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臺灣的行健叔叔來福州工作,立即推開雙休日的所有應酬,在網上定好往返機票和賓館房間。從北京到福州1600多公裡,兩個半小時的航程對我來說是如此的漫長。
1938年,畢業於黃埔軍校的叔公跟隨薛嶽將軍投入保家衛國的抗日戰爭中。那年七月,日軍開始進攻武漢外圍廣大地區。中國軍隊發起總攻,激戰三晝夜,多次擊敗日軍反撲。隨後薛嶽將軍組織全線攻擊,各部組成敢死隊,光著上身,趁夜衝入敵營,全殲日軍第106師團。史稱「萬家嶺大捷」。
叔公從此杳無音訊,家人都以為他已英勇殉國。直到1988年,叔公叔婆跨過那灣淺淺的海峽,回到闊別半個世紀的故鄉探親掃墓。他們與我父親抱頭痛哭,父親觸摸叔公後腦上日軍留下的彈坑泣不成聲,最後離別時難捨難分的情形仍歷歷在目。
現在叔公已駕鶴仙去,20多年過去了,他們的兒子——我的叔叔又來祖國大陸。我們以前只在相片上見過,現在馬上要真人見面了,心情當然激動不已。
飛機準時降落在福州長樂機場。計程車司機說福州連日陰霾,今天春光燦爛全託先生的福氣——好會說話的福州人。路邊隨處可見的榕樹枝繁葉茂,翠綠欲滴,特別是從枝幹上垂飄的氣根,就像老爺爺的長髯一樣和藹慈祥,心裡對這座城市頓生好感。
行健叔叔來到酒店,我們叔侄終於相見——一灣淺淺的海峽阻隔親人幾十年未曾謀面,這段滄桑的歷史是何等令人心痛和酸楚。
黝黑的臉龐,結實的身軀,憨厚的笑容,幹練的手勢,包括走路的姿態,行健叔叔與叔公神似。我急切地打聽年近古稀的叔婆的身體是否健康?兩個姑姑以及大叔他們三家的近況,行健叔叔樂呵呵地一一作答。這時,千裡之外的老父親和哥哥姐姐們的電話源源不斷地插進來,叔叔被一團團濃得化不開的親情籠罩,就像窗外濃密的綠榕,在春寒料峭中綻放著溫暖和愛。
就在這一刻,我愛上了福州的綠榕。
西禪寺的古榕猶如一把綠色的巨傘,連體生長的氣根千絲萬縷,遠看似長髯隨風輕飄,又像垂柳婀娜多姿。他們爭先恐後地親吻著大地,在地裡紮根茁壯成長,繁衍成林生生不息。
我們叔侄在榕陰下並肩合影,那已根植于堅實土地的長髯是我爺爺的,是我叔公的,是我父親和叔叔的!那即將紮根的是我的!
——啊,這割不斷的血脈!這生生不息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