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家鄉南地瓜田旁一路之隔的北岸有一大坑塘,坑塘南岸有一合圍粗的大楊樹,樹只有一人多高,卻很粗壯。
碧綠蔥蘢的瓜田中,一個用塑料布包得嚴實的小瓜庵子。我的任務就是看瓜。對於一個貪玩的孩子,看瓜是很無聊的。我不願意呆在瓜庵裡,常常和小夥伴爬到坑塘邊的大楊樹上去玩,俯瞰坑塘的清波,看著看著就跑到坑塘裡洗起澡來。
坑塘的水不深,有水就有魚。平靜的坑塘下住著許多有趣的小動物,魚、蝦、鱉、蚌 ……它們安安靜靜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自己的水世界裡,優哉遊哉。但是坑塘裡洗澡的孩子們一多,坑塘裡就熱鬧起來。孩子們在坑塘裡潛水、打水仗,跑來跑去,鑽來鑽去。坑底的泥沙被攪了上來,坑塘裡的水也漸漸渾濁。水面一熱鬧,水下也熱鬧起來。一些小魚兒露出水面,成群結隊地遊來遊去。孩子們更興奮了,追逐著驚慌的魚兒。有人竟然捉住了巴掌大的鯽魚。突然,我腳底下踩到坑底的泥地裡一塊光滑如小鍋蓋的東西。我趕忙雙手探到水底,捉住了那東西。我摸到了那東西的爪子,有些害怕,一下把它拋到了坑塘邊。那東西被我摔到坑塘邊,剛一落地就立刻爬了起來,敏捷地朝著塘水裡爬去。我一看,哎呀,是只碗口大的老鱉。我失望地看著即將到手的「戰利品」就要化為泡影,再從坑塘裡跑到岸邊已經來不及。眼看老鱉就要爬入坑塘。在岸邊的一個小夥伴兩步跨過去,一下按住了那隻老鱉,然後又交還給了我。
我把這隻失而復得的老鱉帶回了家。為了防止這隻老鱉逃跑,我決定在鱉甲上扎個小孔,穿個繩子拴住它。錐子在鱉甲上一滑,一不小心扎在了老鱉的尾巴上,鮮血一下流了出來。我不忍心再扎,用一根繩子綁住了老鱉的一條後腿。有人說鱉甲可以入藥。我不想殺害這隻老鱉,又捨不得放掉,就把它掛在了樹下。一連過了兩三天,我都要忘記這件事了。
一個親戚的小孩到我家,發現了這隻老鱉。我便把它取下來逗親戚的小孩玩。親戚家的小孩把這隻老鱉帶到壓井旁的小水坑裡。這隻老鱉立刻恢復了活力。不知怎麼回事,這隻老鱉逃跑了,只剩下一根落寂的繩子。
過了幾天,一個唱大鼓書的到我們莊兒。記得那是一個夏夜,我和小夥伴去聽大鼓書。唱大鼓書的說唱的故事大概是:一隻老鱉在人間受到傷害,後來成了精,幻化成人形,報復傷害它的人。那時農村還未通電,也沒有電燈。黑乎乎的夜裡,我聽了這個故事有些害怕。隨後的幾天,一到夜裡我就寸步不離地跟著媽媽,哪兒也不敢去。一天吃過晚飯,我和媽媽坐在我家小院門口的胡同裡。我想起那隻逃走的老鱉,我把它扎出了血。它逃到了哪裡?它是不是也成了精?我似乎看到這隻老鱉在黑暗中虎視眈眈地窺視著我,滿眼恨意。我的心因害怕緊縮起來,伏在媽媽的腿上哭了。媽媽問我哭什麼。我提起了那隻老鱉,還有說書人說唱的那個故事。媽媽笑了,等那隻老鱉成了精,已經過了成千上百年,人的壽命一般也不過百年。莫說它能夠逃跑長大,就是過了千百年成了精,我們這些人也早不在了。
那個神秘可愛的夏夜,那個老鱉精的傳說,那一顆孩子的玻璃心,我的家鄉,我的童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