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和晃平:人工智慧成為藝術家,這很有趣

日常的簡單問候往往隱含著人與人之間的牽掛和期盼。「別來無恙」是《藝術商業》策劃的線上欄目，我們會持續同文化與商業領域的重要嘉賓展開對話。

如何應對當下的生活？如何在變動中贏得挑戰？相信這是每一個身處危機中的人都無法迴避的命題。

本期我們邀請到的是日本著名藝術家名和晃平，與我們分享了他最新關於疫情之後對藝術的思考。

名和晃平

藝術家

《紐約時報》這樣評價名和晃平：「作為新一代日本藝術家的一分子，名和晃平的作品幫助世界從某種更為微妙角度理解日本藝術及流行文化，超越了甜美動漫風的文化刻板印象。」他的作品涉及雕塑、繪畫、舞臺、影像等多重領域，探討的主題包括天文地理、生物學和人類進化，「PixCell」概念是他創作的軸心，他曾說：「Cell（細胞）既是細胞，也是生命的初始存在，並呈現了生命的形狀。」

疫情期間，名和晃平的行程毫無例外地受到影響，《藝術商業》駐日本特約記者沓名美和與他對話，交流了現狀及對今後的展望。

藝術家名和晃平採訪後對《藝術商業》讀者說：閱讀《藝術商業》雜誌的各位好！我是名和晃平，我正在籌備明年在上海的個展！期待能見到大家！

AB=《藝術商業》駐日本特約記者沓名美和

名和=名和晃平

AB：COVID-19蔓延以來，很多問題越來越嚴重，名和先生都在做些什麼？對創作和展覽有影響嗎？

名和：我以往常常去國外工作，但今年3月初，COVID-19疫情變得越來越嚴重，難以旅行。當時，我正在巴黎進行名為「VESSEL」的公共表演藝術，但幾天的演出期間整個歐洲的情況惡化，最後一天的工作也被取消了。

VESSELkyoto，2016

ROHM Theatre Kyoto, Kyoto, Japan

Damien JALET | Kohei NAWA

photo: Yoshikazu INOUE

在那之後，我的許多海外工作被取消了。本來也有去中國出差的工作，但都推遲了。由於這種影響，我在日本的時間增加了，所以製作工作也多了。我認為可能所有藝術家都是這樣，在這段時間裡，我們一定能夠面對自己，閱讀書籍，深化作品本身。

Throne，混合媒介，1040.0 × 480.0 × 330.0 cm，2018

Pyramide du Louvre, arch. I. M. Pei, musée du Louvre

photo: Nobutada OMOTE | SANDWICH

Remerciements : Musée du Louvre

Installation view, 「Japonismes 2018: lesâmes en resonance,」 Musée du Louvre,Paris, France, 2018

AB：你認為藝術家在這段時間裡能做什麼，你的角色是什麼？

名和：政治很難給出正確的答案。我們試圖依靠科學來解決問題，但即使在這些領域，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找到答案。人們處在焦慮中，正試圖尋求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我認為藝術在這種時刻很重要。

藝術家能夠感受和表達他們所處的社會氛圍，但不必直接表達出社會現狀。他們可以以自己的方式解釋感受，或者隨著時間的推移，消化的結果沉澱在作品中，這樣考慮是比較好的，我正是以這種心境在繼續創作作品。

我還製作了很多在舞臺上使用的無人機、舞臺美術、機器人等作品。可惜現在沒有能讓這些線下作品亮相的地方，很為難。

Sandwich Studio，photo: Nobutada OMOTE

AB：自2009年以來，在京都伏見區推出了"SANDWICH"創意平臺，並製作了各種項目，京都的生活怎麼樣？

名和：Sandwich是我的工作室，但工作室本身以與過去相同的速度運行。當然，我們採取了必要的措施，如遠程辦公，創作本身繼續但是緩緩地在推進。

我堅持以京都為基地。理由是在京都，你開車很快就可以抵達製作佛像的工作室，或者是漆具工作室。與傳統技術及其感性相互聯繫的狀態在京都持續了數百年，我能感覺到它們在人與人之間傳遞，綿延不絕。

從近代到現代，日本藝術和建築風格、生活方式以及文化也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在普通住宅中放置懸掛軸、容器和祭壇的地方越來越少，與它們相關的各種傳統工藝正在被廢棄。住在京都時，我感受到了這種危機，這裡融合了現在和過去的東西，在某種程度上都能令人全面感受到歷史觀。我們不只是看現代社會的情況，而是看到更普遍和內在的"流動"。

PixCell-Biwa#5 (Aurora) ，混合媒介，2020

90.8 × 45.0 × 45.4 cm

photo: Nobutada OMOTE | Sandwich

AB：是的，我明白為什麼你這麼在乎京都這部分了，那麼你對日本當代藝術的現狀有什麼看法？

名和：日本當代藝術的歷史，從傳統的日本藝術分離出來，其中也有繼承的部分，也有近代的明治時代戰後，文化混亂和戰爭遺留下來的部分。然而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形成了自己的文化領域。

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前、戰後價值的轉折到現代，從藝術的角度來看，日本和日本的藝術教育對於日本藝術場景是如何演變的問題，尚未進行適當的自我分析。

住在京都，你可以很自然地遇到各種東西，如古董、陶器、佛像、日本繪畫和當代藝術，但很難理解把它們放在一個連續的歷史線上。原因是，由於每個複雜分支流派都有一個價值體系，並行存在著，很少相互交織在一起。

我的體驗是，日本的當代藝術則更甚，是立足於自己背景的一小部分進行創作和自我評論。

Foam，混合媒介，尺寸可變，2013

courtesy of Aichi Triennale 2013 and Sandwich

photo: Nobutada OMOTE | Sandwich

Installation view, 「AICHI TRIENNALE 2013,」 Aichi, Japan, 2013

AB：有關於疫情方面的新作品麼？

名和：這是疫情之前的事。2019年夏天在京都的二條城展出了名為Tornscape的視頻裝置。"Tornscape"是一個詞，引用了鴨長明的隨筆《方丈記》中的英文標題之一，《方丈記》據說是日本最古老的災難報告，這裡突出的主題是其中的無常觀。

Tornscape ，混合媒介，尺寸可變，2019

photo: Nobutada OMOTE | Sandwich

Installation view, 「Throughout Time: The Sense of Beauty,」 Nijo-jo Castle, Kyoto, Japan, 2019

除了天氣和景觀的變化外，我們還通過計算機的物理模擬繪製了以地震、海嘯、颱風和大火等災害為主題的抽象場景，結合白木良先生的編程和原摩利彥先生的聲音景觀，將整個牆都像畫卷一樣投影出來。

Tornscape，混合媒介，尺寸可變，2019

photo: Nobutada OMOTE |Sandwich

Installation view, 「Throughout Time: The Sense of Beauty,」 Nijo-jo Castle, Kyoto, Japan, 2019

據說，800年前的京都也發生了大地震和瘟疫，許多人喪生。這種毀滅性的災難在歷史上一再發生。人總要找到生存的方法，即使面對這樣的情況。這是一部代表這種無常觀和生死觀的作品。

此外，還有與編舞家Damien Jalet共同創作的表演藝術PLANET。從2019年開始，我一直在準備。於2016年發布的VESSEL，其舞蹈表演以神話、本土信仰和禮儀的形象為根本，但PLANET與它相反，字幕是"wanderer"（彷徨者）。那些被趕出自己生活區域的人，在惡劣的環境中，會以什麼樣的人生觀和價值觀生活著？優秀舞者的身體表現和舞臺藝術的世界觀表達了一切。我們計劃2021年在巴黎、倫敦和東京巡迴表演。

VESSEL，2016

ROHM Theatre Kyoto, Kyoto, Japan

Damien JALET | Kohei NAWA

photo: Yoshikazu INOUE

AB：兩者都是一種預測當下情況的作品吧？

名和：巧合有時重疊，不是嗎？從2019年年底到現在，我一直在與京都的佛師合作，製作一座在雲層上飛翔的神鹿雕像。

這是木雕箔工藝，但整個神鹿的身體有一個流動的形狀，如雲彩一般。神鹿的形象引導迷失的人們在霧中前進，但製作的時間正好與疫情爆發之時重疊，所以我覺得冥冥中也有些有趣的地方。

Trans-Sacred Deer (g/p_cloud) ，混合媒介，2020

132.0 × 135.0 × 43.5 xm

photo: Nobutada OMOTE |Sandwich

AB：現在可以看到那件作品嗎？在某個地方展出過是吧？

名和：今年春天，在奈良縣新建成的蔦谷書店，它被作為公共藝術放置了。不只這個，還有另一個類似阿吽像的神鹿，是張開嘴的造型，目前正在製作。10月在東京的GYRE空間展出後，我們希望2021年秋天在上海的美術館能展出這個神鹿阿吽像。

Biota (Fauna/Flora)，混合媒介，尺寸可變，2013

collection of Benesse Holdings, Inc

photo: Nobutada OMOTE | Sandwich

Installation view, Inujima 「Art House Project」F-Art House, Okayama, Japan

AB：最近，我們看到有使用編程技術製作的作品Biota，你對於科學技術的發展怎麼看待呢？你想如何利用科技來擴展作品？

名和：我認為技術是生命的延伸。有機物在宇宙的天文時間和能量中產生，成為有細胞的生命，在進化過程中形成了現在的我們。其中，由於智力本身的發生發展，動物進化成為人類，人類創造了計算機來補充和擴展自己的智力。我認為人工智慧就是智能本身在計算機中自主存在的可能性的體現。

技術和生活不是相互矛盾的，而是一切的聯結。如果能夠理解技術的本質，我想積極使用它來創作作品，希望能夠運用一些簡單的方法，來與表達和概念相符合。

Force ，混合媒介，尺寸可變，2017

photo: Yosuke Kojima

Installation view, 「Japanorama. A new vision on art since 1970」, Centre Pompidou-Metz,

Metz, France, 2017

AB：有人說，人工智慧可以替代藝術家創作，你怎麼看的呢？

名和：人工智慧成為藝術家，這很有趣，不是嗎？

人工智慧有一種類似情感的東西，它可以自己思考，並且幫助實現人類的想像力，或者去思考人類存在本身的演變的可能性，比如人類和人工智慧相結合。大腦和計算機之間沒有界限的世界會到來。人工智慧作為人類的一部分發展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人類和動物的進化速度很慢，但計算機和人工智慧的進化速度非常快，如果我們的智慧不能和人工智慧共同更新的話，我們甚至可能會被拋棄。其實也有這方面的擔心。只是首先，人類就並不了解生態系統，包括動物、昆蟲、植物、微生物和病毒。我認為，我們理解的只是生命和宇宙的一小部分，而世界上存在無數人類意識和精神，它們相互影響，這非常神秘。

在中世紀，宗教被發展為理解宇宙的奧秘和人類存在的線索之一。現在，科學和新的願景將負責這一點。我認為藝術和藝術家的角色是自由地追求這種可能性，並試圖作為哲學冒險家將這種可能性表達出來。

Manifold，aluminum and paint，2013

1310.0 × 1580.0 × 124.0 cm

courtesy of ARARIO GALLERY and SCAI THE BATHHOUSE

collection of ARARIO Corporation

photo: Nobutada OMOTE | Sandwich

AB：最後，你能對中國粉絲說兩句嗎？

名和：我的創作包含了雕塑、繪畫、視頻、裝置、建築和表演藝術，目前還沒有向中國介紹所有作品，因此，在不久的將來，我希望能將大型項目、美術館個展和舞臺表演更多地呈現給大家。我也有興趣與不同流派的創作者和技術人員合作，實現他們從未見過的協作。我期待著通過這樣的創意機會和場合能與大家見面。

特約撰稿

沓名美和　Kutsuna/Miwa

清華大學博士/魯迅美術學院當代藝術系外國籍教授 /清華大學日本研究所訪問學者/藝術家·獨立策展人/東京青山藝術所屬藝術家/REBIRTH ASIA代表/2018年日本首相訪華時文化項目接待代表/東亞文化藝術專家

藝術商業編輯部

編輯：凡琳、Lynn

圖：名和晃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