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膝跪地,一隻手按在石頭上,臉差一點貼在了地面。這樣的場景,可能不太符合尋常描述中對「詩人」的印象,但這卻是李元勝經常可見的姿勢之一。在他專注的鏡頭前,是一隻振翅欲飛的金佛山蝴蝶,它移動速度很快, 要靜待其落在花上吸花蜜,或是飛累了在潮溼地面休息、汲水之時,屏住呼吸,迅速按下快門,才能捕捉到它驚豔的瞬間。
李元勝的頭銜有很多。著名詩人、重慶市作家協會副主席、重慶市宣傳文化「五個一批」市級新聞人才、中國作家協會詩歌創作委員會委員,魯迅文學獎、人民文學獎獲得者,都是他。而拍過成千上萬昆蟲、植物的李元勝,也是他。
要了解詩人的另外一面,就要從蟲說起。
報喜斑粉蝶饑渴的時候完全站在了水裡
A 詩人遇見的那些蟲
會發射「暗器」的蟲
開始著迷於野外考察已是19年前的事情。
那時李元勝患有心肌炎,稍微走快一點心就狂跳。他聽從朋友的建議,開始學習「有益身心健康」的攝影。先是隨意拍攝花花草草,童年在鄉村長大的李元勝發現身邊習以為常的昆蟲、植物,在鏡頭下異常美麗,於是越來越沉迷於自然界的神奇,成為一個「瘋狂的博物迷」。
他發現,昆蟲也以一定的方式影響了詩歌寫作。「當我從紛繁的自然中抬起頭來,重新看待世界的時候,會看到以前沒有看到過的東西。」他這樣寫道。
李元勝曾有一段鮮為人知的經歷——2017年,他到金佛山自然保護區管理局掛職,職務是副局長,工作相當於巡山的護林員。第二年,中國作協安排他定點生活,他又選擇了去金佛山。連續兩年,他至少20多次進山。
在金佛山終日與昆蟲為伴,讓他的愛好發揮到了極致。在西坡的碧潭幽谷,他觀察到了不常見的蠊泥蜂,它有著「極為黑暗、陰險的生存策略」,發現目標後,會發出一種特殊的「暗器」。李元勝親眼見到,它與比自己身體大得多的蟑螂相遇後,無所畏懼地撲上去,注射了身體裡的神經毒液,相當於一種麻醉劑。龐大的蟑螂中毒後,變得呆頭呆腦。這時,蠊泥蜂就像牧童牽一頭牛一樣,晃晃悠悠地把馴服的蟑螂牽回巢穴。然後,它會產卵在蟑螂身體裡,幼蟲孵化後,慢慢吃掉仍活著的蟑螂。
聽上去有些毛骨悚然的昆蟲,在李元勝眼中,卻是可愛有趣,又新奇的。經常會有人問李元勝,為什麼鏡頭總能離昆蟲如此近?李元勝的答案是,因為有足夠強烈的好奇心。
△蝽象若蟲
一天清晨,他從金佛山南坡出發,去拍早上第一批蝴蝶,沿著一條山道往山谷走,突然發現綠色植物裡一根白線閃過。李元勝激動了起來,他對白線很敏感,因為有一種動物的腹部就是一根白線。他立即意識到,樹叢裡面有東西!他躡手躡腳走過去一看,不出所料,就是一條毒蛇竹葉青!
竹葉青正半盤在灌木上,身體一半伸出來,懸掛在空中。他趕緊拿出相機靠著灌木拍起來,鏡頭距蛇只有十多釐米。難道就不害怕嗎?李元勝解釋說,根據周邊環境和較低的溫度判斷,當時正是它昏昏欲睡之時,不具備攻擊性。在金佛山的神龍峽、西坡一線天,李元勝曾十多次遇到不同種類的毒蛇。對自然界的了解,讓他具備了過人的膽識。「蛇很安靜,一般不會攻擊人,除非受到威脅,比如把它踩到。」野外走多了,遇到蛇已是家常便飯。
△意草蛉
讓人疼痛的「蟲」
昆蟲們並不都是那麼友好。有一年初夏在海南五指山,李元勝和同伴剛進入自然保護區,辦好了科研合作協議和採集手續,為拍攝一隻捕食螽斯的蜥蜴,他義無反顧鑽進一堆草叢。
不到兩分鐘,他就察覺到異樣,低頭往下看,至今還記得當時那個「神奇又恐怖」的畫面:鞋子和褲子上像長出了十多條彩色飄帶,在空中痙攣般瘋狂地舞動——那是十多條螞蟥爬在身上,固執地咬住不鬆口。
轉過身再看看同伴,昆蟲專家張巍巍身上爬滿了更多螞蝗,褲子和鞋已被血染得通紅。當捲起褲腿,一隻吃飽了的螞蟥像一個肉球滾落到地上,而他的腿被咬出了一個洞,血流不止。
他們並沒有立即撤退,為了判斷到底在草叢中呆多久會引來螞蟥,李元勝在草叢中的空地蹲下身,觀察螞蟥是如何靠近的。看到的場景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還有數以百計的旱螞蟥一伸一縮地蠕動著正在靠近。當人移動時,螞蟥們就會挺起身,判斷人的位置,而一旦人停下來,螞蟥就會迅速調整方向,繼續靠近,像一支訓練有素的敵軍隊伍窮追不捨。
△蛾蠟蟬
在這樣的圍追堵截中,他們仍然穿行在叢林中,因為發現了正在取食植物的竹節蟲。興奮地拍完竹節蟲才發現,張巍巍小腿上如同穿上了螞蟥織成的厚襪,這條「襪子」正在蠕動。而李元勝獲得的「贈品」是從身上取出七條旱螞蟥,還有三處不停出血的傷口。還好是有備而來,兩人用鑷子一根一根扯下螞蟥,很快周圍屍橫遍野。
後來,李元勝在多次「鬥爭」經驗中總結了對付螞蟥的辦法——襪子上撒上洗衣粉,鞋上塗抹風油精,再把褲腿和上衣結實地紮起來,不露出縫隙。李元勝自嘲道,如果再加一個頭罩,看上去就不像是找昆蟲,而是去捅馬蜂窩的人。
他建議,為了避開這纏人的「吸血鬼」,在野外儘量走寬闊的路,或者走在溪水裡,如果必須要進草叢,那麼一半精力找昆蟲,留一半精力觀察鞋。
△旱季,布朗山中常能看到蝴蝶群聚
神秘的蟲
「燈誘」是尋找昆蟲最常見的做法:黃昏時分,掛起一盞足夠明亮的燈,下面懸掛一張巨大的白布,利用昆蟲的趨光性,讓夜行性昆蟲聚集過來,這稱之為「掛燈」。另外就是打起手電筒,循著蟲鳴的方向尋找。昆蟲在夜間的反應不如白天敏捷,有機會近距離觀察到有趣的昆蟲,稱之為「夜探」。
「燈誘」很受昆蟲愛好者青睞,因為能看到不少白天難得一見的昆蟲。李元勝至少在重慶6、70個山頭掛過燈。這樣的場景有點像放小電影,只是銀幕上的主角是被誘來的各種昆蟲。
但不是所有掛燈都會引來昆蟲。比如在金佛山稍微高一點的山頭,掛燈效果奇差。因為金佛山山頂往往風很大,「風吹嶺」就是因此得名,昆蟲們還沒飛攏就被大風颳走了,只能改在山腳下風小的窪地掛燈。
昆蟲來的時間不固定,掛燈以後,有時天沒黑透就飛來了,有的要等到午夜,有的在天亮之前才來,於是「燈誘」也需要耐心和體力。李元勝通常會通宵守在燈附近,住在山民家,或護林員工作站,甚至是簡陋的工具間,睡兩個小時又來看一下,一晚上起來三四次是常有的事情。
辛苦也是有回報的。「羽化中的螽斯,就像暗夜裡靜靜開放的花朵,我總覺得聽到了它們撕破舊衣的聲音。」「在夜色中,在星空中,憑藉著月光或星光的提示,天蠶蛾在高大的喬木樹冠間翩翩來去,或拍打著粗壯而寬闊的翅膀,或拖著優雅的飄帶式尾突……」李元勝的書中如此描述。夜晚燈光下的昆蟲,哪怕是外形有點醜陋的,似乎也自帶浪漫的光環。
△黃粉鹿角花金龜交配
「浪漫」的蟲
燈誘還有可能等來更「浪漫」的場景。
有一次在鐵山坪,在四周都是松林的屋頂掛上燈,燈亮起才十分鐘,突然一陣奇異的聲響由遠及近,一種叫做雲斑鰓金龜的昆蟲從天而降,密集得像瀑布一般,打得他和同伴只能抱頭躲閃。李元勝介紹說,7月在鐵山坪只要一掛燈,必定能看到這樣的「昆蟲雨」。
另外一次是在四川的華鎣山,也是在山頂掛燈,前半小時並無任何動靜,一群人無聊地守著。突然,來了一場綠色的鍬甲雨。「雨」由三四個不同種類的鍬甲組成,以四川深山鍬居多,像石塊一樣從天空扔下來,噗嗤著翅膀,摔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足足下了十多分鐘,下得東倒西歪,有的還在地面滑翔,看得同行的朋友目瞪口呆,雖然被這些小東西打得生痛,李元勝卻對這場雨興奮不已,稱之為「激動人心的盛況」。
在春末的西雙版納,他還遇到過另外一種「雨」:蟬的嘶鳴聲中,纏滿藤條的樹上,仿佛安裝了無數花灑淋浴頭,同時開動,水光四射。仔細一看,原來是「蟬雨」——成千上萬隻蟬拼命吮吸樹液,然後將體液飛快排出,以此調節身體的溫度。所幸這些水滴和雨水區別並不大,不會擔心把衣服弄髒。
△食蚜蠅交配
狡猾的蟲
尋找並發現昆蟲,是一項有懸念的戶外活動,如果對昆蟲習性不夠了解,尋找起來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有的螽斯把自己偽裝成一片樹葉,蝴蝶幼蟲酷似鳥糞,竹節蟲則是一段枯枝,被外界驚動後,會自動掉落到地上一動不動……在綠色植物中把它們一一找出,「有如破解一道道有趣的難題」。和昆蟲交道打多了,李元勝練就了一雙犀利的眼睛,總能辨識出這些大自然「偽裝者」的真面目。
他曾在貴州茂蘭溪邊一簇大花醉魚草上發現了一種葉蟬,偽裝成一坨鳥糞,即使手指不小心觸碰到它,也保持一動不動。這很反常,因為一般葉蟬在有物體靠近時,會利用發達的足迅速把自己彈射出去。看來它們為了偽裝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角蟬也是偽裝專家。它們的背部總是長著類似樹枝的刺一樣的角,又會選擇停留在樹枝上合適的位置一動不動,很難發現。這是它們在進化中的自我「整形」,翅膀相應退化,只能在樹枝上蹦來蹦去。在聖燈山,李元勝常常蹲守幾個小時,直到把它們從樹上找出來為止。
枯葉蛺蝶能精確模擬枯葉的形狀、色澤、葉脈,包括枯葉被害蟲侵害後的斑點,以及枯葉因變質而特有的衰敗的味道。中華翡蟊也擅長模擬樹葉,要從綠葉叢中發現這片碧綠的「贗品」,需要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
除了「偽裝者」,有時會遇到其他奇怪的昆蟲。李元勝在涪陵發現的沫蟬若蟲,就躲在自己的厚厚的唾沫裡,以避開天敵。所以如果你看到一位詩人在灌木叢中對著一團「唾沫」露出微笑,並不停拍照,請千萬不要感到驚訝。
李元勝曾迷戀若蟲幾乎上了癮,只要在野外散步,都會蹲下來尋找葉蟬的若蟲,這在他眼裡如同藝術品。有的葉蟬若蟲像是透明、透光的玻璃製品,蠟蟬若蟲有一副威武的鎧甲,下面卻不小心露出嫩嫩的屁股,具有很萌的反差。
△旱季時李元勝在西雙版納尋找蝴蝶
B 與蟲同行的詩人
惜蟲:昆蟲數量減少帶來的遺憾
100多年前,一個叫李奇的美國蝴蝶專家曾在涪陵一帶捕捉蝴蝶,共捉住了137種蝴蝶。近年來,重慶的蝴蝶專家們沿著他的足跡,在同樣的範圍卻發現有97種蝴蝶已不復存在。
對此李元勝感到痛心,為什麼蝴蝶消失得這麼快?他解釋說,蝴蝶賴以生存的植物因為人類的活動而消失了,它們是典型的完全變態昆蟲,一生要經歷卵、幼蟲、蛹、成蟲四個階段,絕大多數幼蟲都以植物為食,且每個種類通常只食用固定一種植物,比如,柑橘鳳蝶幼蟲依賴柑橘或花椒,而木蘭青鳳蝶依賴木蘭,但在某些地方,野生的自然狀態受到改變,失去家園的蝴蝶自然也就「搬家」了。
李元勝曾常去二郎附近的一片荒草坡,那是他拍攝昆蟲的「秘密基地」,一人多高的野草之中,有傘形花科植物,是金鳳蝶的最愛,李元勝不僅拍到了漂亮的金鳳蝶,也發現了不少金鳳蝶幼蟲,古人稱之為茴香蟲,是一種珍貴的藥材,在《本草綱目》中就有記載。然而最近他故地重遊時,發現荒地變成了路邊草坪,金鳳蝶也不見了。
迷蟲:每年80天在野外尋蟲
昆蟲已是李元勝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痴迷昆蟲19年以來,李元勝已積累了數十萬字觀察筆記和數萬張照片。他目前每年至少有30個工作日在野外尋蟲,近兩年由於都有專題田野調查。在野外的日子更是達到了每年80天左右。
這已成為他的一種習慣。比如每年3月底4月初,他會專門上南山探訪菜粉蝶,為了不幹擾它們的生活,甚至不拍照,只是躲在附近悄悄觀望。幾乎每個周末,他都會駕車前往重慶附近的山裡,挑選蝴蝶們喜歡的蜜源植物,小心埋伏起來,等待它們的出現。
在黃水一次採風活動中,接待作家們的主辦方正在集中大家講話,一隻寬尾鳳蝶翩翩而至,眼尖的李元勝一眼瞅到,欣喜若狂。他顧不得禮貌,拔腿就跟著蝴蝶跑,終於如願以償拍到了它逗留於醉魚草的珍貴畫面。在雲南第一次看到金裳鳳蝶時,他整個人都看呆住了,眼裡就只有那隻蝴蝶,踩進了一窪雨水,皮鞋完全溼透都毫無知覺。
說李元勝與蟲同行,其實過於片面,除了對昆蟲,他對植物以及自然界裡的其他一切都很好奇。他一共拍到過至少300種蝴蝶、5000種以上的昆蟲,以及上千種植物,對它們的習性特點具備了一定研究。
4月底,他剛從雲南省勐海縣回來,和田野調查小組在野外發現了一種稀珍昆蟲——格彩臂金龜,這是勐海縣境內繼2016年一次生物普查中發現該物種後的新記錄。格彩臂金龜是國家二級保護昆蟲,也是瀕危物種。李元勝與基層護林員一起巡山,同吃同住,收集創作素材,記錄下珍稀昆蟲十三種,極具觀賞價值昆蟲一百多種。
不僅走遍了國內所有植物園,他還去了美國洛杉磯的亨廷頓植物園、英國倫敦的丘園、澳大利亞墨爾本植物園和雪梨植物園。今年還打算去哥斯大黎加等地繼續探尋自然之美。
薦蟲:每個人都有機會與蟲親近
連我國著名博物學家、北大教授劉華傑都稱他為「博物學家」,但李元勝卻自認為受之有愧,他比較滿意「博物旅行家」的稱謂,這個名字似乎自帶幾分浪漫主義色彩。他對自己的定義即是如此:去別人沒去過的地方,看別人沒看過的昆蟲,把感受通過圖片和文字分享給大家。
在李元勝看來,重慶具有優秀的自然觀察條件和昆蟲資源,很多地方都能朝青少年科普、科查基地,自然教育延伸發展。比如主城區的佛圖關、歌樂山,藏著令人驚喜的昆蟲。他曾在鐵山坪一賓館外的樹上,發現了上百隻麗叩甲,這種平時很難見到一兩隻的珍稀品種。
他認為四面山是重慶觀察昆蟲最佳地點之一。他和夥伴們在那裡發現了不少新物種,如龍竹節蟲、褶蚊。此外,北碚、秀山、酉陽、黔江、永川、城口,也都有眾多適合觀察昆蟲的場所。
李元勝也提醒說,探尋自然首先需要保護自己。在野外,安全的威脅主要來源於蛇、馬蜂以及大型動物,所以對探尋的區域應該有一定了解。比如凡是有水源的地方要小心,有時營地一個水龍頭就暗藏危機,因為蛇可能在此聚集,需要觀察清楚了地形再過去。
李元勝希望人們能通過昆蟲認識和了解自然。他透露了一個「小秘密」:他的自然科普作品銷售量甚至超過了詩集,多次脫銷,這也傳達出現代都市人對自然親近的強烈願望。他認為,媒體經常披露自然科學領域激動人心的最新發現,但這些發現背後的故事,讀者卻所知甚少。這個月,李元勝的新書《與萬物同行》發行,講述了三位自然科學家的野外考察經歷,是一系列生動的博物課,他希望讀者能在故事中感受到中國科學家的探索精神和奉獻情懷,喚醒人們對大自然的熱愛。
「昆蟲研究是一件艱苦而寂寞的事情,但如果你熱愛的話,就非常有趣。」李元勝顯然非常享受這樣的樂趣,也希望更多人能分享到。
對話:昆蟲影響了我的寫作方式和風格
上遊新聞記者:對野外考察的痴迷,是否會讓您的寫作時間減少?
李元勝:時間可能減少,但在寫作上有更重要的收穫。我發現,對自然越是熱愛,鏡頭和筆也會相應變得越謙遜,鏡頭放得越低,微小的生命就會顯得分外尊貴,這是我在野外考察的一個重要體會。
上遊新聞記者:會影響到您的寫作方式和風格嗎?
李元勝:還真的會。近兩年來,我會以身邊的昆蟲、植物及大自然作為寫詩的線索。比如《瑪曲》這首詩,從排列來看是一條漂亮的弧線,就是以黃河第一灣的漏鬥形狀來寫的,而《遇蛇》是蛇的形狀。2017年獲得「陳子昂詩歌獎」的《黃河邊》按照馬先蒿的漏鬥形狀來寫,就是看到馬先蒿之後受到的啟發。
上遊新聞記者:拍昆蟲需要嚴謹和理性,寫詩可能偏向浪漫和感性,兩者在您身上是否矛盾?
李元勝:對世界的認識有兩種,一種是世界本身是什麼樣,也是科學探索世界的方式;另一種是世界在我眼中是什麼樣,強調的是個人內心體驗。
在對自然的探索中,我發現自己具備兩個身份,一個是理性的物種觀察者,用攝影去記錄。這時,會毫不猶豫剔除掉主觀因素,把「自我」刪減為零;同時我又具備詩人身份,在博物旅行中,觀察和看待物種的方式會帶有詩人的個性,就比如之前說的會在自然界尋找文字的形狀。
在田野考察時放下自我,作為詩人時尋找自我。
在金佛山當「護林員」的經歷,讓我有充足時間觀察、拍蟲、看花。田野調查者的嚴謹和詩人的胡思亂想,兩種看似互相對抗、分裂的東西,在金佛山我想明白了,兩者並非互相排斥,而是互相融合。
上遊新聞·重慶晨報記者 紀文伶 (圖片和部分文字來源於李元勝所著《與萬物同行》《昆蟲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