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描寫洞庭湖的佳作層出不窮,著名的律詩有孟浩然的《望洞庭湖贈張丞相》、杜甫的《登嶽陽樓》,以及範仲淹的散文《嶽陽樓記》。它們都以自己的特點和豐富的內容而千古不朽。但就平靜的洞庭湖之夜並把自己置身湖上舟中來抒發豪情逸興的佳篇,卻並不多見。
這裡,我們主要談一談張孝祥的《念奴嬌·過洞庭》這篇文章進行分析。張孝祥一生胸襟磊落,品格高潔,但在官場中屢遭讒言, 內心充滿著悽涼之感,甚至生出憤激之情。1166 年,張孝祥因為遭到讒言而落職北歸,在北歸的途中經過洞庭湖,在湖上夜遊的過程中,他獲得了一種心靈上的慰藉,努力從困惑、苦惱中掙脫出來,終於在對自我人格的確認中,獲取了一種面對險惡現實的精神力量。詞中作者描寫了月下洞庭湖空明澄澈、曠遠清淨的美妙景象,表白自己雖遭打擊卻胸懷坦蕩、泰然自若的處世態度。
這是一首即景生情、寓情於景的抒懷之作,上片側重寫景「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三句點明所處的地點、時間和景物節候特點,與其說這三句是描寫自然景物湖面的平靜,其實是想有意識地展示自我內心世界的寧靜,更重要的是引起下面的「天人合一」的澄澈境界;「素月分輝,明河共影,」 二句補寫月色之美:「玉鑑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通過這兩句的描寫暗示出物我和諧的一種境界。「表裡俱澄澈。」 交代獨自泛舟湖上,暗示出舟中人的心跡;「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二句以虛帶實,自然引出下片。
下片側重抒情,承上片「心會」二字,抒月下之感懷;由「應念」 領起下文,點出夜晚過洞庭湖的緣由,似承而轉,以下直抒胸懷,回想自己在仕途的道路上不平坦的遭遇;「 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二句,在結構上與上片「表裡俱澄澈」一句相呼應, 乃全詞意脈之所在,自己已經高潔到一種如冰雪般晶瑩剔透, 卻還遭人誣陷;「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浪空闊。」二句承上, 寫自我形象,抒堂堂正氣,體現了作者曠達高遠的襟懷;「盡挹西江,細斟北鬥,萬象為賓客。」三句運想像的手法,表達出浩蕩的胸襟;「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二句回扣中秋題面,體現了一種「眾人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的一種超然心境作結,此處的妙處仿佛只能用「只可意會」來傳達自己的思想感情。
詞人獨自泛舟湖上,面對「滄浪空闊」,產生了以天地為棟宇、以萬象為賓客的意念,精神似與宇宙大化相通,達到了物我兩忘、天人合一的超然境界。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有人認為這首詞表現了深邃的「宇宙意識」。張孝祥在文中所表達的「宇宙意識」更偏重於一種「天人合一」的品格。
在前人蘇軾的《前赤壁賦》文中:「客亦知夫水與月呼?……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 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 表達的是一種徜徉在一種被宇宙所懷抱的那種無人能體會的快樂,通過人與宇宙這樣一種無界限的關係,將自身的困惑、苦惱抒發出來。張孝祥的這首詞,不僅繼承了蘇軾的道路,同時也表現出自己獨特的思想意境,通過他高潔的人格和高昂的生命活力作為寫作的基礎,借星月皎潔的夜空和廖闊浩蕩的湖面為背景,創造出了一個平湖秋月、坦蕩無涯的藝術意境和精神境界。
談到「宇宙意識」就會聯想到很多詩中也有所體現。唐代詩人張若虛筆下的《春江花月夜》中「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流瀉著的是一片如夢如幻、哀怨迷惘的意念與思緒,作者通過人生的有限與水月無盡的「永恆」進行對比, 流露出無限的悵惘;而在這悵惘之中,又夾雜著某種憧憬、留戀和對「人生無常」的輕微嘆息。
這是一首發出關於對宇宙與人生關係的思考和對遊子思婦的惋惜之詩。儘管對於青春、人生苦短有著一種傷感,但是嘆息輕微,在傷感的同時,詩中也表達了一種對生命的留戀,對青春的珍惜;儘管有對夫妻離別的哀愁,然而表達的時候卻飽含溫情,含蘊著對於夫妻重逢這一美好時刻的憧憬與期盼。通過情感的表達可以感知到詩文是痴情純真的,卻又帶有著一種「涉世未深」的稚嫩。
唐代的另一位詩人陳子昂的詩歌《登幽州臺歌》:「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同樣也表現出一種人與宇宙相對立的一種關係,但是與《春江花月夜》 相比,《登幽州臺歌》表現出的是一種深廣的憂患意識, 凝聚了自《詩》和《楚辭》以來無數敏感的騷人墨客所深深感知著的人生的、政治的、歷史的「沉重感」。同時也顯現出很濃厚的「孤獨性」——茫茫的宇宙似乎是與詩人「對立」著的, 因此他感到「孤立無援」而只能獨自愴然淚下。
張孝祥這首詞是通過描寫洞庭湖反襯出自己內心的高潔, 通過獨特的「宇宙意識」將本文的藝術境界得到升華,因此在眾多描寫洞庭湖的詩篇佳作中,通過讚美景色來讚美自己的「高風亮節」這一特殊筆法而經久不衰,這是本詞審美魅力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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