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這樣一個孤寂的夜晚,大張偉突然聽到自己20年前寫的歌,可能是《靜止》、可能是《破滅》、也可能是《花》……
他會不會哭?
他會不會懷念解散的花兒樂隊?
《樂隊的夏天》進行到第六期,將大張偉邀請過來當超級樂迷。
大張偉作為知名的綜藝咖,遊走於各大綜藝節目,但樂隊綜藝,還是第一次。
他看著臺上一個個熟悉的面孔,這麼多年過去,這些人依舊熱血澎湃,依舊年輕炙熱,心裡萬分感觸。
畢竟,他當年也是玩樂隊的主。
當馬東介紹大張偉的時候,海龜樂隊貝斯手蔣晗脫口而出:「朋克搖滾。」
當馬東詢問張亞東有關大張偉的評價時,他第一印象浮現的是90年代的花兒樂隊。
對於很多大眾而言,提及大張偉,可能除了綜藝咖也就是喜歡搗鼓一些鬧騰的電音。
可對於這些樂隊來說,大張偉的身體裡,流淌著朋克的血液。他的身上,深深銘刻著花兒樂隊的烙印。
尤其當新褲子樂隊跟大張偉同臺演唱《過時》這首歌的時候,大張偉拎著吉他45度望著上空,整個人沉浸在這種當主唱的狀態裡,眼睛似乎有些溼潤。
看著這一幕,小樂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歲月啊」,彭磊不禁放下手中的麥,將主場全交由大張偉一人,臺下的樂迷則早已滿眼淚花。
時光仿佛追溯到20年前。
那時的大老師,還不是娛樂圈人盡皆知的明星,只是一個喜歡在臺上鬧騰的朋克少年。
那時候的大張偉,還不是孤身一人,身旁有花兒樂隊的隊員們守護在側。
那時候的他,還不玩電音,而是唱著《靜止》的天才主唱。
可惜,一切的一切,都被凍結在那10年裡。
那是大張偉的全部青春,也是花兒樂隊的巔峰10年。
李志曾評價大張偉:「雖然大家都不喜歡大張偉,但他早年確實寫了一些好歌。我覺得他比一些牛逼哄哄的搖滾樂隊有音樂天賦多了,包括不牛逼哄哄的我。」
小學的時候,聽聽周華健、張震嶽這些流行音樂。
到了初中,開始接觸搖滾樂,國內的唐朝、國外的Green Day一個都沒落下。
為了大張偉這個興趣,他父母一咬牙一跺腳,幾乎傾盡家產給大張偉買了一臺八千多的燕舞牌音響。
這在當時,別說普通家庭,就算是有錢人家也得掂量一下。
那會兒搖滾在北京是最潮的玩意兒,所有冒尖的男生,都去組樂隊玩搖滾了。
王文博早就心痒痒,也想組個樂隊玩玩了。
他恰巧在學打鼓,知道大張偉會彈吉他、唱歌還不錯後,當即拉著他成立了一個樂隊。
說是樂隊,其實就是個校園興趣小組。
成員不固定,連樂隊名都沒有,叫過銀刺、迷糊寶貝啥的,可都不太滿意。
以至於有時候要上臺表演,必須喊個名字時,他們就糊弄叫了兩下花朵什麼亂七八糟的。
最開始,大張偉負責寫歌,然後王文博四處喊人來家裡排練,其中就有後來的貝斯手郭陽,以及介紹他們去忙峰酒吧演出的麥田守望者樂隊貝斯手大樂。
大樂跟著大張偉他們幾個排練了幾回,著實被震驚了好一陣兒,沒想到幾個毛頭小子也有這麼大能量。
大張偉這邊當時正愁找不到地兒演出,大樂牽線搭橋,跟北京搖滾圈最著名的忙峰酒吧那邊說:「麥田守望者邀請了一個暖場樂隊,不要錢。」
酒吧那邊索性就答應了。
那一年,大張偉才15歲,王文博16歲,郭陽20歲。
兩個屁大點的學生,一個校門口的小混混,沒有啥準備,甚至樂隊名還沒想好,就這麼急匆匆的踏上了人生第一個正式舞臺。
他們三個上臺時,不敢去想任何事,各自都沉浸在自己的樂器中,只想著趕緊演完這首歌就下臺。
不曾想,他們瞎搗鼓的這場演出,震驚了臺下的一眾觀眾,躁動、澎湃的現場表現力讓全場都嗨翻了。
包括人群中的竇唯、丁武、鄭鈞以及宋柯。
本來宋柯想籤下大張偉他們,可惜早已經被新峰音樂搶先一步。
終於到了要統一樂隊名的時候,大張偉就說:「我們都是祖國的花朵,就叫花兒樂隊吧。」
三個人一拍即合。
就這麼,中國第一支未成年樂隊誕生了。
搖滾圈流傳一句話:「全北京的男生都想打大張偉。」
其實還有下半句:「全北京的女生都想睡大張偉。」
1998年花兒樂隊籤約新峰音樂後,第二年年初便發行第一張專輯《幸福的旁邊》。
總共19首歌,全是大張偉14、15歲作詞作曲的作品。
專輯一經發行,如平地驚雷,在華語樂壇炸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
《幸福的旁邊》這張專輯徹底引爆了全國上下的未成年,大街小巷隨便拎個小屁孩,都能給你唱上兩句。
《靜止》還被楊乃文、蘇打綠這些歌手翻唱過。
《破滅》則被莫文蔚、徐佳瑩翻唱過。
空虛敲打著意志
仿佛這時間已靜止
我懷疑人們的生活
有所掩飾
寫《靜止》的那段時間,大張偉身邊的朋友正好都比較忙,沒空找他玩。
他整日無聊的躺在床上看電視,一看就是凌晨兩點,看的腦袋都暈乎乎的。
這種沒勁的日子如同酷刑,折磨著大張偉。
寫《花兒》的時候,大張偉剛念初中,在學校偶遇一個女生,長相清新脫俗,很美。
大張偉性格慫,不敢搭訕。
後來再見那個女生時,她竟然叼著一根煙站在校門口,還動手打了另一個女生。
看著自己心生好感的女生原來是這番「醜陋模樣」,大張偉心都碎成兩半。
當其他歌手都在教唆早戀時,未成年的花兒樂隊卻以振奮的狀態,和你聊聊關於家長之間的事、關於老師、學校、身邊朋友,還有一些社會上的事。
這些事都沒有人說,花兒樂隊是第一個說出來的歌手。
有人說,這張專輯,為中國搖滾帶來了希望。
同年發行的專輯《放學啦》同名主打歌還被北京滾石收錄進《中國火Ⅲ》專輯中
要知道,這張專輯收錄的都是竇唯、張楚、唐朝樂隊這些中國搖滾圈最牛逼的音樂人作品。
花兒樂隊徹底火了,大張偉也火了,火的一踏糊塗。
1998年,《智慧雜誌》將大張偉評為「全國六大智慧少年之一」。
2000年,MTV音樂頻道、中央電視臺聯合西門子公司舉辦了CCTV-MTV音樂盛典,這是當時規模最大、規格最高的音樂盛典,堪稱中國流行樂壇一大盛事。
花兒樂隊奪得「內地年度樂隊獎」,頒獎的是章子怡。
2000年,《花花公子》雜誌國際中文版第一期報導花兒樂隊。
2000年,美國CNN電視臺、《華爾街時報》對花兒樂隊進行專題採訪。
2001年,中央電視臺《同一首歌》邀請花兒樂隊,演唱《讓我們蕩起雙漿》。
2002年,《TIME》時代周刊報導花兒樂隊,認為他們代表著「年輕的中國人」。
那時候花兒樂隊的流量,不亞於現在任何流量小生。
花兒樂隊演出越來越多,經常跟著新褲子、反光鏡這些朋克樂隊到處走穴商演。
只要有花兒樂隊出現的酒吧,場子絕對爆滿,女生們都爭著搶著要他們籤名。
其他樂隊全然淪為陪襯,心裡忌恨的不得了。
他們甚至有機會跟劉歡、崔健、鄭鈞、高旗同臺合唱《Yellow Submarine》,這是何等的榮譽。
時間的齒輪轉向2002年,花兒樂隊陡然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
沒有演出,沒有發專輯,憑空蒸發。
有人問:「花兒樂隊去哪兒了?」
他們正忙著跟新峰音樂打官司,為了爭取自由而戰鬥。
三個小孩,怎麼鬥得過公司這幫老油條。
整整兩年時間,他們的事業停滯不前,沒有收入來源。
樹倒猢猻散,以前簇擁在身邊的「朋友」統統離去。
只有一個叫石醒宇的朋友始終陪在身邊,有錢一起花、官司一起扛。
他後來也加入花兒樂隊,成為吉他手。
經歷了現實的洗禮,遭受過連一碗雜醬面都得分著吃的窮酸境地,花兒樂隊的夢想開始變得現實:「我們要買寶馬!」
2004年,花兒樂隊逃離新峰音樂這座囚牢,籤約新東家EMI百代。
此時屬於花兒樂隊的輝煌已經煙消雲散,他們只是群一貧如洗的窮酸小子。
他們拋棄了朋克,開始擁抱流行。
因為朋克太窮了。
這時候,大張偉做了一件事。
他瘋狂的聽全世界的流行音樂,各大音樂榜單上的歌曲,具體數字有多少,應該有上千首歌吧。
經過無數個日夜的分析,他寫了一首《嘻唰唰》。
這首歌完全顛覆了花兒樂隊以往的曲風,王文博、郭陽、石醒宇剛開始聽到這首歌的小樣時,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排斥它,這歌太俗、太土了。
要是唱了這首歌,花兒樂隊還是花兒樂隊嗎?
大張偉安慰道:「你們不是想買寶馬嗎?這歌雖然搖滾聲沒了,但它有錢聲。」
這歌確實有錢聲,而且還很響。
《嘻唰唰》火了,現象級的火。
2005年,華語樂壇巔峰的最後一年。
那一年,陶喆發布神專《太平盛世》;潘瑋柏和弦子合唱了《不得不愛》;李宇春、周筆暢、張靚穎等超女橫空出世;周杰倫發布《十一月的蕭邦》;S.H.E發布《不想長大》;王力宏發布《蓋世英雄》……
可這些風頭,都被《嘻唰唰》搶走了,上至古稀老人、下至幼齡兒童,誰都能哼哼兩句。
《嘻唰唰》讓花兒樂隊拿獎拿到手軟,也讓大張偉、王文博、郭陽、石醒宇都開上了寶馬。
大張偉的父母再也不用起早貪黑的賣命工作。
大張偉沒有食言,《嘻唰唰》真的有錢聲。
花兒樂隊又火了,比以往任何時期都要火。
可這團火,是透支生命燃燒而成的,火燒的越旺,離毀滅也就不遠了。
2009年,花兒樂隊舉辦十周年演唱會。
這是他們第一場演唱會,也是最後一場演唱會。
演唱會地址特地選在忙蜂酒吧對面。
那曾經是花兒樂隊第一場正式演出的地方,也是花兒樂隊隊名誕生地。
從哪兒出生,就回哪兒埋葬。
這叫落葉歸根。
觀眾席,成千上萬的歌迷舉著燈牌嚎啕大哭,他們不舍。
意外的是,許巍、李健、胡彥斌也來了,他們過來送別花兒樂隊,這支曾為中國搖滾帶來希望的樂隊。
當大張偉帶著哭腔唱到《我們能不能不分手》的時候,王文博扔下架子鼓,一步並兩步飛奔至他身邊,三個人抱著頭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大喊:「我們能不能不分手,親愛的別走。」
他們沒有看到的是,石醒宇其實也在臺下。
當他看到兄弟夥三個哭成淚人的時候,自個兒也哭的稀裡譁啦,一個勁要往臺上衝,卻被保安死死攔住。
就這樣,花兒樂隊解散了。
大張偉、王文博、郭陽、石醒宇將自己的青春埋葬,各奔東西。
2010年6月10日,大張偉發布了第一條微博,裡面有一句話:「花兒的十年也是您的十年,難道不是嗎?」
是啊。
對於80、90後而言,花兒樂隊的十年,是我們人生中最叛逆、青春的十年。
對於大張偉而言,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