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20來源:中國科學報作者:張文靜
該作品以43.25萬美元的價格成交,價格碾壓同場畢卡索的作品。
如今,各行各業都面臨著人工智慧(AI)浪潮的衝擊,藝術也不例外。從寫詩到作畫,AI已經逐漸展現出令人驚奇的藝術創作能力。
然而,AI的創作是否是真正具有原創性和欣賞價值的藝術作品?未來機器的創作是否可以含有如人類藝術家一般的情感、思維和靈感?AI來襲,人類藝術家是否會「顫抖」,會選擇與之協作還是對抗?「藝術家」的概念可否被顛覆?
近日,藝術機構ART POWER 100舉辦了一場名為「誰能成為未來AI時代的藝術家?」的論壇,探討的正是這些有趣的問題。
AI能當藝術家?
「微軟小冰作過自畫像嗎?」在論壇快結束時,現場觀眾、青年藝術家曾晨提出的這個問題,讓現場氣氛再度活躍起來。
作為一個AI,微軟小冰如果作自畫像,會呈現出什麼形象呢?一個人?一個電腦機箱?或是其他什麼讓人類意想不到的畫面?這個問題目前還沒有答案。微軟小冰的「代言人」、微軟(亞洲)網際網路工程院人工智慧創造及商業事業部總經理徐元春表示,小冰還沒有作過這樣的嘗試。「從技術的角度來講,這是可以實現的,但它的前提是機器在模仿個體目標基礎上,還需要足夠大的數據量去學習。」徐元春說。
「會作自畫像意味著AI自我意識的建立,這比畫成什麼樣更值得討論。」中央美術學院設計學院藝術+科技專業教授費俊說。「一旦AI會作自畫像了,就說明它有了人類一樣的反思能力。」北京格物智慧科技有限公司執行長王志偉補充道。
對於作自畫像,微軟小冰顯然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但在作畫這件事情上,其已經走出很遠了。
在2019屆中央美術學院的畢業生中,有一位叫夏語冰的同學,其「真身」正是微軟小冰。夏語冰只花了22個月就學完了人類藝術史400年間236位畫家的畫作,並學會了作命題繪畫。今年5月1日,夏語冰參加了中央美術學院研究生畢業展。其在接收「自由」和「束縛」兩個刺激源後創作的作品,得到了中央美術學院教授邱志傑「藝術感覺很準」的評價。
如果說微軟小冰更擅長西方繪畫風格,那麼來自清華大學未來實驗室的AI「道子」則主攻中國繪畫。2018年10月,「道子」站上央視的舞臺,與人類藝術家現場PK。雙方進行了兩輪比賽,分別根據對魚缸中蝦的觀察和白居易《錢塘湖春行》中描寫的意境來作畫,最終現場的三位嘉賓和100名觀眾都沒能猜出哪幅畫是AI所作。
AI的藝術作品不僅被觀眾所接受,也被市場接受了。
2018年10月,紐約佳士得首次推出了一幅AI創作的繪畫,並以43.25萬美元的價格成交,價格碾壓同場畢卡索的作品。這幅AI畫作來自法國藝術團體Obvious,這個團隊中既有藝術家,也有AI研究人員。他們用生成對抗網絡(GAN)來作畫。GAN的身體裡藏著一位「畫師」與一位「鑑賞家」。在用大量人類畫作來「投餵」GAN後,其體內的「畫師」就學著生成自己的畫,「鑑賞家」則負責鑑定哪些畫是人類所作,哪些是「畫師」自己生成的。「畫師」努力騙過「鑑賞家」,「鑑賞家」則儘量揭穿「畫師」。一來二去,GAN的畫作便越來越逼真。
種種跡象已經表明,雖然我們還未進入AI時代,但AI對藝術的改變已經悄然開始了。
「藝術家」概念不斷被打破
對於人類而言,藝術作品承載著人的思想與情感,也因此具有價值。那麼,AI創作的藝術品也能具備這樣的內涵嗎?
在王志偉看來,隨著研究工作的深入,機器是能夠有思維的。「並不是拿機器思維去跟人的思維比。」王志偉解釋說,「我們將AI產生的思維稱為『湧現性』,它能自我產生這種『湧現性』,就說明它有意識和思維,自然可以創作出原創作品,這個在未來是一定可以實現的。」
AI也正在重塑「藝術家」的概念。
費俊更願意把「藝術家」定義為從事創造性藝術工作的工作者。「從這個意義上講,一個能夠生成圖像的機器、一個有創造性的代碼,也應該是藝術家。AI的作品既然已經在藝術市場上拍出了價格,還『混跡』到央美的美術館去展出,甚至能以一個研究生的身份畢業,這些儘管還有爭議,但它們確實已經在不斷挑戰我們對藝術工作者的界定。」
費俊解釋說,在後現代藝術之前,人們還是主要以圖像原創作為創造力的測量標準,但到了後現代藝術之後,通過挪用、語境置換、科技加入而重新生成的藝術作品,則在不斷打破這個概念。「當我們不再以一個單一的圖像作為創造力測量標準的時候,這件事情就變得更加複雜。『用戶參與』的做法則進一步加速了我們對於一個藝術家原創性或者對一個作品擁有權的傳統概念的打破。」
徐元春認為,一個AI要想成為「藝術家」,要滿足三個標準,首先要具有一個藝術家該具有的技能,第二要實現一個藝術家該擁有的原創性,第三要擁有一個藝術家的權利。
2017年,微軟小冰的原創詩集《陽光失了玻璃窗》出版,這本書的署名權被賦予了「小冰」,這是國際歷史上第一次在ISBN號上署了一個機器人的名字。AI藝術家的原創性和權利正在得到人類的認可。
人類的「數字孿生」
AI藝術家步步為營,人類會如何應對?
「我們將會進入到一個人機協作的時代。比如,人類與AI之間不需要分享繪畫技能,但可以分享靈感。AI就像一個靈感盒子,只要按住就有靈感往外蹦,或許就會有一個能啟發到你。」徐元春說,「只是那時人類與AI會是夥伴關係還是工具關係,可能只有到了那時候才知道。」
「AI技術與工具的出現,會得到一批先鋒藝術家的率先使用,從而把自己的作品做得更好。這與之前新媒體技術工具出來時一樣,很多新媒體交互式藝術作品都成為了當年的代表作。今天,AI提供了一個新的選擇和可能性。」清華大學未來實驗室博士後高峰說。
「這種人機協作會帶來一種門檻,這個門檻不僅是技術門檻,可能還有倫理的門檻——你有沒有可能願意和一個機器共享你的創作觀念、創作方法、創作輸出,甚至於創作版權?」費俊說。
在王志偉看來,在人機協作的時代之後,我們或許會迎來一個機器變成人類「數字孿生」的時代。也就是,在與人類進行了長期的生活、情感、工作等方面的交流後,AI會與人類不斷交融,慢慢複製,就像人類的「數字孿生」。到那時候,人類與AI會變成誰也離不開誰的夥伴。
「數字孿生」的暢想也許很久以後才能實現,但如今,AI與藝術家的合作已經有了開端。
ART POWER 100組委會秘書長舒劍介紹說,目前ART POWER 100 已聯合清華大學未來實驗室等機構,與「新一代人工智慧產業創新聯盟」共同發起成立了「人工智慧藝術工作推進組」。它的成立會促成兩件事情:一是組織科學家跟藝術家一起研討創作話題,以展覽、論壇或項目的形式來呈現;另一件是探討AI在藝術教育及設計領域的廣泛應用。
不過,當「微軟小冰作過自畫像嗎」的問題提出後,徐元春還是下意識地說了句:「我覺得機器如果有一天突然想起來說,我要給自己畫一個自畫像,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人類真的已經準備好迎接一個有情感、意識和思維的AI藝術家及其帶來的倫理考驗了嗎?今天還沒有答案。
或許正如徐元春所說:「我們現在所做的還只是不斷探索AI技術的邊界。在這個過程中,人類如何自處?我們還需要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