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當前,謠言謊言並起,許許多多昨天還是言之鑿鑿的東西,今天卻變成「言之混混」的笑料,真可謂好戲連臺,「城頭變幻大王旗」,網上出沒小狐仙。如不久前「雙黃連」可治新冠病毒,令一眾百姓如沐春風,如獲至寶。消息一出,一夜之間,「雙黃連」及其相關藥品遭遇「洗劫」,各處出現集體搶藥現象,藥店賣光,網店售罄。其後,經有關部門出面澄清,人們才頓足捶胸大呼「上當」,旋即「雙黃連」一夜之間跌落神壇,成了被人訕笑的「神藥」,宣稱「雙黃連」治病的機構成了千夫所指的「狗屎」。這段時間類似這種「神反轉」多了去了,有許多委實令阿加莎克裡斯蒂和東野圭吾的懸疑大片也自嘆弗如。
阿加莎克裡斯蒂的反轉有一個過程,但今天的反轉已經是朝令「午」改了
東野圭吾的懸念讓人興趣盎然,但今天的懸念卻令人索然無味
愚笨如吾者,生來就容易「上當」,一來是知識見識有限,二來是當下信息受限,三來思辨能力局限,不得不常常陷入「羊群效應」「人云亦云」的窠臼,最後只得無奈多交一些額外的「智商稅」。如吾一般屢屢「上當」的吃瓜群眾,看來今後「上當」在所難免、「上當」在所不辭的大有人在。所以,今天不談別的,就把「上當」這個詞弄弄清楚,也算是「讓奴婢死個明白」吧。否則老是「上當」「上當」,卻不知「上當」說法的前世今生,那真是「上當至死」了。
「上當」一說,我們今天用來說那些掉入別人預設的圈套,以及被欺騙、被坑害的人和事,也有直白一些稱之為「上當受騙」的。但這種理解與這個詞的來源還真有一定的距離。
清代的掌故遺聞比不上今天的精彩
在清徐珂編撰的《清稗類鈔》一書中,我們可以看到「上當」的出處及原本的意思。這裡頭的故事還挺有趣的。話說在清代江蘇清河,有個富有的王氏家族在城裡開當鋪,其家族中人歷來的做法是公選一個職業經理人代替族人來打理這門家族生意。光緒年間,家族公選的職業經理人是一名叫做王錫祺的族人。此人是個學者,他將精力都集中在刻書、藏書上,對自家的當鋪缺乏經營經驗,也不願多動腦子。而王氏家族眾人卻猜想王錫祺主持當鋪多年,—定有較多收益,所以才有更多的金錢用在刻書、藏書的事情上。由於族人嫉妒王錫祺,所以這幫族人股東們想了個餿主意,將家裡有用沒用的東西都拿到當鋪去典當。當鋪的夥計一看股東們親自來典當,只好按照股東自定的高價如數給付。一來二去,當鋪的資本漸漸就被抽空,當鋪宣告破產,關門大吉。這種吃空家山的做法成為當地百姓茶餘飯後的笑料,並編了一句順口溜「清河王,自上當」,來諷刺王氏家族自己上當鋪典當最終敗光自身家產的愚笨之舉。自此之後,民間就把受騙吃虧稱為「自上當」,隨著時代的變遷,「自上當」變成了今天的「上當」了。
一門好營生卻敗在了「小白」手上
如上所言,「上當」大多源自三種制限,但《清稗類鈔》中的「上當」卻屬另類。在當時,本來典當業還是挺賺錢的行當,相似於今天的抵押貨款,說白了就是一種高利貸。清代從京城到地方,官私當鋪遍地都是。據《東華錄》記載,乾隆九年(1744年)十月壬子初九大學士鄂爾泰等奏,「查京城內外,官民大小當鋪共六七百座,錢文出入最多」。當時的典當業,賺錢手法奇多,譬如蓄意降低原物成色、利用當票掉包、以極高利息使客人到時不贖成為「死當」等等。因此,在當時可算是穩賺不賠的營生。但故事的主人公王錫祺是清代一位歷史地理學家和藏書家,輯刊有《小方壺齋輿地叢鈔》行世,至今對考證古地理還很有參考價值。可見,成為後世笑話的王錫祺絕非庸才,但「術業有專攻」,一位專攻歷史地理藏書,對自身專業殫精竭慮的學者,你偏要舍長取短讓他騰出時間打理當鋪,叫他去唸典當行業那本「生意經」,那恐怕是「李逵繡花」「螞蟻拉石磙」「唐主任任職衛計委」—— 力不能及、力不從心吧?
說到這節點上,我也不敢心有旁騖,趕緊三句不離本行,把話題扯回到教育上,免得重蹈王錫祺的覆轍。說到教育當前亂象橫生,與國人的需要漸行漸遠,我看其中一個原因是教育界有不少「王錫祺」。據權威數據,當前全國26個省市的2898名教育局長,只有1/3的區縣教育局長來自教育系統,包括來自學校、教育局;1/3的局長來自其他政府部門,比如財政局、城管局等;還有1/3的局長此前在鄉鎮以及地方黨委、政府辦公室等部門任職。而據我平時觀察,在1/3來自教育系統的教育局長中,真正站上過、站得穩中小學教壇上的應是鳳毛麟角。曾幾何時某市有個笑話,當時有一批在學校不能勝任教學的老師,甚至有些還是學校的刺頭級人物,結果校長把他們弄出學校,讓他們到教育局打個雜幫個手,沒想到幾年後,這些人風生水起,居然混成個處長科長什麼的,到後來反倒常常到學校「指點江山」來了。正因為教育界「王錫祺」多了,所以怪不得今天的教育辦得令人無話可說了。
孔明乃孔子之後,秦始皇之後乃秦檜
外行領導內行不是不成,但為什麼內行的大有人在,卻偏偏去動用外行呢?而且,外行對行內的事情畢竟難以盡見,外行的領導說話容易不疼不癢,行事容易隔靴搔癢,留下的笑話令人馬翻人仰。凡是在教育界呆長了的老江湖,說起教育行政這種「自上當」來,可謂三天三夜也講不完。
一般人「上當」看來無可避免,皆因「年光似鳥翩翩過,世事如棋局局新」,但我總覺得,各行各業「王錫祺」式的「上當」則大可避免。而且,倘若少一些「王錫祺」式的「上當」,吃瓜群眾的「上當」也一定會隨之而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