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夢的中美洲人:踏上死亡火車,穿越魔鬼之路,最終希望幾何?

2021-01-19 油兔觀察

北與美國為鄰,南與瓜地馬拉、貝里斯為界,墨西哥一直是中美洲人通往美國的跳板。1980年代,無數的瓜地馬拉人、宏都拉斯人與薩爾瓦多人為了逃離內戰,借道墨西哥進入美國。1990年代,在美國成立的拉美黑幫「瑪拉.薩爾瓦杜魯恰」,經墨西哥流竄瓜地馬拉、宏都拉斯、薩爾瓦多等地。

今日,墨西哥依舊是中美洲黑幫、非法移民前進美國的必經之路,更是實現美國夢的中途站。對中美洲人而言,墨西哥的南方邊界是機會,而北方邊界則代表希望。

墨西哥與瓜地馬拉、貝里斯的邊境長達1139公裡,與瓜地馬拉的邊境即佔了962公裡,包括由六河流所形成的天然國界,其中,蘇起亞得(Suchiate)河與烏蘇瑪青多(Usumacinto)河為最重要。旱季時,蘇起亞得河幾乎乾涸無水,於河床通行並非難事。烏蘇瑪青多河雖流量大,但以划艇或馬達快艇即能輕易渡河。顯然,河流只是兩國形式上的界限。

在殖民時期,墨西哥、瓜地馬拉、宏都拉斯、薩爾瓦多、尼加拉瓜、哥斯大黎加均隸屬於新西班牙總督區,有共同的歷史,在語言、人種及文化等方面頗為相近。獨立建國之後,墨、危國界因劃分不清而時有紛爭,直至1882年才確定,並在1902年重新丈量,陸續設置關隘。至今,墨、危兩國共設了八個有軍隊駐守的關隘,其中一個在烏蘇瑪青多河,三個位於蘇起亞的河岸。

然而,相同的民族情愫令墨西哥南方的國界線模糊不清!

的確,墨、危邊境尚有五十六個疏於防範的隘口,大部分是荒蕪的塵土路,連接兩國邊界的原住民部落。平時,部落原住民不需身份文件即可穿越隘口,出境工作、探親、訪友,出入十分頻仍,不僅彼此的語言與生活模式相互融合,甚至因通婚而使雙邊關係更加緊密。

疏於防範的隘口成為兩國邊境治安的死角,助長了非法移民、走私與販毒等犯罪行為。非法移民是老問題,起因於貧窮與社會暴力,尤其近年宏都拉斯、瓜地馬拉等國的黑幫猖獗,治安日益惡化,不少中美洲人於是長途跋涉往北遷移,或從人煙稀少的隘口非法入境,或正式申請移民庇護,無不想跨越墨西哥南方邊界,實現美國夢。夾在中間的墨西哥左右為難,不僅得面對美國的壓力,同時又得顧及人道主義。據統計,中美洲人非法移民進入墨西哥之後,其中有三至五成的非法移民因無能力再前往美國,而決定留在墨西哥討生活。與宏都拉斯等國相較之下,墨西哥畢竟是大國,工作機會多。

墨、危最西邊的交界處在太平洋岸,兩國的邊境城市分別是伊達爾戈城(Ciudad Hidalgo)與德昆烏曼(Tecún Umán),雙城之間就隔著蘇起亞得河,由一條跨國大橋所連接,這裡是兩國最忙碌的門戶。2018年十月十三日,數千名宏都拉斯人以逃離貧窮與暴力為由,陸陸續續從該國的第二大城汕埠(San Pedro Sula)出發,穿越瓜地馬拉國境,一路朝墨西哥前進。首批難民約數百人於十月十七日抵達德昆烏曼,墨西哥政府派出250名鎮暴警察阻止難民進入伊達爾戈城。十月十九日,數千名難民緊接到來,墨西哥邊境幾乎陷入失控狀態。

從汕埠到德昆烏曼約700公裡,即便獲準入境墨西哥,但從伊達爾戈到美墨邊界至少還要3000公裡,這群被稱為「移民大隊」的宏都拉斯人,預估高達七千人,其中不乏婦女、孩童及老人,沿途有人提供食物及交通工具,看似浩浩蕩蕩,其實凸顯移民悲歌背後的重重黑幕!

墨、危邊界總長962公裡,地形多貌,有叢林、荒漠、高原與河川,其中陸地分界長573公裡,河流分界佔389公裡。在墨西哥方面,恰帕斯(Chiapas)、塔巴斯科(Tabasco)、坎佩切(Campeche)、金塔納羅奧(Quintana Roo)四州與瓜地馬拉的四個省份接壤,即:聖馬科斯(San Marcos)、韋韋特南戈(Huehuetenango)、基切(Quiché )、貝登(Petén)。

於地形之故,墨西哥的南方邊界的確防衛不易,但長久疏於管理也是事實。在南方的四個邊境州之中,恰帕斯洲的地緣位置最為重要,邊界長達654公裡,大部分的非法移民即由此進入墨西哥。恰帕斯有墨西哥「最後邊境」之稱,系因恰帕斯原本隸屬瓜地馬拉,於1882年才割讓給墨西哥,瓜地馬拉人對這塊土地仍有深厚的文化認同感,踏入恰帕斯彷佛置身家園一般。

恰帕斯洲是墨西哥的主要農產區,除了生產玉米、咖啡、黑豆、蔗糖四大作物之外,亦是各類蔬果的重要生產地,作物大部分銷往美國。長期以來,恰帕斯對農務勞動力需求頗高,因此,生活無以為繼的瓜地馬拉原住民,或獨自、或攜家帶眷越過邊界找生計。不過,這些莊稼工作都是季節性,瓜地馬拉原住民在農閒時即返家,非法移民來來去去,自然不足為奇。

1980年代,瓜地馬拉、薩爾瓦多陸續爆發內戰,大批中美洲難民為了遠離戰火而湧入墨西哥。出於善良及好客天性,墨西哥人民即便己身經濟狀況不佳,仍會對饑寒交迫的中美洲難民伸出援手,提供飲食與庇護。在墨西哥人的協助下,中美洲難民得以找到臨時工作,以勞力換取溫飽。為了保護中美洲難民,墨西哥政府成立「難民援助墨西哥委員會」社會團體也紛紛設置庇護所。

然而,中美洲難民人數持續攀升,墨西哥政府驚覺事態嚴重,於是積極介入瓜地馬拉、薩爾瓦多的停戰協議,並在1990年代協助有意歸鄉的難民返國。孰知,北美自由貿易協議於1994年生效,引發恰帕斯農民起義,組成薩帕塔民族解放軍,南方邊境曾一度陷入混亂局面,間接助長了中美洲非法移民入境墨西哥。

一波波的中美洲非法移民接踵而來,犯罪集團趁火打劫,有的當起蛇頭,改裝各式交通工具載運人蛇至美國,牟取暴利;有的則搶劫、甚至殺害非法移民,在女性非法移民中,有七成遭到性侵。雖然黑幫以非法移民為主要的犯罪對象,但也波及了當地居民,屠殺案件日益增多;此外,南方邊境是南美洲古柯鹼進入美國市場的門戶,黑幫與販毒集團之間為了走私毒品,也為了搶食邊境的地下經濟大餅而掀起腥風血雨,恰帕斯、塔巴斯科、坎佩切與金塔納羅奧皆淪為犯罪集團的作亂地盤。

大部分的非法移民來自所謂的中美洲「北三角」,即瓜地馬拉、宏都拉斯、薩爾瓦多三國的交界地。墨西哥除了極力阻止中美洲非法移民越過北方邊境之外,更在2006至2012年間發動大規模的「毒品戰爭」,清剿毒梟,防範南美洲的古柯鹼借道墨西哥進入美國。墨西哥付出昂貴代價,卻不見成效,南方邊境依舊是非法移民意圖跨越的機會,也是犯罪集團盤踞之地。

晚近,不少瓜地馬拉人假借觀光之名,持「區域遊客證」進入墨西哥的金塔納羅奧州、坎佩切等州。或許終於明白美國夢遙不可及,再者北上路途危機四伏,近三年來,有高達五成的瓜地馬拉非法移民放棄美國夢,以建築工人、廚師等為生,並申請歸化為墨西哥人。以金塔納羅奧為例,目前該州人口兩百餘萬,其中瓜地馬拉人約兩萬名。

美國非法移民的「零容忍」政策確實達到嚇阻作用,2017年至少有半數的中美洲非法移民「滯留」墨西哥。原本善良與好客的墨西哥南方人,漸漸因非法移民所引起的屠殺案件而有仇外傾向,甚至要求政府停止收容非法移民、或關閉庇護所。唯有中美洲「北三角」減少社會暴力與毒品問題,墨西哥南方邊境的危機才有解除的可能,然而,可能性微乎其微!

墨西哥幅員遼闊,由南方的伊達爾戈城沿著太平洋岸到北方的提華納,這條路線最遠,將近四千公裡。非法移民或徒步、或借交通工具往北方前進,踏上一條未知的旅途,完全無法預測將面臨怎樣的遭遇,沿途可能發生意外而魂斷異鄉,也可能遭到黑幫綁架、搶劫而失去所有的盤纏,更可能被墨西哥警察逮捕而被遣送回國。

這條移民之路實在太遙遠,同時十分艱險,有人甚至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穿越墨西哥國土,但能否跨過美、墨邊界則是另一個冒險旅途!儘管希望渺茫,非法移民依舊在流沙上勾勒美麗前景,冀望在他鄉重生,日後得以衣錦還鄉,改善家人的生活。這個信念讓無數的非法移民即便被捕遭遣送回國,仍一次又一次地走上「不歸路」,而「死亡火車」則是他們的希望,彷佛不置之死地,怎能重生!

「死亡火車」又有「野獸」之稱,係指恰帕斯-瑪雅鐵路公司所營運的貨運火車,運輸網從南到北,穿越墨西哥國土通達美國邊界。非法移民在恰帕斯的伊達爾戈城、或塔巴斯科的特諾西克等候,一旦有北上的火車通過,立即跳上車廂、爬到車頂,利用火車縮短遷徙時間,同時也躲避移民警察的追緝。然而,要抵達提華納、華雷斯、馬塔莫羅斯這三個北方邊境城市,非法移民至少得轉接十至十五列不同路線的火車,有時還在車頂度過二十天之久。由於非法移民必須在火車行進中上下車,險象環生,即使安全爬上了車頂,卻可能在火車行進中不慎睡著而摔落身亡。此外,黑幫會在半途搶劫火車貨品,並藉機綁架或搶劫非法移民,這乃「死亡火車」與「野獸」的名稱由來。

當「死亡火車」馳騁墨西哥北邊沙漠,非法移民得忍受極大的晝夜溫差,尤其夏日白天溫度高達攝氏五十二度;因此,這條從墨西哥城開往北邊的路線,又被名為「魔鬼之路」,凸顯惡劣環境儼然地獄一般。

儘管搭乘載貨火車是如此的危險,每天仍有上百人在不同地點伺機攀上火車;據統計,每年以火車為偷渡工具的非法移民約有四至五萬人。其實,在這條千辛萬苦的移民路上,遇到犯罪集團的搶劫才是最大的威脅!犯罪集團本就流竄於邊境,並利用廢棄的倉庫、或無人看管的火車站犯案,除了「瑪拉.薩爾瓦杜魯恰」黑幫之外,還有塞達組織也以非人道方式對待非法移民。

2010年八月二十二日深夜,七十四名非法移民在塔毛利帕斯州的小城聖費南度下了火車,正準朝美、墨邊境前進,卻不幸遭塞達組織綁架。塞達組織先對這七十四名非法移民施暴,接著要他們加入組織、或向家人聯絡以支付高額贖金。非法移民不願加入組織,也無法聯絡家人,塞達組織於是以行刑方式槍決他們。七十四人中有兩人倖存,其中一人獨自走了二十二公裡,到附近警察局報案,才揭露這樁慘案。七十二名死者中,男性有五十八人,女性則有十四人;至於國籍方面,宏都拉斯人二十四名、薩爾瓦多人十四名、瓜地馬拉人十三名、厄瓜多人五名、巴西人四名,但仍有十二人的身份不明。 多少人為了美國夢而橫屍荒野,化作一壞黃土,僅留下一塊「N.N.」(無名氏)的墓碑!

2010年的屠殺案件令國際社會譁然,也頗令好客的墨西哥人臉上無光,一些人權團體在「死亡火車」沿線的窮鄉僻壤設置庇護所,好讓非法移民暫時有一個溫暖的棲身之處,略作休息,補充營養,醫治傷疾,避免成為犯罪集團覬覦的對象,待非法移民身體狀況好轉後,協助他們返國、或持續往下一站前進。

墨西哥南方邊境的危機係指社會治安日益惡化,也指邊界形同虛設,無法阻止非法移民持續湧入,尚擴及非法移民在墨西哥境內可能遭遇的不幸!質言之,墨西哥南方邊境天天上演著慘絕人寰的悲劇,電影《隱形人》、《野獸》《無名氏》,即以這些悲劇為藍本,揭開墨西哥南方邊境的不堪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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