張旗鼓、耗資數百萬美元的考察活動,三臺使用最新技術的機器人潛艇根據事先編好的路徑程序,從不同高度掠過這處深海平原進行拍攝。機器人配備了側掃聲吶和多波束聲吶,以及每秒可以拍攝數百張照片的高清光學相機,在海底一塊8公裡長、5公裡寬的目標區域內來回工作,其地毯式的拍攝行動被喻為「修剪草坪」。這些條帶狀的數據經過數碼方式的縫合,組合成一張巨大的高清圖,圖中每樣東西的坐標及地理相關數據都經過了精確測定。鐵達尼號船首的俯瞰圖提供了過去從未有人見過的完整細節。
這兩張光學鑲嵌圖,每張都由1500張利用聲吶數據矯正的高清圖像組合而成。
對於專家們來說,辨識這個扭成一團的金屬疙瘩是巨大的挑戰。有人說:「要解讀這個玩意兒,你得喜歡畢卡索才行。」
鐵達尼號船尾部分千瘡百孔,此處捕捉了側面圖和頂部圖,證實它在翻滾著沉入海底的過程中受到了巨大損傷。
正如右舷輪廓所示,鐵達尼號一頭扎進海床時船身變形,船頭深深地埋入泥漿裡,遮蔽了與冰山相撞留下的致命傷痕跡,也許永遠無法得見。
100年之後,新技術揭示出了這具著名船骸最為完整也最為詳盡的真容。
鐵達尼號嚴重受損的船尾落在這片深海平原上,它的舵將海底的沙子劈開,黑暗中螺旋槳的兩扇槳葉依稀可見。曝光率更高的船首殘骸在此處以北600米。這張光學鑲嵌圖由2010年一次考察中拍攝的300張高像素圖像組合而成。
2001年,探險家、電影導演詹姆斯·卡梅隆下潛考察,在約4000米的海底,鐵達尼號的船頭如幽靈一般從黑暗中顯現。若是與冰山迎頭相撞,這艘船或許還能挺住,但右舷的擦邊撞擊戳破了太多個水密室。
左舷的船錨重達15噸,上面掛滿鏽柱。這艘船停靠在法國的瑟堡和愛爾蘭的昆斯敦時,拋的都是右舷的錨,而左舷這隻錨還從未用過。來自船頭的一截鐵欄杆掉了下來,躺在船骸附近的海底沉積物中。
鐵達尼號船尾一個張開的斷面中,兩個引擎露在外面。這兩個四層樓高的巨大金屬結構掛滿了橙色的「石鐘乳」--這是噬鐵細菌造成的--當年曾為世界上最大的人造移動物體提供動力。
傾倒的吊艇架,鐵達尼號的救生艇是由這些小型起重裝置吊在甲板邊緣上方的,遇難時,加固煙筒的鋼纜脫落,把大多數吊艇架從甲板上掃落,圖中這兩座由於在放出救生艇後被亂繩纏住,仍未脫離甲板。
貨艙口的蓋子,事故分析師認為,原本位於前端貨艙口德這個龐大的蓋子,是在船頭部分撞上海床時彈飛出去的。
船尾大樓梯穹頂,它與《鐵達尼號》電影中富麗堂皇的前部大樓梯穹頂外觀相似,下行通向豪華的餐廳,讓前來進餐的貴客們得以雍容登場。
潛水艇的燈光打入鐵達尼號頭等艙鏽跡斑斑的散步道,其布置與奧林匹克號上的A層散布甲板類似,也曾一樣的環境宜人。在鐵達尼號沉沒前,這層甲板的窗戶都被打開了,可能是為了讓人們從這裡登上救生艇。百萬富翁約翰·雅各布·阿斯特四世從船另一側散步道的窗戶中把18歲的妻子放入4號救生艇,自己則留在船上,最終遇難。
奧林匹克號上的A層散布甲板。
散步道之上就是頂層露天甲板,有一根吊艇柱保留下來。要把一艘救生艇放到海上,需要兩根這樣的柱子,救生艇的頭尾各一根。圖中這根柱子當時縋下了C號摺疊式救生艇,鐵達尼號所需公司的董事會主席的約瑟夫·布魯斯·伊斯梅佔了一個座位,安全逃生。
在奧林匹克號上,兩艘救生艇通過滑輪組掛在吊艇柱上(右)。
在頭等艙的水療室,瓷磚鑲嵌在持久耐用的柚木框裡熠熠生輝。肯·馬歇爾說:「100年來,我們第一次見識了1912年的乘客獲得的是怎樣的款待。」他把許多幀局部影像拼接起來,重現了沉船內部的宏觀景況。
奧林匹克號上的土耳其浴室(右)呈現了這種水療室所賴以得名的華麗的阿拉伯風格。
在史特勞斯夫婦所住的優雅套房裡,電暖爐上一個鍍金的鐘完好無損地立著,房內的布置跟奧林匹克號上差不多。伊西多·史特勞斯是梅西百貨公司的老闆之一,他妻子艾達不肯離開他獨自登上救生艇,兩人後來都留在船上遇難。人們找到了伊西多的屍體,他穿著毛皮襯裡的大衣,灰色西裝,棕色的靴子以及黑色綢襪。
電暖爐上一個鍍金的鐘完好無損地立著,房內的布置跟奧林匹克號上差不多。
相較於奧林匹克號(與鐵達尼號幾乎一模一樣的姐妹船)的螺旋槳,北愛爾蘭貝爾法斯特這家造船廠的工人看起來小得好笑。鐵達尼號留下的照片很少,不過,從奧林匹克號身上可以領略到它當年的壯麗規模。兩艘船都是建成於這家工廠。
當拖船牽引著鐵達尼號駛離南安普敦時,攝影師從旁邊一艘船拍下了這一刻的場景。五天後,象徵著那個鍍金時代的巨輪已躺在了北大西洋海底。探險家羅伯特·巴拉德說:「這是一個會被一代代傳述下去的故事。」
詹姆斯·卡梅隆在加州的一座電影棚中召集了研究鐵達尼號的專家,大家各抒己見,探討這艘船究竟是如何沉沒,又如何解體的。他們的「法醫」工具包括一艘12米長的船模、機器人從水下拍回的許多小時的錄像、沉船現場地圖以及沉沒模擬動畫。
旋動的海底洋流不斷塑造著海床,攪起沉積物,壘起有時比鐵達尼號本身更大的沙丘,專家說「那下面看起來是個比我們想像中活躍得多的環境」,專家相信有許多鐵達尼號遺物已經被埋在海床之下,而有朝一日,移動的沙丘和流動的沉積物也許會把沉船完全遮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