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西·艾敏在鋪床
17年前,她跟傷她很深的那任男友分手,那段日子不堪回首,用過的幾個保險套,穿過的帶有血汙的內褲、衛生巾也沒丟,伏特加酒瓶、藥丸盒、空煙盒、破拖鞋也把床邊堆得一塌糊塗……就是這麼一張記錄叛逆女子失戀苦楚的床,因為主人公——英國女藝術家翠西·艾敏的頭腦風暴,得以保留17年,成了藝術史上極具爭議的《我的床》。最近它在時隔16年後重新回到倫敦泰特美術館展出。
把最私密的一面毫無保留,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因為《我的床》,翠西·艾敏的才華和她引發的爭議都是無與倫比的。這種赤裸裸的方式,不是沒有「前人」可鑑。在她之前,也有其他女性藝術家推出過類似的私密告白,比如小野洋子、路易絲·布爾喬亞,但像她這樣,故意要把生命中最骯髒的汙泥攢成一團,然後劈頭蓋臉擲向你,還真沒有。
垃圾床
《我的床》記錄了翠西·艾敏不堪回首的1998年。它由太多雞零狗碎的日用品組成,每次公開展示,運輸都很成問題——需要一件件單獨分開裝放,到現場後再由藝術家重新擺放。烏龍事件不少,比如最早在日本東京展出的時候,剛抵達日本,就差點兒被海關當做垃圾銷毀。
對於這張床,普通老外的想法,其實和中國老百姓沒什麼不一樣:「這也能算藝術?」在媒體大肆報導之後,圍繞這張床瞬間發酵成一場全民觀念大戰。2001年,英國的傳統家庭婦女再也不能淡定了。
一位居住在威爾斯的主婦,聽說世界上居然還有一張這麼髒亂差的床之後,立即從家裡出發,乘汽車、換火車,千裡迢迢來到倫敦,趕到當時正在泰特美術館展覽的這張床前頭,掏出行囊裡的洗潔精和抹布就要對床進行徹底打掃,幸好被美術館的保安及時制止,但她帶來的洗潔精還是滴了一點到床單上。
跳床
1999年,才是《我的床》的處女秀。因為獲得英國藝術特納獎提名,它登陸倫敦泰特美術館。雖然最終沒能夠得獎,卻引發了另一場混亂。在展覽現場,中國藝術家蔡元、奚健鈞跳上翠西·艾敏的床,在上面蹦躂了一陣,完成了兩人在英國最著名的行為藝術作品《蔡元、奚健鈞跳上翠西·艾敏〈我的床〉》。
聽上去有點荒唐,但這個「奇葩事件」引發了英國媒體的關注,泰特美術館不得不發文進行幹預,這也成為了泰特歷史上僅有的藝術運營事例。
造假床?
也有人質疑,翠西·艾敏真的在那張有名的「床」上睡過嗎?他們認為,這很可能只是一場非常聰明的「現場製造」。
去年,牛津大學藝術史學系榮譽教授、研究達·文西的專家Martin Kemp就公開叫板《我的床》。在經過這麼多年的搬運、展出,甚至是蓄意破壞之後,這些皺褶還能保持原樣嗎?這個一根筋的專家也是拼了,他用了幾年時間對各個藝術場館展出過的《我的床》的照片進行了深度分析,研究什麼?被單上的摺痕!這位專家表示,枕頭上缺少壓痕,被單上的摺痕也不是藝術家睡覺後產生的褶皺效果,表明翠西·艾敏根本沒有在這張床上面睡過。
對於人們對自己作品的各種強烈反應,翠西·艾敏很看得開,「我奇怪那些人的道德感和完整性來自哪裡,我的作品沒有任何值得讓人震驚的。我也並沒有要讓人震驚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人們達到對話的目的。」
每次裝之前都要深吸一口氣
雞肋床
確實,有人願意通過作品與她對話。比如,世界收藏界的大神查爾斯·薩奇。《我的床》每次面對拍賣,翠西·艾敏總會特別溫馨提醒潛在買家,出於個人衛生考慮不要鑽到被窩裡去。
2000年,也就是翠西·艾敏入圍特納獎的一年後,薩奇從她的經銷商大衛·莫平(David Maupin)手裡以15萬英鎊的價格購入這件作品。買完,他應該就有點後悔了,這麼一堆髒兮兮的東西該擺在哪兒呢?因為沒地方擺放,薩奇一直想把這張床轉手賣掉,2010年,薩奇從他的收藏中挑出200件作品,包括《我的床》,想用這些藏品給自己的位於切爾西的薩奇畫廊換取個美術館身份,但遭到了拒絕。直到去年,他才終於把這一大堆東西脫手。
2014年,這張床落到了傑伊·喬普林手裡。他是藝術界的領軍人物,白立方畫廊創始人。20世紀90年代,他就是英國青年藝術家的主要經銷商,曾經手達明·赫斯特、查普曼兄弟等人的作品。但其實,他也是受人之託。
在倫敦佳士得一場拍賣會上,傑伊·喬普林出面以254.65萬英鎊(約合人民幣2500萬)的高價買走《我的床》,真正的金主是德國實業家、收藏家克裡斯蒂安·杜爾克海姆。轉個身,杜爾克海姆就將《我的床》超過十年的展示權給了倫敦泰特美術館。說到底,還是買下之後不知道該往哪裡擺。
舊床
回到眼下泰特美術館的展示現場,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床》已經變得和博物館裡的展品一樣陳舊,落滿了灰塵,床單變得有些發硬……每一次展覽,翠西·艾敏都要到現場重新安裝,在一次BBC(英國廣播公司)採訪中,她說:「每次裝之前,我都得深吸一口氣,因為那真是把我扔回到過去的感覺,一個我永遠不可能再回去的地方。我再也不會睡在那樣的床上了。我都想不出怎麼曾經睡在那樣的床上。」
相較那張變舊的床,藝術家本人其實越來越滋潤了。再過兩個月,翠西·艾敏就要過52歲生日了。離「藝術家用令人尷尬的榮耀展示了她自己的床」(去年佳士得拍賣廣告語)的日子越來越遠,如今她已經是英帝國二等勳位爵士、英國首相戴維·卡梅倫的好友及瑪莎百貨的代言人。(文/餘夕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