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像一棵13000年帕默氏櫟樹那樣靜觀人類的萬年演變,你會有什麼感覺?如果你更高壽地活到10萬歲,看人生人滅,自然變遷,又會是什麼感覺?
帕默氏櫟(13000歲),無性繁殖的灌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
1.尋找2000歲以上的老生命
日本繩文杉。
薩斯曼在一次日本旅行中,偶然聽說有一棵古樹活了2180年。「回到紐約後,這棵古樹在我腦子裡一直揮之不去,我想我應該做點什麼。」薩斯曼說。她找到生物學家合作,學習鑑別各種植物,然後,她踏上了上下10萬年、縱橫全世界的尋覓之旅。「這是藝術與科學的完美結合。」薩斯曼說,「我將2000歲作為年齡門檻,並把它作為起始點-0年。」
2.活得長久,到底能有多久?
這些古老的倖存者在所有大陸上都歷經千年。它們生存在世界上一些最極端的環境中,忍受著冰期、地質變遷和人類在這行星上的遷徙。很多古老生命是如此之小,你只能徑直路過它們,除此之外別無更佳做法。還有一些古老生命極為巨大,在它們面前,人們不禁敬畏而立。薩斯曼跨越全球,一共尋找和拍攝了30個不同的物種,有格陵蘭的地衣,每一百年只能長1釐米;有非洲和南美洲的獨特沙漠灌木;有俄勒岡州的一種捕食性真菌;有加勒比海的溝葉珊瑚;還有猶他州的一個8萬歲的顫楊群體。有南極洲5500歲的針葉離齒蘚,有塔斯馬尼亞一株43600歲的無性繁殖的灌木——它是這個種的最後個體,這讓它既處於極危境地,又是理論上的不朽之身。
格陵蘭黃綠地圖衣,3000歲。
在分類上常被歸為真菌,它其實是共生的生命混合體,由真菌和綠藻(植物的一類)或藍菌這樣的進行光合作用的合作者共同組成。在格陵蘭,黃綠地圖衣每一百年才長一釐米。連整塊的大陸彼此漂離的速率都至少是這個速率的一百倍。
百歲蘭,2000歲左右。
是針葉大家族的一員,適應非洲納米比亞沙漠和海霧的生態條件,進化出很特別的葉子,像是沙漠章魚。它們的主根很長,能吸引地下水而在沙漠中生存。
南美智利阿塔卡馬沙漠2000多歲的密生臥芹。
看起來像覆在巖石上的苔蘚,其實是一整株植物,表面是密密麻麻的花蕾,下面連著成千上萬根擠在一起的長莖。整株植物排列得相當緊密,一個成年人躺上去都不會壓壞它們。
俄勒岡州的實柄蜜環菌,一種捕食性真菌。
分布面積幾乎達到3.5平方英裡。在這麼大的範圍裡,所有的菌體在遺傳上都是同一個生物體!
加勒比海的溝葉珊瑚,2000歲左右。
是薩斯曼碰到的超過2,000歲界限的第一個動物界成員。無脊椎動物,也叫「腦珊瑚」,所有個體齊心協力工作,就形成了整個群體的拱形腦狀形態。每個個體各有一套觸手,在晚上還會伸出能蜇人的觸手,捕捉過路的獵物。
猶他州的一個叫「潘多」的顫楊無性繁殖群體,8萬歲。
它看起來是一片森林,從某種意義上說卻是一棵樹。擁有碩大的根系,群體裡有47,000棵樹,其中的每一棵都是從這單一的根系上長出的莖,於是這個群體就成了一個佔地106英畝的遺傳上等同的巨大個體。
南極洲象島的苔蘚海岸,其針葉離齒蘚已有5500歲。
薩斯曼告訴我們,地球上這些古老的生命生來就見證了人類的整個歷史。兩河流域的輪子和楔形文字是標誌著文明誕生的發明,它們在大約5500年前出現,而象島的針葉離齒蘚也是這個歲數。此前的一切都只能歸入史前。在加利福尼亞州裡弗賽德有一片蔓延的工業區,其中那棵13000歲的帕默氏櫟在一生中見證了宛如科幻電影造物的大型爬行類、鳥類和哺乳類的絕滅,其中包括巨型神鷲、乳齒象和劍齒虎,甚至還有最後一群曾在北美洲漫步的駱駝。僅僅距今17000年前,弗洛勒斯人這種可能是現代智人最近親戚的古人類才剛剛滅絕,並沒有早多少。
這個古老俱樂部的其他成員曾經歷了更有地史感的漫長旅程。其中有在末次冰期之前數萬年就出現的現生灌木,無性繁殖而成的森林,海草「草甸」,還有細菌。有幾種古老生命比人類出現得還早。拿現在生長在澳大利亞昆士蘭州的澳洲冠青岡來說吧,在氣候和暖的日子裡,它曾生活於南極洲,那時是1.8億年前。隨著岡瓦納大陸裂解和南部地區變冷,澳洲冠青岡緩慢向北,行進到更適宜的氣候帶。它們周邊的原始生境消失了,很多樹木死去,所以就像今天的氣候難民一樣,它們也不得不尋覓新的地方作為家園。訣別故鄉,卜居新土,對人類來說也已足夠艱難。想像一下樹木在以自我保護之名進行如此漫長的旅程之時所需的代代傳遞的堅韌和合作吧。植物在遷徙時體現的意志,要比你想像的堅定得多。就這樣用根系步步為營,澳洲冠青岡把自己帶去了需要前往的方向。當薩斯曼也趕到的時候,它們活著的後裔中最老的已經有13000歲了。
12000歲的澳洲冠青岡。
冠青岡現在生長在昆士蘭州,但起源於南極洲。1.8億年前,隨著岡瓦納大陸裂解、南方變冷,澳洲冠青岡向北遷徙到澳大利亞。
世界上最古老的持續存活的生命到底是什麼呢?十年求索之後,薩斯曼說:「現在我們相信它是生活在永凍層中的西伯利亞放線菌,壽數在40萬至60萬歲之間。這個菌群是由一個行星生物學家團隊發現的,他們通過調查地球上最不適宜生命棲息的土地之一,想要尋找其他行星上的生命的線索。在調查過程中,他們發現這些非比尋常的細菌在低於冰點的溫度下竟也在進行DNA修復,這說明它們並非處於休眠狀態。它們一直活著,慢慢生長了50萬年!」
西伯利亞地下永久凍土帶中的放線菌。
薩斯曼從丹麥哥本哈根尼爾斯•玻爾研究所借用了顯微鏡來拍攝,通過DNA分析,這些放線菌的年齡在40萬年到60萬年之間。
3.史詩般的探險之旅充滿磨難
作為身單影只、財力睏乏的現代女性,薩斯曼穿越時空的史詩般探險之旅飽經磨難。她說:
「在美國之外,我計劃的第一次考察是去非洲。在南非的克魯格國家公園考察時需要有武裝衛隊的保護,當我拍攝猴麵包樹時,他們負責擋開隨時可能出現的獅子或其他的攻擊性野生動物。隨後,我抵達納米比亞,卻發現我一直指望能帶我去尋找百歲蘭的那些研究者已經動身前往安哥拉了,我只能在那裡想別的法子。
南非林波波省2000歲的猴麵包樹,這棵老樹肚子裡居然有一個酒吧!
南非克魯格禁獵區內2000歲的猴麵包樹,其巨大的樹洞成為動物們的棲息所。甚至有人類用來做廁所甚至監獄。
「有些不幸的遭遇在意料之中。我在澳大利亞被螞蝗叮過,在多巴哥島被珊瑚蟲蜇過(後來珊瑚蟲在我的腿上活了好幾個月),這些小麻煩就像一種提示,提醒你在做一些非比尋常的事情。其他的麻煩則必須馬上認真地關注,比如我曾在斯裡蘭卡一個偏遠的地方扭了手腕。我還遇到過真正的危險時刻,一個人在格陵蘭迷了路,而且沒有任何與外界聯繫的手段。我的旅途中滿是愉快的個人氣質,極好的人(對,也有極爛的人),還有我從未想過我會去的那些地方的景象、聲音和味道。我一次次面對恐懼,有一個人在泛美公路上開車的恐懼,有學習水肺潛水時對深水的恐懼,還有穿越德雷克海峽前往南極洲時的恐懼——德雷克海峽是世界上最危險的開闊水域之一,而那次又是我第一次在海上過夜。」
4.我們人類是「地球的頭腦」,有拯救生靈的義務
薩斯曼認為,撇開誰是最老的生命這個話題,這些持續存活了2000年以上的珍貴老生命,每一個都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蹟,它們在世界的某個極端環境中歷經上千年的時光倖存下來,完全超出了現代人想像的極限。然而,環境變遷和人類的活動使它們中的許多都處在瀕危狀態,甚至有兩種已經「過早地猝死」。
長壽松,生長在加利福尼亞州懷特山。
長壽松是一種生命力非常強的植物,它們生長於一種養分極少的石灰巖中,這裡年均降雨量小於30釐米,生存環境惡劣。它們生長得很慢,每年樹圍只增加0.25毫米。所以它們都5000多歲了,個體還非常小。
南非普利托利亞植物園外的「地下森林」,1.3萬歲。
這株植物生長在極度缺水和容易遇火的地區,因此有了能順水源移動的能力,地表葉片被毀後,只要根部不死就能再生,好比地底下的森林一般。
2012年1月16日,世界上最老的池杉樹之一「參議員」倒下,死去,葬身烈焰。它已經3500歲了。
澳洲塔斯馬尼亞島一棵根部在地底相連的泣松,10500歲。
圖中的這部分已經在一場森林大火中死亡,但這棵樹還有一部分存活著。白色的臺階供人行走,去到那裡必須套上鞋套,以免帶入微生物或其他入侵物種。攝於澳大利亞塔斯馬尼亞州羅斯伯裡瑞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