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泯,本名馮明德,1958年出生於湖南益陽資水河畔一木匠世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國家一級作家,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首批全國新聞出版行業領軍人才。現任散文詩雜誌社總編輯。1979年迄今在國內外報刊發表詩和散文詩2000餘首,入選40餘種選本。出版有散文詩集《四重奏》《散文詩日記》《一種過程》、長篇散文詩集《七隻笛孔洞穿的一支歌》《國歌》《國歌頌》DVD版、詩集《雙臂交叉》《三維空間》及專題片《我是中國人》DVD版。《一種過程》獲中國散文詩90年「中國當代優秀散文詩作品集」。
《走進藝術》皇泯○畫配詩
一棵樹,孤零零地站在高高的崖頂上,歲月,盡染深秋的霜。露,是巖縫擠出的淚,還是血?只有風席捲的殘雲知道。離天最近的村落,蒼穹,成為覆蓋的屋頂。晴時,注入陽光的溫暖;雨時,滴漏雷電的清涼。黃土高坡上,細麻繩一樣的山路,纏住了哥哥遠眺的目光,思春的妹妹淚花花填滿了深深的溝。見面面不易拉話話難喲!唯有吼一曲信天遊。難熬的日子,信天遊吼出來;舒暢的日子,吼出信天遊。
畫 / 阮國新 ◆ 詩 / 馮明德
直裸裸的吊腳,在水中泡得發白了,但,吊腳樓 仍是直挺挺地站著,從來沒有發軟的時候。透過柵欄窗,天,放晴了。水邊人家,從屋簷的陰影下走出來,陽光裡,曬乾溼漉漉的腳印,晾乾陰沉沉的日子。時間,像烙餅,脆生生的分分秒秒,總是可口的。生活,在光與影的演繹中,倒映波光粼粼的藍天。世界很近,也很遠。一根電線,讓老花眼看見外面的精彩;一群童音,卻鳥一樣飛遠。
畫 / 陳飛虎 ◆ 詩 / 馮明德
那是一個費解的難題,九個人開平方,要求得同一個根。那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五個人坐著說,四個人站著講。當然,不是宇宙的奧秘,也不是哥德巴赫的猜想。世界局勢,離得太遠了一點;國家大事,想得太大了一點。可能是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無水吃的老生常談,九個和尚不得不探討沒有水會不會渴的問題。也許,和尚們在草地上圍觀一群螞蟻將一粒米運進洞穴後,如何煮熟,如何分吃?這可真的是比天還大的問題,柴米油鹽,有關民生。
畫 / 許國良 ◆ 詩 / 馮明德
海岸無風。海岸,真的無風?億萬年也只颳了一次風,從此岸刮到彼岸,又從彼岸刮到此岸。風,在有與無之中,坐禪。峭巖上的蒼松,就是那悟道的眾僧。海岸無風。海岸,不可能無風。樹葉被風颳了去,枯枝被風颳了去,匍匐於地的樹尖,膜拜風。唯有堅定信念的樹根深深地扎入巖縫,不附炎趨勢於風。海岸無風。海岸,真的無風。
畫 / 林凡 ◆ 詩 / 馮明德
涼亭,無茶,青石梯階上,只有幾片落葉在風中踮腳行走。船艙,無人,舷邊的槳與水中的槳,顧影自憐。東歪西倒的吊腳木,支撐著古城的歷史,幾縷雲煙,依依不捨地穿街走巷。遠處翹首的飛簷,有綠鏽斑駁的銅鈴叮叮噹噹。近邊的竹篙上,還在滴水的梭頭褲,傳遞著店小二昨夜尿床的信息。簷下,幾尾燻幹的魚,是否會趁酒客還未敲響店門,遁入水中?
畫 / 廖正華 ◆ 詩 / 馮明德
原本是一匹長途跋涉於沙漠的駱駝,迷失在喧囂的街頭,找不到海子,也找不到月牙泉。是你,牽進清靜莊園,歇息。一夜夢醒,臥駝,在你去繁就簡的手術中,割掉累贅的尾巴,如同割掉盲腸,康復成中國漢字:壽。於是,行書狂草天馬行空,書法家望塵莫及;於是,十二生肖生龍活虎,雕塑家望而卻步。垂危的駱駝,穿越生命有限的時空,長壽於你藝術的慧眼——生,不再焦渴;死,也將永恆。
畫 / 熊明瑞 ◆ 詩 / 馮明德
也許又回到童年,山沒有那麼高。那麼高的山,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想像的空間,比你和我走的路長,也比我和你的視域寬廣。一條窄窄的小巷,飄著老益陽的杏黃旗——回憶,不喝酒也會醉。影子,掉進麻石縫裡,是一分錢硬幣的誘惑,只是,直立的人生,目光不會拐彎。鱗羽參差的黑瓦片,在亮瓦的點綴中,找到仰望天空的眼睛。再矮小的吊腳樓,也踮起腳尖,眺望外面的世界。在風中咳漱的吊腳樓,再也站不穩了。站都站不穩了,如何走回自己真正的童年?
畫 / 貴仁傑 ◆ 詩 / 馮明德
一棵樹,落盡秋天。枯葉,肥沃春去了;枯枝,舞蹈在朦朧的月色中。纖細或粗獷的枝枝椏椏,猶如生命的血脈和筋絡,在一絲不苟的工筆中,演繹歲月的滄桑。也許,一路走過的風風雨雨,暫時不會潮溼枯燥的時間,喜鵲們才無憂無慮地嘻鬧於夜幕降臨的時候。十二隻鳥們的團隊,不知喻意著什麼?只有目光,大同小異於一個方向。小心,細枝上站不住,粗杆也會枯斷,唯有翅膀,才能承載自己的生命。
畫 / 石君 ◆ 詩 / 馮明德
孔雀銜飛的日子,回到三十二年前的春天。北京首都國際機場袁運生的壁畫《潑水節——生命的讚歌》,被封。是想起三位裸體沐浴的傣族少女被三合板遮擋了 十年,這三隻孔雀才躲在花叢中,展不開飛翔的翅膀?熱帶雨林並不熱,潑水節的水,涼爽了南國燥熱的心情。二十年前也是春天,坐在手扶拖拉機上,深入西雙版納的鄉野,三位裸浴的傣族少女,譁啦啦地笑響了水聲。難怪三隻孔雀屏住美麗的羽毛,在凝神靜聽。
畫 / 未君 ◆ 詩 / 馮明德
那聳起的脊梁,明明是江南起伏的山丘,怎麼又在你揮灑的筆墨中,回到塞北的草原?馬兒呀,你慢一點跑。長年囚禁在馬圈裡,甩不掉兩點水的老馬,跟不上年輕的節奏。三十年前,好不容易掙脫的韁繩,在回望家園的一瞬,又被羈絆住蹄聲。撒野,也只在馬蹄印裡放大蹄聲。馬兒呀,你慢一點跑。巴彥淖爾盟,水草流失,正在退牧還草。馬兒呀,你慢一點跑,再慢一點跑喲!哪怕我在馬圈裡餓得瘦骨伶仃,也要等到我的第二故鄉水草豐茂的時候。
畫 / 黃炯青 ◆ 詩 / 馮明德
聲音溫暖,那是奶奶織的布;美酒飄香,那是爺爺種的紅高粱;道路舒適,那是阿媽納的鞋;滋粑可口,那是阿爸舂的米。姑娘在山坡彈起多情的三弦,小夥在竹林吹奏熱戀的蘆笙。男耕女織,夢回陶淵明筆下的桃園。調皮的米粒跳出了石臼,跳不過雞們覓食的視線。遠嫁的女兒回娘家,領路的鴨子「呱呱呱」,樂壞了守望在柴扉旁的黑毛狗。走出大山,又回到大山。家園,在大山深處,安逸地嫋著溫飽的炊煙……
畫 / 史一墨 ◆ 詩 / 馮明德
藝術的留白,只是藝術想像的空間。工筆重彩,描繪理想世界,和平的陽光,燦爛向日葵的夢。現實,在彈孔洞穿的黎明和炮火燙傷的黃昏中,失血。沒有一絲風的柔撫,沒有一片雲的霓裳,天空,赤裸裸地蒼白。長久的沉悶,往往蘊藏著一場更加猛烈的電閃雷鳴。海岸線在畫面之外,地平線在視域之上,傾斜、傾斜、傾斜……正義的陽光,是平衡世界的砝碼。當向日葵還在低頭沉思,和平鴿已扇開翅膀,去迎接陽光。
畫 / 盛景華 ◆ 詩 / 馮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