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琦
趕去油麻地電影中心看早場的《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之前,為排片量心寒了一把,想當年《斷背山》、《少年Pi》如此紅火,這一次香港怎麼就放棄了李安?(當然,李安這回好像也放棄了香港。)坐在撲撲滿的影廳裡,大家戴好自備的3D眼鏡,雖然不是120幀4K,但散場時默默擦眼淚的人真是不少。朋友圈裡,也不止一個表示,「看哭了,好感動!」為什麼會這麼感動,我想,可能是因為「德克薩斯最藍的眼睛」。
《德克薩斯最藍的眼睛》(The Bluest Eyes In Texas)是羊毛衫樂隊主唱Nina Persson單飛時的一首作品,也是電影《男孩不哭》裡的插曲。沒錯,就是片中那位想把B班的英勇故事賣給好萊塢的經紀人提到的電影:「嘿,有一個大人物對你們的故事有興趣。猜猜是誰?希拉蕊·斯萬克!她演過《男孩不哭》,拿過奧斯卡獎。她想演你,比利。」希拉蕊·斯萬克儘管沒有露面,但卻像是潛伏在《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裡的一個幽靈,就連拉拉隊員費森也挑了張和她相像的臉。不過,最主要的聯繫在於男主角比利,他讓我們看到了「德克薩斯最藍的眼睛」,比《男孩不哭》裡的布蘭頓更藍、更憂鬱,更讓人想哭。
成就這雙眼睛的,首先是新人演員喬·阿爾文。這個唇紅齒白的大男孩陽光又羞澀,在美國影評人眼裡,頗有一點小李子年少時的神採。他所演的比利是個「純真又帶點衝動的處男」,為了幫姐姐報仇而被迫參軍駐紮伊拉克,他在部隊裡接受了成人禮,從最初被戰友懷疑的「德州街頭古惑仔」變成了轟動全國的戰爭英雄。比利才十九歲,戰友「蘑菇」的死讓他一夜長大,隨之而來的爆紅猝不及防,他還沒反應過來就開始了回國的勝利巡禮。超過自身年紀的閱歷以及被公眾和媒體促逼出來的見解,讓比利陷入一堆的矛盾糾結,眼神也變得超載。比利的眼神始終憂鬱和迷離,「因為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而授勳,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一邊是伊拉克劍拔弩張的戰場,一邊是達拉斯體育場的中場秀,那時和此刻、戰場與秀場像鐘擺(有點過於規整)一般來回穿梭。時空的交錯對比利的眼神而言,是立體的疊加,而不是平面的切換。他的眼神在兩個瞬間、兩組特寫、兩次發愣中達到容量的高潮,一次是奏國歌敬禮時,另一次是真命天女以電臀背影為主的表演後。濃墨重彩的兩筆之後,比利的眼神開始卸貨,變得輕鬆,他的情感和情緒在煙花湮滅後洩洪。表面上,他面臨留還是走的抉擇,要在一見鍾情的姑娘和兄弟情深的戰友間做出選擇,實際上,破處並不是片中比利最大的迫切和懸疑,因為,他和拉拉隊員的四目相接裡還是少了一點熱切。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像蒼蠅一樣在比利腦中嗡嗡,當他最後微笑著回到那輛誇張的悍馬,我們或許可以相信,他沒有也不會被那些創傷淹沒。
當然,讓「德克薩斯最藍的眼睛」得以實現的,除了阿爾文的表演,除了比利這個角色,不得不提120幀4K的新技術。在上映前,李安就給這部作品預設了一個要證明的命題:3D這樣的技術更應該用來拍劇情片。在美學上,李安對人臉有一種沉迷,他說,「3D最大的好處是在看到人的臉,也就是所謂親切感,你可以看到人的氣色,感受到人的感覺。」因為看的不是120幀4K版,所以沒法談太多,我沒法看清大大小小的墓碑上所有的名字,也沒有「五萬多大叔大媽同時圍著你跳廣場舞」的類似感受。不過,即使是低配的版本,依舊提供了超載的感官體驗、超載的信息,也正是這樣,才呈現出「德克薩斯最藍的眼睛」,縈繞心頭。
對於李安這次的新技術,有人說是殺雞用了牛刀,也有人覺得是讓電影回到了源頭,回到了當初盧米埃爾兄弟放映《火車進站》時的視覺衝擊。不管怎樣,李安還是完成了自己的論證,3D技術和劇情片確實有新的化學反應。不論是否會有後續,李安的這次實驗用預告片的主題曲說,「可以成為英雄,哪怕一天的英雄」。(編輯 李二民)
(責任編輯:宋埃米 HT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