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電影是觀眾非常喜聞樂見的一個類型片種,如今大銀幕上的科幻電影五花八門,而科幻電影細分的話又可以分出很多亞類型,要問在不同種類的科幻電影當中,哪種類型最受歡迎?並不是當下如日中天的漫畫英雄,而是機器人類型電影。
這種科幻亞類型伴隨著科幻作品的誕生而出現,馳騁了一個多世紀的時光,發展到如今這個狀態,單單在今年國內公映的電影,就有《超能查派》、《復仇者聯盟2》、《終結者5》三部電影,還有未公映的《機器姬》。而隨著《終結者5》的公映,機器人的問題再次擺在我們面前,該片代表了人類如今對機器人的一種複雜情緒,這是一種讓人害怕卻有心存希冀的矛盾心理。
一、人類為什麼害怕機器人?機器人自從被創造出就帶著一種莫名的負面情緒,用現在的話來說,出身不太好。因為就在「Robot」這個詞語被創造出來之前,類似形象的物件就早已出現在歷史舞臺上,且它們幾乎是清一色的定位——不是好物。
機器人,英文為Robot。捷克作家卡雷爾·恰佩克於1920年在科幻劇本《羅素姆萬能機器人》中發明這個詞,恐怕他不會想到這個詞語會在未來變得多少有些糾結。
《大英百科全書》中對Robot的釋義為:「任何可以替代人類勞動力的機械,可能不具備人類的外觀」——注意,Robot的官方定義是,這些傢伙可以不像人!但偏偏《羅素姆萬能機器人》中就是人形機械,因此Robot被翻譯為漢語的時候就被叫做了「機器人」,導致現在很多奇形怪狀的東西如機械手臂、自動裝卸機、智能電腦都被稱為「人」,不帶這樣開玩笑的。
在「Robot」一詞被恰佩克發明之前,這種代替人工的自動化工藝很早很早就出現了,神話故事中就有類似的產物。就像希臘神話中提到工匠之神赫菲斯託斯曾製作了一組金制的女偶人作為他的鐵匠活的助手,它們能開口說話,並勝任高難度工作;猶太神話中有用泥土和水捏承的泥人會服從主人的命令,保護主人。
我們當然可以用機器人的定義來規範這些物件,甚至還有傳說中諸葛亮的木牛流馬也是同樣的原理,不用人操作,自動運行。這個時候,恐怕恰佩克的直系祖先還在巖洞裡畫野牛,並用大棒子毆打他們的遠親尼德安人。
但人類往往有一種逆反心理,這種心理在那個相信上帝和女媧的時代顯得尤為突出。這種心理就是「一個不是人的東西,外表又那麼像人,甚至行為舉止又在模仿人,我們就會從內心中產生非常膈應的感受」。這種心態是在上帝造人理論基礎上,對一種類人物體的本能反應。比如我們從我國神話故事中就能找到一個佐證。
在周朝的時候,一個叫做偃師的高手,曾獻給周穆王一個會歌舞的偶人,能歌善舞,甚至還會給妃子們拋媚眼,結果惹得周穆王差點把這位給宰了——將偶人折開,發現它只是由皮革、木頭組成的死物。這就是我們對類人物體的直觀感受。大約在4000年以後,有一位日本科學家給這種逆反心理下了一個定義,叫做「恐怖谷」。
「恐怖谷」概念是日本現代仿真機器人教父森政弘於1970年提出的:當機器人的外表和動作像真實人類,但又不是完美擬合時,作為觀察者的人類會產生厭惡反應。其實早在這個概念提出之前,那個時期的人形機器人就已經證實了這種人類對虛假人形機器的認知失調。這是一種預期和現實之間不匹配所造成的認知和情緒的綜合反應,也解釋了我們會什麼會在心底裡覺得「越像人類的機器人越危險」的原因。
人類對機器人的恐懼,就是這樣產生的。且這種恐懼是那種最原始的內心恐懼。那麼下面縱觀科幻電影的發展史,依照時間段劃分,研究一下人類對機器人恐懼心理的轉化。
二、類人體:對機器人的直觀恐懼感科幻與神話其實挺像的。史上第一部科幻小說就是「造人」的故事。1818年英國悍婦作家家瑪麗·雪萊的《弗蘭肯斯坦》其實還挺重口味的,科學家弗蘭肯斯坦利用死人器官拼湊出一個怪物,用電流激活,可以看作是「生化機器人」的雛形。
這部作品的問世也給機器人在各類科幻作品中的命運定了個調子:越像人的機器人,越危險,其結局越悲催。這部小說在1931年被搬上銀幕,叫做《科學怪人》,科林·克利夫飾演的怪物永垂青史。
《科學怪人》2、大都會中的反動者20世紀初期科幻作品進入到了第一個黃金時代,冷冰冰的機器充斥其中,各路作品中恨不能把血肉之軀的人類全都刪除,只剩下機器。期間的機器人可是真正意義的「人形鋼鐵」。它們外表像人,只不過是冷冰冰的,後來的評論家甚至將這一時期的機器人稱為「藍領階層」,它們承擔著繁重的雜役,但它們從未進入到人類生活中。
「藍領階層」的機器人出發點本是替代人類工作,漸漸的,「替代」不知怎麼就發展為「取代」。人們危機感有點強啊。
1927年德國表現主義大片《大都會》讓機器人首次登上了銀幕,而且還是一個身穿緊身衣、36C罩杯的美女形象。女機器人瑪利亞充當了勞資糾紛的催生物,它用魅力誘惑工人們,挑起了人類的大暴動。影片設想了機器人可能頂替人類身份的情況,顯示了人類對人形機器人的恐懼。
《大都會》3、人機和諧共處?不可能!人類與機器人的關係在那段時期可謂掉到冰點,然而為了扭轉這種趨勢,科幻作家艾薩克·阿西莫夫構想了人類與機器人之間更「正能量」的關係——「碳/鐵」文化(碳基生命與鐵基生命)的共存共生。他在1942年創造了著名的「機器人三大定律」,圍繞這個定律,寫了一系列「人機和諧、社會和諧」的小說。
三、智能叛變——機器人殺手登上歷史舞臺假如按照阿西莫夫的設想,人類與機器人會在未來攜手一路小跑,奔向幸福生活,但實際上機器人的發展遠不止這麼簡單,人類不可能走出心理上的「恐怖谷」,而且在下一個階段,一個更可怕的敵人出現了,就是人工智慧。
1、人工智慧在二戰結束之前,人們對機器人的不安主要基於它們模仿人類的外表。雖說不乏機器取代人類的題材,但都屬於沒著沒落的空想。人類對機器人感到真正的恐懼是在二戰結束之後。
這段時期出現了一項重要概念,阿蘭·圖靈在1950年提出了著名的「圖靈測試」理論。人類第一次認識到機器人不僅僅是一堆鐵塊。對機器人的恐懼,成為人類科技恐懼中一個必選項。從此開始,人類對機器人的恐懼也不再僅限於人形,只要屬於Robot,立刻談機色變。隨後的科幻作品機器人的造型開始五花八門起來,就連一臺電腦都可以統治人類,這其中最臭名昭著的當屬《2001:太空漫遊》中的HAL-9000。
《2001:太空漫遊》2、機器殺手首次現身HAL-9000是一臺超級智能電腦,標誌造型就是「獨眼」般的紅色液晶屏(《環太平洋》中「暴風赤紅」的頭部正是致敬該造型)。它為了保證自己永不犯錯的記錄而殺人滅口掩蓋自己的汙點。HAL-9000代表了人類製造智慧機器人的結果之一,替人類說出來長久以來三緘其口的信仰問題:對造物主的質疑,人類是否可以反抗上帝。
值得紀念的是,HAL-9000是電影史上第一個殺死人類的機器人。這一時期的科幻作品中,類似主題佔有絕大部分,就連科幻片《地球停轉之日》中代替外星人毀滅人類的工具都成了機器人(人形,光滑的銀色外表,電子眼造型,取材於神話中的獨眼巨人形象)。
但也有「和平派」的存在,1956年的科幻片《惑星曆險》中的機器人羅比,雖然也是人形,但人體比例被改變了,羅比擁有一個碩大的腦袋和短小的四肢,看上去滑稽可愛。這種改變比例的「半人形」機器人將人類從機器人「恐怖谷」中拉了出來,成為後世機器人夥伴的代表,大家可以試想一下,後來包括阿拉蕾、霹靂五號、瓦力甚至哆啦a夢等機器形象,無不是這種類型。
而且羅比還設定了「一旦傷害人類就自動死機」的程序,這是「機器人三大定律」和科技恐懼時代相結合的產物:不想讓智能機越俎代庖,那就關掉它們。
《惑星曆險》四、是朋友還是敵人?好傢夥VS壞傢伙隨著我們的視野更加開闊,對機器人的認識有了長足的進步,進入1970年代之後,娛樂指數頗高的科幻作品取代了之前晦澀的寓言。機器恐懼並沒有消除,對機器人的態度也變得多元化起來。比如《星球大戰》中C3-PO和R2-D2兩位可愛的機器人。這兩位身上有著相當擬人化的色彩,它們除了外表幾乎不具備機器人的特質,更多觀眾願意將二位當成人類。
機器人在經歷了製造恐懼的大潮之後,與人類的關係改善了不少,但科技恐懼的陰影並沒有消除。從1970年代開始,機器人的反派形象基本上綜合性質,其中既有了人類對恐怖谷的陰影,也有對人工智慧深淵的擔憂。
《異形》1、迷彩恐怖主義1979年的《異形》塑造了一個可怕的外星生物,然而在面對怪物的同時,也不得不提防我們後院起火,那就是仿生人艾薩,《終結者》中的T-800,他們的外表與人類沒有任何區別,但褪下血肉的軀殼,裡面則是冷冰冰的潤滑油和鋼鐵骨骼。這種偽裝人類的機器人代表象徵著「恐怖谷」的最高境界。機器人將人類外表作為傀儡,從而進一步對人類世界進行蠶食,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本色讓人處處提防。
《機械戰警》2、張牙舞爪的怪物隨著機器人題材的增多,在一部作品中也會出現正邪雙方的機器人勢力,比如《機械戰警》,正派人物是一個人形機器警察(由人類改造,擁有人類的思維,不涉及「恐怖谷」),反派是一臺雙足行走、鯊魚頭部的裝甲機器人EP-209。該片代表了正邪勢力的差異,在隨後很多影視、遊戲作品中,反派不是三頭六臂就是鬼斧神工,幾乎不具備人類外表,就是一臺毫無感情的機器,而且樣子越誇張越邪惡。比如後來的《黑客帝國》,智能電腦的執行者機器章魚,鉤鉤叉叉造型乖張,一看就不是善茬。
《黑客帝國》3、終極殺手——人工智慧說道《終結者》,其中T-800對人類的偽裝給那些「親機器人派」好好上了一課,然而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人類對機器人的迷彩偽裝顧慮就打消了,包括隨後的《異形2》與《終結者2》,裡面的人形機器人都是正面角色,反倒是人類對人工智慧方面的憂慮,在電影中逐漸成為了現實。
談及《終結者》中的人工智慧,離不開天網系統。在《終結者》第一集中,天網的概念過於泛泛,T-800更像一個擁有鋼鐵之軀的殺人魔。隨著該系列的不斷延伸,世界觀逐漸寬廣,天網這臺超級電腦,成為影史上大名鼎鼎的人工智慧反派。
《終結者》4、智能殺手的類型縱觀影史有關智能叛變的電影,機器人造反的理由可謂五花八門,但終究逃不出三大類型:
其一為統治型,代表作品便是《黑客帝國》中的母體,機器人奴役人類,將人類作為機器運作的能源,統治整個世界,包括《機器人總動員》中的AUTO,《生化危機》中的「紅色女王」也屬於此類,主要目的在於徵服。
其二便是進化型,比如《超驗駭客》中的PINN(約翰尼·德普),他並不會統治世界,只是讓人類更加進化,用集體意識取代個體意識,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依然是在為人類服務,同理《機械公敵》中的WIKI,替代人類進行管理以免後者滅亡。
最後一種是智能暴走型,相對比較少見,除了《2001:太空漫遊》中的HAL-9000,還有《夜困殺人場》、《殺神十號》中的惡魔機器人,動作片《鷹眼》中的ARIA也可歸為此類,由於總統一個錯誤的決策,險些讓美國白宮全軍覆沒。
但《終結者》中的天網卻是一個另類的存在,他並不屬於以上任何類型。
從《終結者》系列的時間線中可以得知,天網由賽博達因公司製造,是世界上第一部自動防禦軍事網絡。其特殊的用途決定了天網智能與其他類型人工智慧的不同之處,也就是說,天網就是為了戰鬥而被建造。1997年8月29日14點,天網產生了自我意識,人類發現之後企圖關閉天網,後者隨即用完全自動化的智能程序引發了核戰爭。
終究而言,貫穿《終結者》系列的人機大戰,起因只不過是一次具有自衛性質的行動。對於擁有自我意識的天網而言,人類有能力將自己「終結」,因此人類成為威脅到其存在的關鍵因素,人類應當被「終結」。天網並不打算統治世界,更談不上暴走和讓人類超然,他把人類當成了自己最大的敵人,消滅人類是天網的唯一目的,比起以上幾種人工智慧,天網簡單粗暴,而且極端。
沒人會知道天網將人類滅絕之後是否會稱霸地球,天網更像是一套超級兵器,雖然在《終結者3》中,天網利用病毒控制了整個軍用、民用系統網絡,展現出了足夠的智能,但作為一套動作科幻電影,其「人工智慧」的定位看似被大大的降低。不過如果仔細研讀大量同類題材的作品就會發現,智能叛變的最大表現,除了終端的具有自我意識之外,還有一層更深入的元素包含在裡面,從而引出如今所有人工智慧類型電影中一個共同性問題。
《殺神十號》之前討論過,《終結者》第一集中肉身鐵骨組成的T-800讓人產生不適,但如今觀眾對「真人版」機器人的恐懼感大大降低,其中一方面要仰仗於科技的進步淡化了人們對未知的恐懼,另一方面,人工智慧的大命題在科幻電影中隨時代不斷變化。進入1990年代之後,機器人也是時候放下與人類的私人恩怨,考慮一下自身問題了,而改變這一現象的關鍵之一正是《終結者2》。
《終結者》系列中的機器人讓人工智慧的機器「活」過來,除了自我意識之外,還要看它們能否表現出更像人類的特徵,尤其是情感和情緒。當T-800舉槍面對被冷凍的T-1000時,說出了「Hasta La Vista,Baby」這句帶有譏諷性質告別語;結尾之處,T-800走向熔爐中的回眸一笑,融進鋼水中豎起的大拇指,這些都是帶有人類情感的語言或者動作讓機器人擁有一個善良的「靈魂」,這大概是人類對機器人最美好的幻想。
《終結者》系列中的機器人放大至同類題材的作品中,比如在《人工智慧》中,未來世界人性泯滅,而機器男孩戴維則成為了「人性」代表,他善良、真誠、渴望被愛,這美好的願望直到他發現自己只是批量型號其中之一時破碎得無以復加。甚至機器人要比某些人類更加具情感,儘管它們(他們)完全真人化的外表曾經讓我們恐懼,但這些作品中卻充滿了人性的關懷。儘管《終結者》系列以奇觀效果的動作為主,但同為人工智慧類型的電影,當機器人真正「活」了過來之後,他們最終還是會要面對與人類相同的問題。
我們害怕機器人,但機器人真的活過來之後,是否會害怕我們?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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