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下雪了,江南卻等不來一場霜,父親為此很焦急:菜地的高杆白早已熟透,卻等不來一場濃霜的「沐浴」;而不經霜的蘿蔔也難「動(凍)心」……
清楚記得,小時候的初冬,小麥下種不久,那些結在草木上的露水就有了硬度。古人說這是「露凝而白」。某一天傍晚,風越刮越急,越吹越冷,父親就判斷,明天早上要起霜。早上打開門,場基上堆放的稻草、倒蓋蘿蔔絲的簸箕及靠牆的鋤頭等農具木柄上都起了霜。尤其來得毫無徵兆的霜,給剛泛著綠意的莊稼和樹苗,乃至所有新生的、冒尖兒的「當頭一棒」,它們都被灼傷,可也吹響了冬藏集結令。於是,一場濃霜後,村裡家家戶戶就忙著鏟白菜、拔蘿蔔、醃鹹菜、打香菜、挖土窖藏紅薯和大白菜……還有,趕緊準備農家肥、燒制草木灰,好給剛出土的麥苗、油菜秧「加衣」禦寒。忙完之後,大家就開始等待第一場雪的來臨。
霜趕走了秋的浪漫,帶來了冬的冷峻。可農人們為什麼還如此期待一場濃霜?主要是舌尖待見霜的緣故。因為「霜」這種白色的細小晶體,既含「鈣」的功能,又有「鹽」和「糖」的成分。秋熟的蔬果經霜與不經霜,味道截然不同。家鄉的醃白菜,沒經霜易壞,一旦被嚴霜「親吻」,宛如吸收了來自於天地間的「鈣片」,醃製不僅不易腐爛,且菜稈和葉筋等也變得清脆爽口;「霜」還能改善蘿蔔、地瓜、紅薯等埋於地下的「水果」的品質,既能除掉它們身上的「土腥味」,又使其變甜。可以說,對長期潛伏於地下的蔬果而言,「霜」就是「糖」和「佐料」……
老鄉們對文藝的「霜」,也許僅會使用歇後語「霜打的茄子,蔫了」,年過八旬的父母就解釋不了「為霞霜滿天」的含義,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將霜的實際功用發揮到極致:舌尖期待霜滿天。從這個角度講,父母和老鄉們也許更懂「霜」。故而,在此言「霜」,實有班門弄斧之嫌。
其實,「霜」是有趣的東西。它可以古雅、藝術。東漢許慎《說文》注釋「霜」為:「露所凝也。士氣津液從地而生,薄以寒氣則結為霜。」《詩經》更有「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金句。降落唐宋的「霜」,便留下諸多千古絕唱,除唐代詩人張繼唱響「月落烏啼霜漫天,江楓漁火對愁眠」;溫庭筠的「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杜牧的「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李白的「徒霜鏡中發,羞彼鶴上人」;賈島的「客舍并州己十霜,歸心日夜憶鹹陽」;蘇軾的「冰盤若琥珀,何以糖霜美」等,無不令人回味無窮。「霜」也很摩登、時尚,現代人喜歡的潤膚化妝品,都以霜命名,諸如珍珠霜、白玉霜等。
當然,「霜」在人們眼中皆含嚴厲、鋒利等之意,「傲雪凌霜」「雪上加霜」「飽經風霜」「冷若冰霜」等莫不如此,形容嚴厲的法禁稱為「霜法」、嚴苛的法典為「霜典」,就連古代御史臺也叫「霜臺」。如此抬舉「霜」,或許「霜」給予人類好處太多,經霜的蔬果,讓我們的舌尖享受到美味;楓林經「霜」打,便燦若雲錦、如爍彩霞,讓人們流連忘返;一個人只有經得起風霜的考驗,才能成長、成熟。總之,霜這種小晶體在每個冬天裡,也以獨有的方式演繹著自己的精彩,抒寫了自己的華章……
原標題:舌尖期待霜漫天
文/趙柒斤
圖/新華社
來源/北京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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