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也許是西方歷史上最有情懷的一個人。
高中時學過他的「科學的生物進化」學說,用在人類身上的意思是,人類的進化其實是無序的、隨機的,每下一代都有可能變成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還說自然界以優勝劣汰、自然選擇為核心,不適應這個殘酷世界的一類人只得慢慢消亡,他們的基因會隨著數萬年人類的進化而逐漸稀釋,直到連曾經存在的痕跡都沒有。
於是我在想,五萬年或者更久之前,世界上有兩種人,第一種人跟現在的我們一樣,早上剛睜眼的那一刻,夜晚在夢境裡所經歷的一切持久而彌新,雖然連夜做夢會有些疲憊,但天馬行空的夢境讓你有些興奮,甚至想立馬記錄下來。然而在從你從床上爬起來到在洗漱間刷牙的路上,夢境的細節已經流失了一半,再等到半小時後坐在辦公室裡磨好早上的第一杯咖啡時,你已經完全不記得也不關心夢見了什麼。夢境就像沒有存在過一樣,直到今晚你進入下一段夢境,如此反覆。正是這種獨特的夢境自動刪除機制保護了大腦,讓我們可用容量本就不大的大腦可以裝得下更多「有意義」的東西。我們一路拾起又一路丟棄,這是我所說的第一種人。
數萬年前,或許又存在第二種人,他的腦袋裡不會自動抹去做夢夢見的內容,而是如同白天在現實生活中一樣,所經歷的一切都會在腦袋中刻下印子,或深或淺。而夢境又是光怪陸離的,更是容易留下印象,久久散不去。夢境裡的日子可比現實生活中豐富的多,他夢到了洞穴前的樹林成片倒下,一群不知名的怪物衝了過來,他又夢到他打翻了一桶水,他不得不再次等待下次落雨的到來,他還夢到在他躺著的這片土地上,數萬年後,嶄新的馬路車水馬龍,一幢幢高樓拔地而起,在一百層高的玻璃框架辦公樓裡,新人類們看上去是多麼歡喜快樂。
一天天過去了,他的腦袋裡全都塞滿了各種莫名其妙的夢境,每天早晨醒來腦袋都是一陣劇烈地疼痛。他試著忘記他們、離開他們,把他的情況用奇怪的語言告訴周圍的人們,周圍的人們覺得他們得了一種先天性怪病,不自覺地發出一聲嘆息。
第二天晚上他還是會在另一個夢裡醒來,蠶食著他所剩不多的腦容量。終於有一天,他終於來到了崩潰的邊緣,他睜著眼睛,眼前的景象不停地跳躍。他已經分不清現實世界和夢境,腦袋要爆炸了。
第二天早上,人們發現他沒有醒過來,永遠地活在了夢境裡。
得了這一類病的人都不會活的長久,大家猜測他們是不是出去狩獵惹上了什麼怪病,但只有活在十九世紀的達爾文知道,他們是無辜的,只是碰巧進化成了這個樣子,然後遭到了大自然的淘汰。鬥轉星移,滄海桑田,多少萬年後,這個藍色的星球上已經沒有了他們,甚至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但達爾文的學說卻能把他們帶到我們面前,這難道不是一件浪漫的事麼?
會記住做過的每一個夢的他們消失了,但更多的人留下了。若你唱歌跑調仍然覺得快樂,你隨著人類一代代的進化活下來了,依然可以放肆唱歌。若你總有心事不能忘懷,你隨著人類一代代進化活下來了,依然可以藏在心底。若你修繕不了自己的生活,你隨著人類一代代進化活下來了,總會有一個人在那,河邊有煙花正要升起,你一到就點燃夜空。
萬物不等人,雲落地,水歸海,風吹過所有的季節。當他們經過你時,你要跟著奔跑,才能同行。
懂得永恆,得要我們進化成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