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夏天,人們都要很夜才從農地裡回來, 因為出工得遲,以避開熱浪和陽光,而童年的我們則各自分工,做姐姐的就提前去菜園摘菜,做飯,等大人們一回來便有可口的晚餐;而我們則無所事事,玩著各種鄉村遊戲,記憶中五歲的我,常常坐在家門前的小山坡上,看著對面山頂的火燒雲,絢麗無比的晚霞,還有帶著一絲熱氣的晚風,帶著遠方的味道,翻過欄柵,跳過樹梢,從田野裡吹過來,撥動著我的頭髮和臉龐,家裡的收音機,
這時會播放著林韶明講古大師的《西遊記》,那是1985年;寧靜的寂寥卻已經開始在我身上種下了連綿生長的苗圃;童年在鄉村,電臺的聲音猶如味道一般,讓人永遠沒法忘記;直到現在,我都還有聽電臺的習慣;傍晚的夏天,常常會伴有一場快雨,雨後,田野裡的蛙聲連綿起伏;小橋底下,有像牛叫的小動物,聲音渾厚漫長,伴著蛙聲,奏成美妙無比的鄉村音樂,我問過人們,這像牛叫的小動物,他們說這是「牛蛙」;好奇的我嘗試無很多次去捕捉,
但徒勞無功;只要我一走近,叫聲便停止;故意在跟我玩遊戲;入夜之後,螢火蟲便到處飛翔,由村頭追到村尾,由小路追到田野,每個夥伴手裡,都會捉著十幾個,誰捉的最少,便要輸給捉得最多的,我手腳太笨,常常到最後,手裡所捉的,都輸出去,但並沒有減少我所有的動力和興趣;這時的傍晚,白天的熱氣會慢慢散去,晚風開始清涼,人們都搬出小凳子,坐在家門口,給孩子們講著各種可怕又可笑的狼外婆等故事,縱然常常內容一樣,
卻百聽不厭;而稚氣的我們,會偷偷的躺在乾燥的田野裡,看著滿天閃爍的星空,認著那顆永恆的北鬥星,想著第二天應該玩些什麼新鮮刺激的…… 時光在以億計算的光年中不斷地重複著,又變更著,一天過去了,另一天又靜靜的到來,你從不曾發覺,又是春天過去夏至到來的交替,開始熱了,雨更大了,而我的夏天,一直都是寧靜的,我清楚地知道,這種寧靜來自於遙遠故鄉的回憶,那些慢慢消失的鄉村的時光故事。鄉村的夏天寧靜無比,那些印在回憶深處的敏感,可以清楚地重回到童年時的種種場景;而如今的我們,活在繁盛的城市,在心靈深處,卻孤獨地懷念著消逝的鄉村,以及不同季節的味道;而一切的這些那些,以許多年以後,會慢慢的變成紙上的遺產,因為殘酷的時光,都會消磨掉所有的匆匆,
而活在記憶中的大多數人的故鄉,都已經淪陷在祖國在全球化文明的進程中。我一直以為,夏天是寧靜的,它不是春天的萌動,不是秋天的清爽,也不是冬天的溫暖,它是寂寥安靜的,它有風,但只是微微的;它炎熱,但清朗清澈;它躁動,但到了夜晚,會自然的清涼;它的寧靜,是刻骨,是孤獨,是知了的聲聲歌唱,是小麻雀的嘰嘰喳喳,是童年暑期的友誼,泥沙,捉魚蝦泥鰍,各樣的遊戲;它的顏色,藍藍的雲朵,遙遠的蒼穹,用什麼畫筆都劃不出來;它的星空無盡無窮,點點閃亮;清澈透明。很少寫文字,因為不願自己沉淪在某種情感當中百轉千回。快樂的,總是很短,
憂傷的,總是很長。都說喜歡寫文字的人是容易憂傷的人,我想或許是吧。太感性,並非一件好事。我不寫,因為我想快樂。一直很喜歡聽王菲的歌,總是在她的聲音裡沉淪下去。看別人的故事,嘆自己的人生,引起的也不過是一種共鳴罷了。或許傷痛真的比快樂更容易讓人刻骨銘心。往往,記得的,總是讓人憂傷的,忘記的,總是讓人快樂的。一路走來,我們背負著太多的感情,得到的,不懂珍惜,卻想得到更好。失去的,方知後悔,卻與事無補。總是在反反覆覆中糾糾纏纏。生活卻是一味的向前,誰也沒有理由永遠停留在昨天。佛說,浮屠三宿於桑下者,不欲將久生恩愛。佛,以如此,何況人乎。一處風景,一段路程,一個人,我們都曾經用心的參與過,或多或少的都會放下一些感情。一路走下去,
背集在心上的,如果不一路走一路丟棄,那麼,漫長的一生,誰又能背負多少?很多時候,結伴同行的人也不過是攜手同看一段風景後雙退回到原來的位置。路半經過,同看一段風景後,然後各說再見。不知道感情該不該這樣淡漠,但,從不想去強求一件事,那怕是自己最喜歡的,亦會如此。該來的終究會來,該走的也終究會走。緣起,好好珍惜,緣滅,放生自己。微笑轉身,然後,好好生活,就是對彼此最大的仁慈。站在宿命的中間,我們無力左右,唯一能做的就是要自己不要忘記。經歷過的,無論歡喜悲傷,都不會抱怨,亦不說後悔,因為明白它是人生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因為知道每一步都走的很認真。樂亦真,痛亦真。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因為愛過,所以寬恕。生命有你,如花開過。
獨自驅車百多公裡,究竟為了什麼,我也無法說的很明白。汽車音響裡重複播放著陳瑞的歌曲《魚水情歌》,我略帶憂鬱的心情走進了西江之畔的小村莊。 豔陽高照,村外飄來蔬菜和花草的香氣,心裡蕩漾著一股微妙的感覺,此刻,仿佛靈魂回到了故鄉。 走過村莊牌樓,一條彎曲僅能讓一臺小車通過的村道,通向村尾,通向村後面雲霧繚繞的高山,據說那是大坑水之源,曾經,你想邀我去探訪大坑水之源,終因道路崎嶇,汽車開不進去作罷,從此,成為我一生的遺憾。現在,我縱然渴望走到路的盡頭,一個孤獨的行者,有意義嗎? 牌樓之後,是筆直的小巷和房屋,大門開著的不多,勤勞的村民也許還在田裡耕作,為了生存的糧食和孩子們的未來,他們默默奉獻著愛和汗水力氣。想像他們當中有你的父母,含辛茹苦把你養大,供你大學畢業,找到了理想的工作,可謂恩義如山。我專注地遙望著一條小巷裡一間普普通通的房子,那是你的房子,你帶我來過,現在鐵將軍把門。我們在大學相識,結下深厚的友誼,可是你現在去了遠方。
在這間房子裡中,我與你一起品味你童年求學的時光,穿過時光的隧道,分享你天真可愛的鄉村生活。我一生都愛幻想,希望此刻你能出現,無疑是可笑的!可是沒有人笑話我,因為沒有人知道我的所想。偶爾有路過的村民瞥了我一眼,但是他們似乎見慣了陌生人,對我並沒有感到特別好奇。 走過幾條小巷,溪水就到了。這是你稱之為「夢系鄉水」的地方。水流不是很大,有點黃,但很乾淨。現代生活的汙染像病菌一樣玷汙了許多村落,但這溪水依然保留著純樸和潔淨,真是很難得的。人說一座村莊的靈氣,看村莊裡經過的河流就知道了,這支小小的溪流,是村莊生存的血脈,她美麗的容顏,被她的原住民深愛著,縱然有那麼一天飛黃騰達遠離家鄉,他們也會魂牽夢繞。 這話應驗在你的身上了,你回來了,不過,你把回報村莊的心意提升到更高的高度,如今,你是全村人和父母的驕傲。一大堆的蔥泡在水裡,散發出濃濃的香氣。
有村民在水裡洗蔥,聽他們談話,現在蔥能賣出好價錢,快樂洋溢於他們的話語中。我但願你父母親種植的田園也豐收了,雖然有你的孝心,但是生活艱辛,長路漫漫,需要大家共同的努力,才能過上好日子。再往上是溪岸,一株大榕樹像一把巨傘,遮住炎炎烈日。榕樹下,兩位赤膊老人坐在樹下的石頭上閒談世情,那一份閒適和從容,令我好羨慕。 轉過榕樹,看到一座老屋,老屋的門口有著一個西班牙式的拱門,整座房子中西結合,或許是民國時期的建築吧,它和老榕默默相依,我看在眼裡,不覺生出一股古意來,倒也清涼。 老屋旁邊是更古老的黃氏祠堂,你的祖宗被供奉在這裡。鍋耳屋脊、青磚牆、石柱子、大紅門。三級奇數石臺階,為之「陽宅」。這還是前不久遊某古鎮,當地領導教我認識的。
宗祠是祭祖的地方,也是當地子弟結婚擺酒的地方,我曾參加過不少這樣的婚禮酒宴,感到在祠堂擺酒既不會忘記祖先,又儉樸簡便,的確是明智的選擇。你將來會不會選擇這個地方,我無權知道,但是你的弟弟可能還是要在這個地方完成他的人生責任。祠堂旁邊是一條小巷,巷口的石匾題著「匯源裡」,貼著對聯「匯來好合、源發丁財」。從匯源裡進去,方覺這是一條荒蕪了的古巷,野草長滿了青石板路面的縫隙。這條巷曾經滴落黃氏祖先的汗水,今天他們紛紛離開青磚老屋,搬到新村裡居住,這是無可改變的事實。有破敗的庭院上長出了半人高的野草,西山落日之後,月牙淡照之夜, 晚風吹過,那一刻的冷涼、失落和無奈的彷徨,不知道有幾人體會? 我忽然想起進村之時,
汽車一路上播放的《魚水情歌》:「相偎相依我們共度風雨,點點滴滴都是溫馨甜蜜,可如今的我們再難聚!」這是多麼恰當的比喻!可是歌詞中的寓意,是不是還有更多的無法言說的痛? 我站在溪水之旁,時值正午,溪水譁譁流淌著,仿佛在敘說心中的故事,而這故事,我也有,深藏心中,沒法與知音共賞,小鳥都飛到遠方覓食去了,它們縱然在晚間回來,我也無緣再會! 溪的兩岸用一座小小的水泥橋連接著,橋有些舊了,但是它在溪水裡的倒影,依然那麼威武和堅韌。可是我心中的橋脆弱不堪,早就斷了,斷落在小村,在我內心濃濃的化不開的情結裡!在離開村子的路上,我歌詞改了一下:「你還是我心中清澈的湖水,我已不是你遊來遊去的魚,可是我的情還和你緊連在一起,生生世世也不願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