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說到了霹靂裡的南風不競,張揚而驕傲的南風;說到南風就不能不提一人:「笑看嫣紅染半山,逐風萬裏白雲間,逍遙此生不為客,天地三才任平凡」——楓岫主人,含蓄而包容的楓岫。
起先,他是南風眼裡最容不得的人、最不能敗給的人——情敵,還是碾壓自己的情敵。堂堂不世狂人,孤高絕世生平未惹紅塵,偏偏造化捉弄,橫空的波折讓他對一女子陷入難以自拔的痴情,而那女子心裡卻只有楓岫?南風那心氣哪受得了這樣的融合著失敗失落屈辱難堪的超高等級刺激?天戲弄我?乾脆,挑戰天下吧!自然,這又何嘗不是在劍指楓岫。但楓岫竟然能將這無解之局化開,而且最終結成出生入死的戰友。楓岫因南風單挑整個火宅佛獄而慨然赴戰乃至因此而逝,南風為救楓岫而毫不猶豫地要拿神之捲去交換並也最終因此而逝。情敵之仇竟然能化成同生共死的情誼,楓岫主人非同一般的包容度量是必不可少的。
當然,最能見得楓岫包容之心的,是他最後在去世的地方寫的一段話:「好友拂櫻,吾不恨你,吾原諒你……」拂櫻是誰?正是火宅佛獄的三大boss之一凱旋侯的化名,凱旋侯以拂櫻的化名化身與楓岫結交,暗中則布局暗線坑楓岫不淺,最終偷襲楓岫使楓岫至於瀕死。由敵變友會帶來加倍的友情,南風以死來證明了這一點;由友變敵會帶來加倍的仇恨,等等,什麼?楓岫原諒了拂櫻?
想必很多觀眾對這一段都會在心底打個大大的問號:這都能原諒?這就不得不說說霹靂布袋戲中的世界觀。有很多作品的世界觀設定是正邪設定:正道是天定的好人,是萬眾敬仰,殺邪道是替天行道;邪道是天定的惡人,是死有餘辜,殺正道是殘害忠良。在正邪世界觀中是不存在原諒的,頂多是邪道反派死於話多、託大沒有對正道痛下殺手;而如果一個正道原諒了邪道,那麼就是變節不忠聖母病。在霹靂的前期也有很多講正邪之爭的故事,先是很多小的江湖圈子的正邪之爭,小圈子們都爭完了再爭大圈子,最後變成整個苦境全境範圍的大正邪之爭。但正邪之爭演了一遍又一遍,難免審美疲勞;到了後期,霹靂的世界觀變成了資源之爭。資源之爭是可以容下原諒心的。
資源之爭太普遍了:資本家們在爭資本爭利潤,企業家們在爭人才爭風口,職員們在爭崗位,公務員的競爭比甚至達到萬人爭一崗,每年都有千萬考生們在爭高考,家長們在爭學區,甚至小朋友們還要爭下前座寬了後座擠了同桌佔我地方了……今天你爭了嗎?資源之爭本無對錯。「不患寡而患不均」,尤其當不均的情況存在時,爭一爭太正常了。而火宅佛獄就是這樣的存在,它是一片資源極貧瘠的地方,比它臨近的幾個地方都貧瘠得多,整個火宅佛獄的人活得都很苦。凱旋侯,作為火宅佛獄的最高統領三人眾之一,可謂受著萬民期待,萬民期待著他幹什麼?期待著他去爭資源。
楓岫遊歷天下飽經滄桑,他知道火宅佛獄的情況,他也知道凱旋侯三個字意味著什麼,並不意味著一個人的驕傲自私殘暴無情,而意味著他之下萬千部眾的期待與重擔——凱旋侯總說他的名意味著四個字,很多人說,那是「戰無不勝」;我說,那是「身不由己」。所以楓岫在人生末了時寫下「吾原諒你」,原諒那個作為個人與自己志趣相投、作為凱旋侯則身不由己的故人。眼光超邁,心胸也超邁,這是楓岫所以吸引我的地方。
哎,同病相憐啊……划去划去。
簡單的說說我們的世界,也很相似。最開始是原始社會,無數的小族群,慢慢的在爭地盤爭資源中融合發展,形成了眾多的小部落。小部落們再爭奪再融合再發展,封神演義裡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商朝的八百諸侯。八百諸侯國在後來人看來多得難以想像,但當初那是一個必然要經歷的階段。而後周朝分封天下,就沒有八百諸侯那麼多了;到了戰國時,只剩七雄並立;然後秦朝終了,變成了徹徹底底的一個國家。資源的爭奪與文明的融合發展是人類千年走不出的螺旋迷宮。千年前如此,萬古前亦如此;百年後若人類仍在,依然會如此。
但我們這個世界也會走上火宅佛獄的那條前途無光的路上嗎?不,我們倒比他們多出很多富裕:外太空不知道,至少整個太陽系並不存在跟我們地球人搶資源的傢伙,而水星火星金星木星等等,都是巨大的資源,完全沒被開採過的資源,以人類的現狀需求開採上千年也開採不完的資源。所以,儘管我算不算馬斯克粉,但倒真心希望他的成功,就像火宅佛獄裡的一個無名雜兵希望拂櫻成功一樣。得到火星,我們地球人可以得到雙倍的快樂,還不會帶來任何爭端,所以,工程師們請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