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網中的女孩》女性逼不得已才生活成現在的樣子
文 / 秀菊娛樂
2011年瑞典暢銷犯罪懸疑推理經典小說「千禧年三部曲」的首部曲《龍紋身的女孩》由好萊塢搬上了大銀幕，導演清楚的找來了以懸疑犯罪見長樹立不少類型標杆經典的大衛芬奇執筆，大衛芬奇冷調、緩慢卻又緊湊流暢，慢條斯理卻也爆發力十足。直指人心社會至關黑暗的女性迫害議題、縝密布局推理敘事視野、極度悽慘但是相當立體的角色塑型，一點一滴的都成經典的優點匯集，再次證明了大衛芬奇之於犯罪懸疑電影的地位難以撼動，外加《龍紋身的女孩》以限制級和兩個小時半的寬廣格局讓電影沒有過多限制的可以忠實呈現小說的暗黑細膩氛圍，造就了一層層不可能輕易超越的敘事廣度。
千禧年三部曲原先共三作由史迪格拉森手寫的《龍紋身的女孩》、《玩火的女孩》、《直搗蜂窩的女孩》自成一格，直至拉森於2004年逝世，出版商卻未想讓千禧年三部曲跟隨著拉森一同入土，2013年由大衛拉格朗茲完成了《蜘蛛網中的女孩》和去年新發行的《以眼還眼的女孩》後兩部嶄新續作。索尼2011年改編《龍紋身的女孩》之後睽違7年的續作《蜘蛛網中的女孩》未照原著順序翻拍而是採用不同作者的第四部為藍本，並且幕前幕後大換血，目的可想而知，便是希望以軟重啟的方式延續也再造此系列的懸疑推理電影風潮，導演另外找來了以《暫時停止呼吸》和新版《屍變》打響恐怖片新秀名號的費德阿瓦雷茲執導。
雖然費德阿瓦雷茲是恐怖作品界的好手，但說到犯罪懸疑類型，大衛芬奇仍是不可取代，實在對索尼只因《龍紋身的女孩》票房不夠好就換掉芬奇感到很可惜，畢竟票房不夠漂亮但評價依舊耀眼的《龍紋身的女孩》再次證明了大衛芬奇在犯罪懸疑領域的經典地位。我們都知道芬奇的《龍紋身的女孩》將女性與壓迫的黑暗局勢拉的很高，幾近完整的重現原著的冷冽黑色悲劇性，最終的幕後黑手亦為議題的舒展給力的畫下了休止符。
而費德阿瓦雷茲接手的《蜘蛛網的女孩》，不會說不好看，配樂仍然悅耳利落、壯麗景觀的雪國美景透過鏡頭絕美擄獲、動作編排強而有力、懸疑推理震驚有理，但是，這些要素在大衛芬奇的《龍紋身的女孩》同是完整的存在條件，大衛芬奇顯然做得更滿、更足、更豐富、更迷人，內裡更不畏界線的帶入爭議性去承接頭中尾的三幕故事脈絡。
相比之下《蜘蛛網中的女孩》置入敏感社會議題之處僅是以莎蘭德今昔相關的現況做個從簡詮釋，我們知道因為莎蘭德的過去，她開始了替被欺凌的女人替天行道的人生宿命，並且以此帶出「過去宛如黑洞」的往事糾纏擔綱主線，似乎希望以頭尾核心的串聯，續說「父權打壓女性」和「性暴力根源」的社會批判，但電影在有限的篇幅之下（足足少了上一部近四十分鐘），又為更迎合大眾商業的形式增添緊湊度，使得故事推進之時皆如同諜報電影的動作感劇增，娛樂性化，相反的系列小說強調「性別政治」卻被因此犧牲，開頭與結尾的相互映襯，但直接把中段的三方追逐核武程序的過程合理編排延續到結局開誠布公的性別復仇上頭，還是欠缺點說服力，沒能準確的讓故事和議題貫徹始終的連接整部電影，似乎也便宜行事的將社會命題給廉價化了。
所以呢！劇本的關係，讓這次的莎蘭德有些那麼的不到位，與其說是離群索居、自我封閉和不善交際（也不愛）的聰明女孩，克萊兒芙伊的新任莎蘭德，除了我們習慣的莎蘭德風格以外（酷帥女性倒是兩版有自己的魅力所在），她的角色定位似乎還比較像是超級英雄在外四處打擊犯罪，諜報潛行指數升高，場面是漂亮好看，可就是少了《龍紋身的女孩》當中鬱鬱寡歡、蒼涼、節奏暫緩的沉穩性格。
那些總讓我們覺得莎蘭德很神秘、很獨樹一幟的特質幾乎難以復見，她還變得有那麼一點溫暖，或許這是本集探索身世和家人的合理轉化，面對無能為力解救的妹妹、難以放下的過往和位置，彼此終究是沒能理解對方為了生存做出的選擇背後，真正所代表的無可奈何，面對至親卻因為變態家庭而反目成仇的姐妹，再怎麼剛強頑固的莎蘭德，也不得不卸下心防去面對著自己的罪惡往事，也就是她自己對妹妹的愧對。
不管是魯妮瑪拉或是克萊兒芙伊，其實都巧妙駕馭起莉絲莎蘭德的不同面向，可要說起需要更為深沉、內斂、悲劇、壓迫、崩潰和瘋狂的《龍紋身的女孩》，那魯妮瑪拉根本面面俱到的冷暗演技，是連金球視後的克萊兒芙伊都難以達標的高度，但這回諸多的情感面向，皆由克萊兒芙伊提供了不錯的悲慟之情，只是本次莎蘭德的動作戲明顯較多，演技表現較無發揮之處。
克萊兒芙伊雖稱職的完成了各式各樣的動作要求和盡力詮釋著莎蘭德的苦痛和憂慮，但這些著實也彌補不了劇本單薄的缺乏，只能說《龍紋身的女孩》是地道的犯罪劇情片，而《蜘蛛網中的女孩》比較像是犯罪諜報動作片，場面過癮、情感點綴，卻始終不可能像《龍紋身的女孩》那樣，在謝幕之時仍於觀眾內心激蕩出絕大的漣漪和後勁。此外，在系列裡明明那麼重要，和莎蘭德密不可分相輔相成的角色，記者麥可布隆維斯特在《蜘蛛網中的女孩》竟看不出實質用途究竟是什麼，這個角色在這部電影裡就是那麼的無趣。
論剛強性格又正義使然的《龍紋身的女孩》版的麥可，丹尼爾克雷格的表現必然不是斯維爾古德納森能夠超越的，而斯維爾古德納森的詮釋也很生澀，角色雕琢就已經無聊無用處了，演員本身也跟角色很不搭嘎，仿佛置身事外一般，跟莎蘭德的對手戲更絲毫沒有太大火花，甚至麥可和報社總編輯的安排，曖昧的背後似乎藏有一些秘密，到最後也是無疾而終，事後反倒思索了起來，這些缺少用途的安排究竟是為了什麼。
慶幸，《蜘蛛網中的女孩》之於一部酷帥的動作電影，仍是有其吸引力、美麗和魅力的，故事編排基於動作戲的動線設計安排、攝影調度、剪接與節奏感都相當精彩，機場戲、昏迷追逐飛車戲、最後對峙戲，不慎滿意但卻怎麼樣又不得不承認，我依然幾乎的沉浸在整部電影的高度過癮之下，瞞天過海、出其不意、精心轉折和翻盤，輔佐的配樂緊繃張力，都如此的帥氣、流暢與迷人，仍是電影的最大亮點。
莎蘭德和她的妹妹卡米拉莎蘭德這兩位角色，在電影中的置身位置雖然是一正一反，但費德阿瓦雷茲以父權擠壓的意象，強調的是兩個人都同是悲慘的受害者，只是選擇是自己的，而她們兩位只是以不同的選擇去克服恐懼，好讓自己得以繼續活下去，莎蘭德選擇了離去，並透過擁抱而接納的憤怒和封閉，去對抗所有矛頭直指女性的惡，以行動為受壓迫的女性發聲，藉以填補離開妹妹的罪，而卡米拉莎蘭德也是選擇接納惡，但她並不是化悲憤為力量，反是經由長期的惡演化出更深層的惡，是包裝自己的利刃？或與其當受害者不如當加害者？我想可能都是吧！
兩個選擇卻怎麼樣都難逃悲劇與無奈，同時也直接突顯了加害者的影響力，是何等巨大的，希薇雅侯克斯戲份不長、卡米拉一角刻劃也不算立體，卻忠實的在最後一刻卸下了她所有的痛苦，由侯克斯慘白、面無表情又似笑非笑的面部演技，真實表達了角色的心酸曾經，突然間，我們似乎都可以感受到卡米拉的黑暗過往，是怎麼讓她走到這一步的，這樣一說，希薇雅侯克斯反倒是演技不輸克萊兒芙伊的亮眼存在，撐起了卡米拉一角，並也完整了莉絲一角的必要性，互相映照、也互相形成。
「女性是被形成的」，打從有了人類之後，男性自主的奪去了任何的權力，掛上了世界權力的象徵，開啟了永不止息的父權社會，而女性被一點一滴的限制、流傳，形成了她們明明不必要，卻又總得忍受、故作應該的生存地位，好不公平，則也終能在這波平權世代的輝映下，以及《蜘蛛網中的女孩》的角色變化間，感受出曾經的壓迫，無法消弭、一直存在。
如果說女性是長期社會上歧視的受害者，逼不得已被形成現在這樣的話，被過往或傷害糾纏的人們，其實也都是「被形成」的受害者，各種的恐懼、過往、黑暗，都能形塑出一個人的未來，莉絲莎蘭德和卡米拉莎蘭德，甚至麥可（著迷於莎蘭德的神秘），都是被強迫成形的，成為他們現在的人，生命充斥著滿滿的不得已，唯一清晰的，就是他們都是被悲劇形塑出了悲情的灰暗人生。《蜘蛛網中的女孩》可以說的很多，不過多時卻只渴求點到為止，確實那麼的可惜，懸疑推理尚算到位，故事完整驚喜的轉折編排都沒少，但驚悚和世俗批判顯然不夠成熟不夠豐厚，它依然很有娛樂性，可是它也不應該只有這樣。
看完《蜘蛛網中的女孩》，再度思念起《龍紋身的女孩》，我想，我們都會深刻的懷念大衛芬奇私人、秘密的晦暗風格，想念魯妮瑪拉和丹尼爾克雷格的迷人火花及冷色魅力，如果索尼仍有打算繼續延續千禧年系列，只求我們所熟悉的他們，可以再次的為我們帶來一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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