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卓的身份雖然是平面設計師,但從事著從商品開發到產品設計、電視節目的藝術指導等多方面活動,是什麼支撐著他如此精力充沛地從事這些設計活動呢?首都大學東京工業藝術系拜訪了佐藤卓設計事務所。
靈感不是發明,而是發現
佐藤先生設計了首都大學東京的校徽,它的理念是什麼?
設計校徽就是設計一張「臉」。一眼看上去就能知道是哪所大學,所以設計大學的校徽,就是設計出那所大學獨有的面貌。沒有面貌是無法產生交流的。負責首都大學東京的校徽設計,我請教了大學創立的經過,向當時的石原都知事提交了好幾個方案。因為我想讓別人看的不只一種方案,而是有好幾個。在幾個方案中最後被敲定的方案是「剪切」。乍一看是將長方形剪切成四份的簡單形狀,但實際上交叉的縱橫線拼成一個長方形。也就是說意味著四所大學合併成一所大學;而且東京是日本的首都,同時也是信息的交集處,從人來人往的意義上來說也是交叉路口。交叉點剛好就在中央,所以就採用了「剪切」的方案。
還有我一開始就想把校徽設計得很簡單。東京匯集了世界的信息,一旦複雜就會被埋沒在信息中。正因為是帶有「東京」二字的大學,所以要使用簡單的校徽,才能在海量的信息中一眼就能看到大學的樣子。
靈感出現,一般會經過哪些流程?
靈感並不是隨意想到的東西。首先,你要詢問調查好相關的所有事情,儘量地為我所用。這樣子,當你的腦袋裡「啪」地靈光一閃的時候你才會「啊」,恍然大悟。這才是靈感產生的瞬間。靈感不是來自於發明,而是近同於發現。所以這個「啊」才是「Design-Ah」裡的「Ah」。靈感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而是要發現的。儘可能地抹去自己,把信息裝滿腦袋,使得能在頭腦中自由地遊來遊去。然後在腦中「呯」地發生碰撞,「啊!這個想法怎麼樣?」,這樣就是找到靈感了。所以,在腦海裡描繪想像,逐一排除不可行的想法,在那之中如果想到了讓你「啊!」的想法,覺得這樣似乎可行,那這時你才是發現了靈感。
說到設計師、創意工作者,我就覺得是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的人。
你說得沒錯。經常有從事其他工作的人對我說,「真好,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怕是有什麼誤解!設計師就是做應該做的事情,不斷尋找有益於社會的事,所以設計師並不是可以什麼都由著自己的性子的。可能也有這樣的人,但我不是。如果想要由著自己性子的話,做精品藝術家就好了。所有都可以以自我為中心。但設計師絕不是這樣的。也正因為這樣,設計師的工作才是有趣的。把找到為了社會應該做的事情變為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那簡直就有趣得不得了了。
搖滾的學生時代
大學時光是怎麼度過的?
還是樂隊吧。穿著喇叭牛仔褲、靴子,留著長頭髮,一個勁地聽搖滾,很吵鬧。然後大概從大三開始加入搖滾樂隊,參加現場演出。前輩的樂隊是跟事務所籤約了的,會出唱片,我看到我也很想出唱片,於是就一直抱著這樣的想法做樂隊。樂隊活動一直持續到我去讀研究生。我還很認真地去尋找成為專業音樂人的門路。樂隊成員有的加入有的退出,大家也都是各有各的想法,我就覺得這樣是無法繼續做音樂的。在那之後我就加入了電通。我並不是因為憧憬廣告公司加入的,而是想著先浪一年,反正研究生也已經畢業了,進入大公司的話也能學習,所以我就抱著這樣膚淺的想法進去了,才發現不愧是職場,真的很艱辛。
哪方面比較艱辛?
雖然我原本對設計這些是比較有自信的,但很快我就感覺到挫敗了。「你幹的都是些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的嗎?」因為我進去的時候什麼都不懂,所以做什麼什麼不會。我既沒有學過海報的商用美術,也沒有做過文字設計。入職一段時間後就被別人說,「卓,你不適合做設計師。」我當時很震驚,痛切感受到我到底有多糟糕。但是也正因為這樣我開始醒悟了,我必須要從頭開始訓練。對於當時這麼說我的前輩,我至今都很感謝他。
無論是否有趣,這都是自己的問題
在電通做了什麼工作?或者說一下你還有印象的工作?
大概從第二年起,我開始負責 Nikka Whisky 的廣告。我當時很年輕氣盛,就跟前輩說「沒有一種威士忌是我想喝的」。然後那個前輩是個很好的前輩,他對我說:「如果你能認真地想一下你想喝的威士忌的話,那我就創造機會讓你負責 Nikka 的提案。」給了對廣告僅有那麼一丁點了解的新人一個機會。
首先,為了了解 Nikka Whisky,我去 Nikka 訪問。多次走訪工廠,調查 Nikka 的歷史,採訪調酒師,總之進行了徹底的調查。調查了當時的年輕人在喝什麼樣的威士忌、年輕人的生活和價值觀,作了現在我們應該推出什麼樣的威士忌的提案。
幾次提案下來,「要不我們就把它商品化吧」,得到了客戶的賞識,在1984年推出了商品。廣告公司就是以向電視 CM 和海報等賣出商品提供幫助為本職工作的。涉足商品開發,當時是從未有過的。但是以那次成功為契機,廣告公司進入了商品開發的時代。那次威士忌的商品開發,成為了先驅。
人生就是一個偶然接著一個偶然。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做包裝設計,也從未想像過我會成為現在這樣的設計師。只是偶然拿到了公司的內定,進了公司以後遇到很好的前輩,偶然與廠家接觸,因此有了問題意識,便試著去做提案,然後又很偶然地,提案成為了現實,成功了,為我帶來了下一個我意想不到的工作。就是這樣的一種連續。這是很有趣的,至今為止的工作全部都很有趣。無論有趣與否,都是自己的問題。不能怪別人。一張傳單很有趣。但如果你覺得是別人讓你做的,那就不是有趣的工作了。因此我會想「我能做些什麼呢」「應該加點什麼才對」。「有沒有對有益於社會的,或者新的方法呢?」這樣思考的話就會變得有趣。對於以後我還會遇到什麼樣的東西,我期待得不得了。人們只能在現在自己所知道的範圍內進行想像。但是會不會有想像之外的遇見呢?我很期待。
有句話叫做「一期一會」。即使都是做包裝設計,做飲料的和做化妝品的完全不一樣。消費者的心理也不一樣。雖然看起來是同一件事情,但你不會有相同的兩次經歷。也有人說「人要有很多個抽屜」,而我則會說,「不要有抽屜」。相反的。我的意思是說「過去用過的抽屜就不要再拿出來了」。經歷過的事情即使是不愉快的也要留在自己的心中。因為我經常接觸新的事物,經常需要思考。因為每時每刻都在變化。經常要以從頭開始的姿態來做設計。這樣很有趣。
建立聯繫,那就是設計。
從化妝品到和菓子,佐藤先生做的設計真是各種各樣都有啊。
我設計的時候是完全不確定風格的。因此,我的做法並不是那種咋一看上去就能知道出自哪個人之手的設計。也就是說,沒有風格完全沒問題。自己建立風格,反而會被那種風格束縛。所謂設計,就是建立聯繫的工作。無論是政治、經濟,還是醫療、教育,各行各業都需要設計。因為即使你看到的一個文字都是設計。小說家,如果沒有文字設計、書籍設計,是沒法把書傳遞到人們手中的。藝術,美術館、展示空間也需要設計。我去的所有地方,只要能幫得上忙,我都會建立聯繫。這不是自我主張,而是我覺得在所有事物之間建立聯繫是有用的,本來設計就是這樣的。
前些日子剛建好的衝繩空之森醫療診所,從它的整體策劃到製作都交給了我,制服、平面設計等全部都是我負責。我覺得診所也需要藝術,想在藝術家之間也建立聯繫,所以我還做了繪本。也曾做過手機設計。設計手機,有人可能會覺得是產品設計師了,但以前設計手機,不僅設計形狀,連手機裡面的字體、動畫等的電子內容也要製作。和技術人員一起琢磨從界面設計到交互,還有亮度、聲音。全部都要做。聲音是我進錄音室裡敲打擊樂器錄的,所以手機裡有很多鈴聲是我錄的音。
為什麼明明做了很多工作,可身份還是平面設計師?
我作為平面設計師掌握了基本的設計技巧。這些技巧無論放在哪裡都可以自由運用。然後現在的平面設計也已經不是在平面上設計的時代了,我想要改變平面設計師的這個職能概念,所以我就一直都沒有改變我這個身份。身份這種東西無論是什麼都沒關係。以前,我被岡本太郎問道「你的職業是什麼」,那時候我就很想回答「岡本太郎」。你不覺得這棒極了嗎?我真希望能如此。
對學習設計的學生,他們應該以一種什麼樣的姿態去學習設計?
做學生的時候,想做的事情儘管去做就好了。將想要做的事情做得能夠將它用於你需要做的事情。所以認真玩就好了。不是適當地玩,而是你喜歡的話就徹底地玩。這會對將來有幫助的。
其次,年輕的時候應該養成「留心」的習慣。所謂「留心」就是「看到遙遠的未來」。領先現在的社會,想像,然後做為了今後需要做的事情。想像為了今後的社會現在應該做什麼,去做現在就應該做的事情。不敏銳的人是做不了好的設計師的。話雖這麼說,學生時代自己被人超越,努力奮鬥就行了。因為有各種煩惱也是學生的權利。
但是,自己設立風格、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在這樣的世界裡是無法體會設計的樂趣的。設計其實要有趣得多。如果你是那樣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話就不要做設計師了。設計真的有趣得不得了了。能不能體會到我的這種心情?
佐藤卓
1981年東京藝術大學設計專業研究生畢業。曾就職於電通公司,1984年成立佐藤卓設計事務所。曾為眾多日本家喻戶曉的品牌進行包裝設計,包括「NIKKA·純麥芽威士忌」、「樂天·木糖醇口香糖系列」和 「明治美味牛奶」。擔當 NHK for school 頻道「用日語玩耍」節目的美術指導,以及兒童教育項目「Design Ah!」的主管,同時也是21_21設計美術館的總監之一。著作包括《設計的解剖》系列、《設計的原形》、《設計師與道具》、《鯨魚在噴水》等,並在國內外舉辦多次作品展。東京ADC、東京TDC、JAGDA、日本設計協會、AGI會員。
🔗 http://www.tsdo.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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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自首都大學東京工業藝術系,
本文採訪於2015年,
翻譯 by:ricsiki(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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