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魅影飛閃,我憂豫了,嘗不嘗這一種名字恐怖的東西呢?
「今天有啥老火例湯?」,「白花鬼燈青」,「什麼?」,「白花鬼燈青」,「有這樣的名字嗎?」,「這種老火例湯,就叫白花鬼燈青」,「為什麼起了這麼陰森恐怖的湯名?」,「白花鬼燈青,其實是這兒山裡的一種樹仔頭的草藥,祛肝火,很多人爭著點喝它,你還下不下單?」
「鬼燈對對散秋螢」,清代龔自珍對鬼燈出沒在秋野間早有描述;今年冒現了三十八年一遇的閏七月,民間流言「七月半,鬼亂竄」,胡說「閏七月兩鬼月須消災」;網上的鬼幻小說《鬼吹燈》風行一時;颱風山洪在粵北離奇製造人間慘劇。如此種種,魅影飛閃,令我憂豫了。我坐在這一間恩平大槐鎮的貞樓食莊,拿著菜譜,呆呆地看著催促我下單飲喝「白花鬼燈青」老火湯的服務員,最後狠下了心:「你們恩平人都喝白花鬼燈青,我還怕什麼?就來一煲白花鬼燈青吧……」
回望一下湯碟裡的白花鬼燈青湯渣,忽然覺得湯渣裡砍裂開了的豬脛骨,疑似某一樣的東西
用這樣負面的字眼去表述一個湯名,在海內外的餐飲界算是非常罕見的,今天在閏七月的季節裡,又喝湯「撞鬼」了,莫非白花鬼燈青「能人之所不能」?我見大家喝了一口後,開玩笑問:「白花鬼燈青,是不是只有鬼才喝?」各人異口同聲否認了:「不是呀!喝起來,感到有些微苦,幾分鐘後,覺得喉嚨甘甘的,挺舒服的。你這麼鬼迷心竅,你可別喝呀,我們多喝幾碗。
」
我想「你們這夥饞鬼,我可沒那麼笨呢」,真的,喝下了兩三口的湯之後,白花鬼燈青竟將多日堵塞在我深喉裡的頑痰驅趕了出來。我忙請貞樓食莊的服務員到廚房,取一些白花鬼燈青讓我瞧瞧。原來,白花鬼燈青是一些樹仔頭的枝皮切片。白花鬼燈青,恩平老百姓又叫「白花鬼燈」或「白花鬼燈籠」,因為這些山地叢樹盛放的花朵,象那清明時節、七月中元節祭祖驅鬼的紙紮燈籠,故名。白花鬼燈青,剝葉曬枝砍莖,與豬骨豬肉慢火煲熬幾個小時後,湯色白晰,幽幽散發甘苦氣味,清肝下火祛痰,適合長期捱夜、日晝不分、頑痰粘喉的「夜鬼」飲用。
全年皆有的白花鬼燈青,可飲可治病,然而它的鬼燈兄弟樹「紅花鬼燈青」偏偏不可以飲用,有毒的,若連白花、紅花也分不清,那挺容易走向鬼門關的。白花鬼燈青,反而施恩人間,恩平老百姓不信邪,在採摘白花鬼燈青之後,曬乾,有時掏出來熬一熬湯,以消退一下肝火。在大槐鎮餐廳裡飲喝這種湯,也不貴,一煲白花鬼燈青的老火湯才賣25元。
雖然多次去過恩平,我卻一直不知道貞樓食莊的,是旅遊界另外一位「饞鬼」文少兩年之前光顧了它,立刻發了一條手機簡訊給我,向我賣力推介這一間距離開陽高速公路大槐出口不遠,倚偎325國道的農家食肆。我喝了湯後,打電話問「饞鬼」文少:「你當年有沒有嘗過白花鬼燈青?」他有些疑惑,反問:「那是什麼鬼東西?」
結帳了,離開餐桌,回望一下湯碟裡的白花鬼燈青湯渣,忽然覺得湯渣裡砍裂開了的豬脛骨,疑似某一樣的東西,並且白花鬼燈青湯煲外壁,用紫紅的粉筆寫著兩個字「白花」,森森地笑著。兩天後,湛江硇洲島的大海上,我蠕動著身子,從海裡爬上潛水的快艇,雙腿鬼遣似地被寄付在艇底的貝殼割損,血絲緩緩散開……我心卻變得坦然了,小小的血光之災洗脫了我心裡的鬼影,白花鬼燈青僅僅是民間的一道藥膳例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