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瀕危動物紅松鼠在受驚後,耳朵上的毛會豎起來。圖片來源:Kirk Norbury
這讓我相信,紅松鼠的未來仍有希望。
在威爾斯西北海岸一塊苔蘚叢生的林地中,Craig Shuttleworth開車拐進了一條泥土路,並將電動汽車停在路邊。這位身材頎長而結實的生物學家跳過一面石牆,查看了一個狩獵陷阱,有一隻灰松鼠焦躁地徘徊其中。
Shuttleworth屈膝跪在地上,冷靜地將一個塑膠袋罩在陷阱出口,並將其吹到籠子內。灰松鼠害怕人的氣味兒,於是跳進了袋子。生物學家迅速地捲起袋子,讓這隻動物失去行動能力。「我不喜歡這麼做。」他一邊說著,一邊撿起一根因長期使用已被磨光的棍棒。「但是它們不屬於這個地方。」
砰!砰!木棒擊裂了灰松鼠的腦袋。這是全世界抵制入侵物種東部灰松鼠「馬拉松」戰役的又一例死亡事件。自從灰松鼠140年前從北美引入以來,這種物種已經散布在英國絕大多數地區。在此過程中,它們強勢地驅逐著當地原有的紅松鼠,後者據認為在英國已經面臨滅絕。
威爾斯紅松鼠信託基金會動物保護生物學家Shuttleworth和其他科學家正在設法扭轉局勢。2015年,該信託基金會宣布,在現年45歲的Shuttleworth帶領的剿滅項目經過18年的努力下,安格爾西島(由一條海峽與英國主島相隔)的灰松鼠已經被清除。今年夏季,剔除灰松鼠的任務將在主島展開。「紅松鼠保護正在取得成效,有證據表明我們能夠清除掉灰松鼠。」他說。
猖獗的灰松鼠
紅松鼠的領地覆蓋從北歐到亞洲的大面積區域,但它們在英國尤其受到喜愛。其中一個原因是,查爾斯王子認為它們應該是英國的吉祥物。或許,它們受到歡迎也與作家Beatrix Potter在1903年以英國湖泊地區為背景撰寫的兒童文學作品《松鼠納特金的故事》有關。亦或者,那是因為它們與毛尾巴塔夫蒂的記憶有關,這隻卡通松鼠數十年來一直在教育孩子們安全過馬路。無論其背後的原因是什麼,英國人對紅松鼠都有著深深的迷戀。「人們為它們感到驕傲和自豪。」肯特大學生態學家Zoe Davies說,「保護紅松鼠的呼聲很高,決心很大。」
在英國,紅松鼠極其需要人類的保護。這不僅是因為灰松鼠在爭奪食物和棲息地方面會勝過紅松鼠,而且它們還攜帶一種叫作松鼠痘的致命病毒。灰松鼠能夠對這種病毒產生免疫,但如果紅松鼠感染之後,就會迅速被這種可怕的疾病擊垮。儘管沒有確切的數據統計,但是灰松鼠與紅松鼠之間的比例很有可能是200:1。僅有數千隻生活在偏僻南部地區的紅松鼠沒有受到灰松鼠的侵擾,比如安格爾西島和懷特島。儘管受到動物權益組織的反對,紅松鼠保護人士已經在大面積地區清除灰松鼠,以拯救北部的紅松鼠「難民」。
然而,即便是最熱切的紅松鼠保護人士也得承認,這種勝利轉瞬即逝。如果沒有持續性的反擊,灰松鼠數量會不可逆轉地增長。一些倡議者希望, 鼬鼠和獾的近親——以灰松鼠為食的松貂的回歸能夠給紅松鼠提供長效的保護。然而,科學家警示,松貂的回歸及其生態效應尚不清楚。
英國紅松鼠的困境正是對歐洲其他地區的警示。灰松鼠已經侵佔了義大利西北部地區近2000平方公裡的土地。由於受到動物權益組織法律訴訟的拖延,那裡的生物學家錯過了消滅灰松鼠的最佳機會,為灰松鼠進入法國和瑞士打開了一條途徑,最終將會給絕大多數地區的紅松鼠帶來毀滅性的打擊。「真正的教訓是很難阻止這種入侵物種。」愛爾蘭國立大學哺乳動物生態學家Colin Lawton說,「唯一的機會是在灰松鼠紮根之前儘早地捕捉它們。」
紅松鼠遭威脅
灰松鼠於1876年首次進入英國,當時一名富有的絲綢生產商在其位於柴郡的莊園內養了一對灰松鼠。灰松鼠比喜歡躲藏的紅松鼠體型大、膽子大,更容易被看得到,因此受到了貴族收藏者的喜愛。對灰松鼠最為著迷的是貝福特公爵十一世Herbrand Russell。1890年,他在其倫敦東北部的莊園內釋放了10隻灰松鼠。他還把這些灰松鼠的後代贈人使其擴散,其中包括向一名朋友贈送了6對灰松鼠,這位朋友隨後將其從愛爾蘭城堡釋放。(遺傳研究表明,愛爾蘭的所有灰松鼠都是這些灰松鼠的後代。)
到20世紀初期,生物學家已經發現灰松鼠的數量在高速增長。在此之前,科學家還就一種令人困擾的現象作出警示:在那些被灰松鼠侵佔的地區,紅松鼠或遲或早都會消失。儘管灰松鼠很少挑釁紅松鼠,也並不比紅松鼠產仔量更高,但是它們可以更好地適應闊葉林地帶。這主要是因為灰松鼠能夠消化橡樹子,它們在北美東部的橡樹—山核桃木林地進化出了這種能力。但是在1930年,牛津大學生態學家提出了導致紅松鼠數量下降的另一個原因:灰松鼠可能在傳播疾病。
這一預言是對的。1981年,研究人員發現其罪魁禍首是副痘病毒屬的一種病毒,20年後的實驗證實,這種病毒會殺死紅松鼠,但不影響灰松鼠。灰松鼠能夠從其氣味腺中散發這種病毒,紅松鼠在宣布其領地時可能通過其氣腺感染這種病毒。當灰松鼠偷偷潛入紅松鼠巢穴時,跳蚤也能夠傳播這種病毒。一旦病毒在紅松鼠群體間散布,就會迅速蔓延。
灰松鼠可能已經在北美對這種病毒產生了免疫力,但是紅松鼠卻不能抵抗這種病毒。該病毒會導致液體潰瘍,尤其是在足部和面部。紅松鼠的眼瞼會布滿疥癬,它們在感染數周后就會死亡。「沒人知道病毒為什麼會致命。」佩尼庫克莫登研究中心病毒學家Colin McInnes說。一種觀點是,生病的紅松鼠會停止飲食,但是研究人員發現一些紅松鼠是在飲水及進食後死亡的。另一種觀點是,感染病毒後昏昏欲睡的被剝奪感覺的紅松鼠會成為狐狸、猛禽以及其他捕食者可輕易獲得的獵物,從而導致其數量下降。
無論其背後原因是什麼,這種病毒都在導致紅松鼠數量下降。松鼠痘的症狀也引起了公眾對紅松鼠的憐憫。「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珍惜的動物死於這種可怕的疾病。」Lurz說。但是在動物權益倡議者看來,唯一拯救紅松鼠的方法——大規模消滅灰松鼠並不可行。一些人則認為,紅松鼠是本土物種,比灰松鼠更值得保護。
無止境的守衛戰
無論如何,現在灰松鼠成了紅松鼠真正的敵人。然而,上世紀50年代,英國政府的大批撥款並未讓灰松鼠數量顯著下降。而近來的消除行動,如在塞特福德森林進行的3年實驗也未能挫傷灰松鼠的增長之勢。針對灰松鼠的圍殲戰的唯一一次勝利僅有安格爾西島。這個面積714平方公裡的島嶼非常安全,因為松鼠只能夠通過一座橋蹦跳到那裡。
首批灰松鼠在上世紀60年代末期到達安格爾西島。1998年,島上僅留下40隻左右的紅松鼠。隨後,87歲的熱心紅松鼠保護者Esmé Kirby開始僱傭剛畢業不久的Shuttleworth開展一項清除灰松鼠的運動。到2010年,Shuttleworth的團隊已經捕殺了6400多隻灰松鼠。隨著灰松鼠數量減少,病毒傳播也隨之下降,他和同事在2014年發表於《生物入侵》期刊的文章中說。該團隊在2012年僅抓住12隻灰松鼠,次年夏天僅抓到1隻。「他們的成效令人驚訝。」Lawton說。紅松鼠從動物園遷出後,數量已經回升,現在島上至少有700隻。
目前,防禦性較好的地區是蘇格蘭和英格蘭北部,絕大多數紅松鼠棲息在那裡。這些地區的森林覆蓋植物主要是美國黑松、西加雲杉和歐洲赤松,與灰松鼠相比,這些植物更對紅松鼠的口味。此外,紅松鼠還會受益於此前相互分離的林地新種的樹木,增加該物種的生物多樣性。蘇格蘭具備的另一個優勢是,松鼠痘直到2005年才到達該區域,因此那裡的紅松鼠並未遭遇像南方一樣的毀滅性病毒打擊。
另外一個出乎意料的好消息是松貂的回歸。因為喜歡捕食家雞和野雞,它們因此成了農民和獵場看守人的敵人,並導致這種與貓體型相近的捕食者在20世紀幾乎滅絕。1988年,松貂在獲得全面性法律保護之後數量開始反彈,現在北部高地有數千隻松貂。2007年,珀斯附近的蘇格蘭護林員發現,在松貂出現的地方,灰松鼠數量更少。愛爾蘭農民也發現了類似的現象。基於這一線索,Lawton 與其原博士生Emma Sheehy 在2014年3月發表於《生物多樣性和保護》期刊的研究中,詳細描述了入侵性灰松鼠數量的下降。
在灰松鼠離開的地方,紅松鼠數量迅速上升。「這讓我相信,紅松鼠的未來仍有希望。」Lawton說。這一現象背後的一種解釋是,松貂更容易抓到灰松鼠,因為松貂傾向於在地面上狩獵,灰松鼠也在地面上尋找山毛櫸堅果和橡樹子,而紅松鼠則傾向於尋找樹上的球果為食。
現在,灰松鼠的控制依然掌握在人類手中。對於Shuttleworth來說,這意味著他需要花費更長的時間潛伏在林地中,搜尋入侵者灰松鼠。他肩頭搭著染血的塑料編織袋,沿著一條土路走到車跟前,將幾隻毛茸茸的屍體丟進車後的狩獵箱上。這一天,他收穫不小,不過他在其他地方設置的陷阱還會捕捉到更多灰松鼠。「這簡直就像一場永無止境的戰役。」他說,「它們源源不斷地出現。」(紅楓)
《中國科學報》 (2016-06-20 第3版 國際)
更多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