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叢林法則」

◆月如鉤

潭影是我們的前同事，過去我們看她寫的新聞稿，現在她讓我們看她寫的小說。

《戀戀深圳》是她用一年半的時間創作的三個故事，都是以深圳為主場，都是和年輕相關。雖然純屬虛構，可是多有巧合。

在這三篇小說裡，或多或少，我們都能找到熟悉的影子，或者是曾經的心情。文學作品尋求的是與人能夠形成心靈共振，寫作是一種重逢，閱讀是另一種重逢。《戀戀深圳》讓我們和深圳重逢，重逢在深圳經濟特區建立40周年的時日，重逢在下一個40周年的門檻上。因此，讀這本書，讓人有一種致敬感。

關於寫作的緣起，潭影在她的自序中說，早年關於深圳的小說，多是描寫打工人群。近年關於深圳的小說，也多是寫在深圳苦苦掙扎迷失自我的人。而她認為，這個移民大都市的主流應該是朝氣、理想，它的主流人群，也就是高學歷的白領，固然有寂寞孤獨冷，更有激揚少年心。她的結論是「關於這個超級大都市主流人群的故事似乎少了」，於是，她坐言起行，遂有這本小說集。

潭影定義的「超級大都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超市」。超市的特色是自選，一千個人有一千個深圳，一萬種人有一萬種方式。我們都是這個城市的書寫者，只是有人用磚瓦，有人用代碼。潭影用文字碼出的三篇小說，代表的是三種深圳經典的人群和場景。

《戀戀深圳》講的是深圳「程序猿」的故事，《完美人設》講的是深圳「金融狗」的故事，《男閨蜜》講的是深圳「單身汪」的故事。我非常認同她的一個描述：她將大廈林立的寫字樓想像成一座森林，辦公室的各色人等，都戴著不同的動物面具，有老虎、狐狸、山羊、猴子、松鼠等，他們各不相同卻彼此勾連。這般的想像，自然讓我們想起非常熟悉的「叢林法則」。

叢林法則是自然界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規則。蒼茫大地，植物在向上爭奪陽光，在向下爭奪肥料；動物在爭搶地盤，在爭搶食物。社會達爾文主義將此法則普遍應用於人類社會，下面這則寓言深圳職場人士都知道：

在非洲大草原，每天早晨羚羊醒來，它知道自己必須跑得比最快的獅子還要快，否則就會被吃掉；在非洲大草原，每天早晨獅子醒來，它知道自己必須追得上跑得最慢的羚羊，否則就會被餓死。於是，當太陽還沒有升起，獅子和羚羊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奔跑。

在《戀戀深圳》裡，我們分明看到叢林法則的影子，更看出對這個法則的反動。有主動進行心靈修煉的，有被動逃遁避世的，有隨波逐流的。不論哪種方式，都說明社會和叢林法則之間是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關係。

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有管總的道理，沒有通用所有的法則。叢林法則之外，應該有新的法則。

果不其然，有個「天空法則」在流傳。騰訊公司創始人馬化騰在分享讀書體會時說：這個新時代，不再信奉傳統的弱肉強食般的「叢林法則」，它更崇尚的是「天空法則」。在同一天空下，麻雀有麻雀的天空，老鷹有老鷹的天空。大家生存的維度並不完全重合，所謂「天高任鳥飛」。我們需要重新理解競爭的意義，破壁零和遊戲。在這點上，《戀戀深圳》也有這種理念的星火在閃耀。

抬頭有「天空法則」，低頭應該有「海洋法則」。所謂的「海洋法則」不是「大魚吃小魚」的食物鏈法式，不是誰的嘴大誰就是贏家。而是當硬碰硬的競爭令企業陷入血腥的「紅海」之後，我們要超越競爭，從已知的市場空間轉場到新知的市場空間，擺脫「紅海」，開創「藍海」。新的市場空間也就是「藍海戰略」給予我們的是無窮的想像和希望。

推而廣之，應該還有一個「心靈法則」。比大地更廣闊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廣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廣闊的是人的心靈，我們應該尊崇心的方向。人生是場馬拉松，不以成敗論英雄。不要處處跟人拼個你死我活，而要時時保持知足常樂的心態。一切終極的快樂都屬於心靈，這種以苦為樂，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的價值觀，是精神對物質的勝利，是無怨無悔，是生命的大快樂，是改變我們一生的心靈法則。心靈法則——天下歸心，僅在熟知的三個法則之上再疊加一個法則，整個世界立即變得遼闊蒼天和美妙無邊。

從叢林法則到天空法則，到海洋法則，再到心靈法則，這是從《戀戀深圳》感悟出的現世心法。

任何作品，都是作者心靈的背書，都是作者履歷的升華。潭影有著記者的經歷，本書雖然是虛構，卻有著堅實的現實基礎。她的視角有記者的特色，她的筆頭有新聞的敏感。

這本書的特色之一是濃濃的深圳味。什麼是深圳味？鹹鹹的海風，長長的海邊棧道，年輕得像風一樣的深圳人。著名的蓮花山的「相親角」也定格書中。「相親角」是深圳特區的土特產，年輕人忙於工作，沒時間找對象，閒得發慌的父母開始出動，在相親角掛上自己孩子的條件和對另一半的要求，看到中意的，就過去攀談。父母在場，兒女缺席。深圳再現代，一樣可憐天下父母心。

這本書的特色之二是金句迭出。女神和女神經，只有一步之遙。小姚同學成長為老姚大叔，頭髮年年遞減，收入年年遞增，當然，深圳的房價也年年看漲。美女是一枚行走的人民幣，最花錢也最賺錢。什麼叫痴情？人不痴則無情。這世上，哪有天生懂事的孩子，每一個懂事的孩子，都是有問題的家庭催熟的。

這本書的特色之三是清詞麗句，愛意清純。雖然有從嚴苛到舒緩的四個法則在起作用，但是，作者的筆觸始終清秀。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讀完這本書，感覺深圳好美，中國好美，人生好美。潭影說：「這個城市的人，誰沒有故事呢？」四十歲的深圳經濟特區，已經開啟了新時代的新徵程。當人們慢慢變老，你能否再次雄姿英發開啟新的旅程？我以為，《戀戀深圳》的深意正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